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立剑听声 » 第20章:来客有风尘

第20章:来客有风尘

    “我看谁敢!”龙武圣僧自大佛指尖上落回地面,声如佛钟震响,且不说只有这么一队青州军,便是整个青州十余万大军来围堵,他也有信心立于不败之地。

    那队青州军被这一声喝住,纷纷停下来前冲的步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目光看向后面的姜家家主姜速。

    姜素抬脚踹向一名青州军:“你们瞧我做什么?上!上啊!”

    这时姜古婗开口了:“二叔父,龙武圣僧纵使不该来闹我家佛堂,但我们姜家也不至于这般大动兵戈吧?最起码,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询问清楚,再做定夺,您说呢?”

    她这番话,显然并不知道这是姜家设好的一个局,是专门来等龙武圣僧上钩的,姜古婗在姜家的地位有些特殊,虽不是嫡出也并非男子,但她却深得姜太后的喜爱,所以这种事情,姜太后似乎并不想将她牵扯进来,以至于整个姜家府上都在瞒着她,一切事情都在顺着她。

    “那个……古婗啊,咱们这佛堂可是保存着镇国之要器,岂能同一般人家的佛堂相比?若是我们再晚来一步,说不准这方次印就已经……已经被人偷盗了去啊!”姜速义正言辞的说出这番话。

    姜古婗瞧着他,许久不出声。

    姜速被她瞧的没有办法,只能答应道:“哎呀,好好好,依你依你,你快些问。”

    姜速敢这么说,定是笃定了龙武圣僧也看出来姜古婗并不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作为一个出家人,若强行把因果外的人卷进来,对人对己,都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就这么点青州军,他大不了闯出去便是,姜家还能留住他不成?

    果然,龙武圣僧自然知晓姜速的用意,但他却别无选择,只能按照给他留出的那条路走下去,他一震臂,将那方朱凤次印震回到大佛缺失的头颅处,另一只手臂上托着白鹰,只一个眨眼,便从青州军中闯了过去,飞身走了。

    他这么一走,又多了一项拒捕的罪名。

    或许姜速这一介文官从一开始来就没想留下龙武圣僧,他只是想用条条律法,一条又一条的把罪名安在龙武圣僧身上,哪怕圣上再怎么信任龙武圣僧,但为了平息众口,也一定是要派人来调查一番的,而趁着他们来调查的时间,那方真正的主印玺早就已经朝漠北的方向送去了。

    令狐锦瑟策马到了雍关下,她那一袭黑衣在这一路上落满了雪,而后又消融殆尽,最后在这雍关下,中原与漠北的边界间,鬓丝上沾染了些许漠北的黄沙,多了几分自中原带来的风尘气。

    她骑着马,一步步,走出了雍关。

    司马晦己牵着马,朝她迎面走来,两匹饱经风霜的马儿驻足相对,两个奔波许久的人儿相互沉默无言,任由斜阳更加红了几分。

    司马晦己抬了抬斗笠,脸上写满了风霜,就像他那把听霜剑一样,孤独而寒冷。

    他瞧着坐在马背上,在斜阳影里闪着光芒的令狐锦瑟,张了张口,却没有声音。

    令狐锦瑟自背上卸下那柄听霜剑,抛给他:“你的剑,拿好。”

    司马晦己接住听霜剑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待他说出口,令狐锦瑟已经骑着马从他身旁走了过去,直直奔赴漠北。

    远远的,自雍关上空传来一声鹰唳,一只跟随在令狐锦瑟身后盘旋许久的白鹰自空中飞坠而下,落在司马晦己肩膀上,轻啄着他的衣衫。

    司马晦己依旧面朝雍关的方向,没有回头去看,又有一骑自中原奔赴而来,瞧见司马晦己的装束和他肩膀上落的那只白鹰,下马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而后调转马头刚要离去,便被听霜剑从背后夺了性命。

    司马晦己甩了甩剑上的血,背着包裹,牵着马,顺着令狐锦瑟的马蹄印,一路向北。

    士择一主而终,司马晦己既然选择跟随太子李重光,那么便无论李重光的成败,他都要誓死跟从,只是,在她与主公之间,他会优先顾及前者。

    顾及那个至今为止,只见过三面的姑娘。

    司马晦己自怀中掏出那枚平安签,在斜阳的映照下,依稀还辩得那四个字:一面姑娘。

    他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将平安签收好,“一面”这两个字早在皇宫时就已经不准了,但这余下的“平安”二字,他司马晦己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护得。

    又有几骑从不同的方向越过了雍关,自司马晦己身旁策马而过,风尘迷住了斗笠,司马晦己知道那是她的人,他一步步走着,走着,看数骑扬尘,渐远,渐远,渐无踪迹。

    憨山和尚来这漠北已经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里,他带着客儿到处抓人,让他们来教客儿功夫,凡是不肯的或是教不会的,这和尚抬手就要了对方的性命,以至于漠北的主城莱芜城内,流传着一个中原妖僧来漠北杀人饮血的恐怖故事。

    有儿童闻之,则止啼。

    憨山这个名字,在莱芜城,等同于死神。

    他们刚到这里时,就听到了李重光来漠北称王的消息,李重光来时带有甲兵三万人,但仅仅是这三万甲兵,对于漠北大军全部奔赴中原战线的莱芜城来说,也是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

    李重光势如破竹的降服了余下的漠北守军,凡有不服者,当场斩首,他靠着这股狠劲和手里的金银迅速发展壮大,只三个月的时间,就已经集结起了近二十万的新漠北大军来。

    他还扬言他是中原的真龙天子,却被无耻小人篡夺了皇位,如今漠北正值危难时机,倒不如同他一起,杀回中原,夺回皇位,到时漠北百姓也不至于每日受这般环境的折磨,也可以过上些安稳日子。

    这番话且不论真与假,对于整日受这风沙环境扰乱,且才失去了漠北新王的余下漠北人来说,确是有着极大的诱惑性的,既然有机会,哪怕只是那么渺茫的一丝,他们都不在乎跟着李重光再堵上一把。

    哪怕从一开始就很不看好李重光这番行为的憨山和尚,亲眼目睹了这三个月来漠北军力的快速发展,也不得不动摇了几分想法,但不管怎样,他的目的,只是护着眼前这女娃子,教她些防身本领,再试着能不能找到她的家。

    哪怕为此做出任何不符僧人身份的事。

    憨山和尚看着客儿在他抓来的一名前来查探他们情况的漠北军身上实验着蛊术,一只红色的小虫子,顺着那名漠北军的耳朵钻了进去,不久,那人就面色涨红,布满了血丝,发出一种虫子似的怒吼声。

    客儿控制着那人朝教她蛊术的师父走过去,吓得师父连连后退,她咯咯笑着:“师父您放心,客儿可是从您那里学到了精髓呢!很快的,保证不会让您觉出一丝疼痛来。”

    话音才落,被红色蛊虫控制的漠北军就一把扭断了客儿口中那个“师父”的脖子。

    “去,把他处理了吧,用你自己的方式哟。”客儿掩嘴笑着,挥手吩咐那名蛊人。

    蛊人把那具躯体拉出去,隔着墙都能听到一阵阵骨头被嚼碎的声音,客儿听到一半,停止了蛊虫的控制,那名蛊人逐渐恢复清醒,在瞧见自己眼前那一幕后,惊呼一声,吓晕了过去。

    客儿咯咯笑着:“真好玩儿。”

    是的,在现在的客儿眼中,她控制别人的生与死,变得比拔掉一棵野草还要轻松,她对生命有了极端的漠视,甚至可以说,她完全麻痹了自己的感情,她只是觉得,好玩儿。

    憨山和尚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他作为一个和尚,却放任这般血腥,似乎早就不配做一个和尚了,他没有辩解,也辩解不清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正在一步步错下去,他甚至不打算去辩解,既然要错,那就一错到底。

    客儿附在憨山和尚耳边,轻轻吐着气,手指还拨弄着憨山的僧袍:“和尚,我听说漠北还有一门用刀的功夫,你帮我把那人找来?”

    “好。”憨山和尚点点头,起身出门去了。

    待憨山和尚走后,客儿手中出现了一只金钗,那是三娘子最后留给她的,她或许只有在看到这支金钗时,眸子中才会有情感的流动。

    她全力麻痹自己的感情,只是为了自保。

    他不想再走和三娘子一样的路,为了一个男人,苦苦等上四五十年,最终却只能含恨而死。

    不值得。

    几条蛊虫自她洁如玉的手臂上爬出衣袖,试探性的向金钗走了两步,却被客儿一巴掌拍了回去:“不许碰它!”

    客儿把金钗收好,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已经暮下来的天色,漠北的星似乎比中原亮了好多,或许是人烟稀少,灯光较暗的缘故吧。

    她漠视着天上星,银白色的眸子里洒满了星光,可是,却没有一丝一点,是属于她的。

    她像是一匹流浪的孤狼,徐徐行在这阔大而苍茫,使得荒凉更显的大漠上,满身风沙。

    漠北有一门用刀的功夫,传言可敲刀震骨,使人筋力疲软,瞬间丧失抵抗能力,这功夫就是被列为漠北七绝技之一的,震骨刀。

    这名字,很漠北。

    就像客儿刚刚展示的蛊术“红沙蛊”一样。

    震骨刀这一代传人是仅次于单于金陵的漠北第二高手呼延震甲,也就是如今的漠北第一。

    呼延氏在漠北,也是同单于氏地位相当的大氏族,以至于李重光才到漠北,第一个目标就是取得呼延氏的支持,只有这样,他们在漠北的地位才能够得到承认,呼延震甲收了几大箱金银,答应帮李重光在漠北树立威信,同时担任李重光新漠北王庭的右将军使。

    同单于雅苏在的时候,享同等威望。

    憨山和尚可不管他威望不威望的,他的目标很明确,抓回呼延震甲,让他教小女娃震骨刀,如果他不答应,那便先断他双腿,再不答应,便斩他双手,直到夺他性命。

    憨山和尚来到了呼延府大门前,漠北的夜里也不时起些风沙,稍稍迷住了门前守卫的眼睛,待他们看到憨山和尚的身影时,他们已经被平安剑夺去了性命,重重摔在地上。

    呼延震甲在府内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走出门来,迎面撞上憨山和尚,怒喝道:“你可知这是哪里?我又是何人?胆敢这般闯进来!”

    “门上写着呼延府,你是呼延震甲。”憨山和尚笑呵呵的答完后,反问道:“那你可知我又是何人?”

    “我管你是何人,都会成为死人!”呼延震甲手中拔出一柄漠北刀来,几个闪步就来到憨山和尚身前,一刀打着风声,朝憨山和尚脑袋上砍去,一阵阵刀鸣声,响在憨山和尚耳畔。

    憨山和尚呵呵笑着,闭住了耳息,抬手,两指夹住那柄直直砍下来的漠北刀,轻轻一弹,那刀瞬间碎成数节,呼延震甲也被弹飞出去,砸在大门上,写着呼延府三个字的门匾被砸落下来。

    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憨山和尚转过身,看向倒在地上口中溢着血的呼延震甲,笑道:“我这里有个小女娃想学你的震骨刀,跟我回去教会她,我便放了你,不然,我轻易便可取你性命,你是个聪明人,我猜,你也不想走单于金陵的后路吧?”

    说完,憨山和尚怒目一张。

    呼延震甲瞳孔有些颤抖:“你……你是一剑击杀单于金陵的憨山和尚?我跟你走,跟你走……别杀我……”

    府上有卫兵不断赶来,看到这番场景就要上前,忙被呼延震甲喝住:“住手!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管我!”

    憨山和尚上前将呼延震甲提起,大摇大摆的带着他出了呼延府,身后上百名护卫面面相觑。

    令狐锦瑟已经策马到了莱芜城城门处,远远瞧见门前有不少卫兵在检查来者身份,令狐锦瑟回马向来路走了几里,在一处行人歇脚的小酒馆坐下来,季寿梦同他说过,没有把握,不要硬闯,既然是要打探消息,那这小酒馆,似乎再合适不过了。

    “小二,上两壶酒,准备些好吃食。”令狐锦瑟在桌上放了一锭银钱,待小二来取。

    此时夜才初临,倒是有不少人在这小酒馆歇脚,小二听了招呼声,忙提了两壶酒上前来,收了银钱,准备吃食去了。

    周围人看向她的目光,各有异样。

    她没有去管,径自开了一壶酒,借着月光,斟了一碗,没有饮,她盯着那酒碗中的月光瞧了好久,当初在清江镇,丘老头也是借着这样的月光,在想念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