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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这天下群雄逐鹿

    席叔葬在了小孤山,依照他生前总是和自家小姐念叨的那些话:“我老席这辈子,能亲眼看着小姐长大,无虑无忧,已经值了。即便是明日便死了,老席也愿意。到时候啊,小姐就差人寻处安静地方,把我埋在那里,头枕着江城方向,就好了。”

    那时的宇文柔奴还总气他胡说,谁承想今日,竟真成了天人永隔。

    宇文柔奴朝席叔坟头上鞠了一躬,泪珠落了下来:“席叔,狸奴儿气您平日里总是胡说些身后事,如今您真去了,狸奴儿仍旧是气的,狸奴儿气您把什么最好的都给了我,气您平日里对我的百般照顾,气您总是把我开不开心,看得比您的命还要重要,您说……这值得吗?”

    席叔的那番话似乎又在宇文柔奴耳边响起:“我老席这辈子,能亲眼看着小姐长大,无虑无忧,已经值了。”

    陈北乌为宇文柔奴撑着伞,两人就这般立着,站了许久许久,一直到天色又暮。

    陈北乌替她披上件毡袄,揽过她肩膀:“丫头,席叔若还在世上,定也不忍心看你受寒,天晚了,我送你回府。”

    宇文柔奴把头埋进陈北乌怀里,仿佛忽然有了依靠,大声哭了出来,泪水染湿了好些层。

    陈北乌任由她依靠着,待哭声渐消后,低头看时,这丫头竟在他怀中睡了过去,口中还呢喃着:“不要……不要回府,我要阿无哥哥。”

    陈北乌心中一暖,却又颇有些心疼,小心的将她抱上马车,看她躺在怀里,沉沉睡去。

    雨歇了。

    清江镇中,破败小屋前打斗后的场面,令狐锦瑟早已命人收拾干净,那两柄被陈北乌甩出去的江湖剑,也已经派人寻回。

    丘老头在屋门口坐了一天,看那些锦卫忙碌收拾,嘴里时不时灌上一口朝露酿,借着才洒下来的月光,起身,冲荆州所在的方向,举壶,咧嘴一笑:“三娘,老头儿敬你。”

    忙完后的令狐锦瑟,提了两壶酒,带着那两柄江湖剑,独自登门来找丘吾子,见此情景,她在一旁默默等着,没有出声。

    良久,丘老头再举壶时,酒已尽了。

    他转身坐回屋门口,把酒壶小心的放在身旁,冲令狐锦瑟招了招手:“小子,拿酒来。”

    令狐锦瑟这才提着酒,走上前去。

    丘老头接过酒,不客气的开壶便饮,一口饮罢,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擦嘴:“你们这些宫中的玩意,差点意思。”

    “嗯?”令狐锦瑟一时没反应过来,因此开口询问:“前辈您是指酒,还是指人?”

    丘老头又猛灌了一大口:“都一样。”

    令狐锦瑟闻言,立在原地,颇有些等待训斥的模样,却等来了丘老头一个大白眼:“啧,没说你,坐下。”

    说着,随意拍了拍身旁空地。

    “当年老夫我之所以能从睡虎地逃出来,倒还多亏了你父母相助。”丘老头说完,叹了一声:“你父母是聪明人,你也是,只是你这聪明,用错了地方。”

    令狐锦瑟坐下,抬头看月。

    “你呀你,就是太听话了,谁的话都听。”丘老头新启的一壶酒也喝完了,随手将酒壶往地上一摔,捡起一块碎瓷片,朝某处房檐顶上掷去。

    响起一阵吃痛声。

    令狐锦瑟方才还在看月,脚下步子一踏,身形已在房顶,手上功夫毫不客气,直接断了那人双臂,将其擒了下来。

    从丘老头那句“没说你”开始,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因此才装作抬头望月,一声不发,为的,就是等待这么个时机。

    令狐锦瑟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听够了?”

    “你这个叛徒!我呸!”那人虽跪倒在地,嘴上却丝毫不客气,狠狠朝令狐锦瑟啐了一口。

    然后,他脸上便被猛然惯了一拳,从嘴中飞出几颗牙齿,令狐锦瑟缓缓转动着手腕:“趁着你牙齿还没完全掉光,自己说,我或许能留你一命。”

    丘老头笑呵呵的灌了口酒,令狐锦瑟这股狠劲,倒是在她父母身上瞧不着的。

    “是……是昭王……”这人被吓破了胆,想要说时,话才刚出口,一柄羽箭便自他喉中贯穿,那人瞪大眼睛,直直倒了下去。

    令狐锦瑟转头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便要去追,却被丘吾子唤住:“不必追了,箭手自己服毒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箭手便从房顶上滚落下来,面色发青,口中还溢着血。

    令狐锦瑟斩断箭尾,瞧了一眼,递给丘吾子:“确实是昭王的人。”

    丘吾子接过那半柄羽箭瞧了一眼,上面刻着一个“谷”字,昭王李谷第,当今圣上第三子。

    “那你呢?”丘吾子把羽箭丢掉,抬眼盯住令狐锦瑟,显然在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令狐锦瑟自知躲不掉,开口说道:“我听差办事,十一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只是,我被人当成了刀来使。十一年前,前辈助吴王平定了越地叛乱,使得一时之间,吴王的风头压过了昭王,当时正值圣上选定太子,昭王因此无缘了太子之位,于是心生怨恨,向您报复,这才有了当年的睡虎地一役。”

    见丘吾子没有开口,令狐锦瑟继续说道:“当时昭王的人来找我时,他们手中拿着圣旨,我向来听旨办事。于是,才在睡虎地助他们对前辈实施了围剿。这次您让徒弟去太清宫取剑,昭王得知消息后,再次找上了我,同样的圣旨,我只能听命。若不是您让人告诉我真相,我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圣旨是假的,还会一错再错下去,确实是我太固执了。”

    丘吾子单指敲着酒壶:“我刚刚说,当年是你父母助我从睡虎地逃了出来,是真的。若非如此,这探子又怎么会继续听下去?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让人去提醒你,又怎会在此同你废话。”

    令狐锦瑟闻言一怔。

    “你的家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若不是你这小子一直不着家,又怎会有此误会?好好想想吧,我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最后提醒你一次。”丘吾子一口接一口酒饮着,没了再开口的意思。

    令狐锦瑟自知言语已尽,躬身告辞:“谢家这两柄江湖剑,就留给前辈了。晚辈,告辞了。”

    “等等。”丘老头喊住即将转身离去的令狐锦瑟,一只眼朝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壶里瞅着,伸舌头舔了舔余下的几滴酒:“再给老夫送些酒喝。”

    令狐锦瑟粲然一笑:“全依前辈。”

    言罢,飞身离去。

    令狐锦瑟走后不久,便有数名锦卫送来了十多坛酒,并且把门前探子和箭手的尸身收拾干净,最后留下了几锭银钱:“前辈,这是我家公子差我等送来的,公子还说,您如果觉得喝不过瘾,便再买。”

    打发走锦卫后,丘老头笑骂一声:“这小子,倒是有趣。”

    天色初晓,清江翻起微微细浪。

    陈北乌守在宇文柔奴身侧,一夜未眠。

    江风微拂发丝,宇文柔奴睁开了惺忪睡眼:“阿无哥哥。”

    “醒了。”陈北乌替她理了理鬓角,扶她坐起身:“昨晚本打算送你回府,你这丫头一直拉着我不肯撒手,就在这马车上,凑合了一晚。”

    “阿无哥哥你一晚上没睡吗?”宇文柔奴注意到陈北乌的黑眼圈,伸手碰了碰。

    “还不是担心你这丫头。”陈北乌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宇文柔奴见陈北乌这副模样,笑的很甜。

    “公子小姐,喝口水吧。”车夫递来一只水壶。

    “你先喝。”两人异口同声道,继而相视一笑,互相打闹起来,从两人很小的时候起,他们就喜欢这样闹着。

    “好了好了,我喝还不行吗?”陈北乌最终还是妥协了,喝了一口后,递给宇文柔奴,顺便唤车夫启程:“车夫,回清江镇。”

    一路上,为了照顾宇文柔奴的情绪,陈北乌给她讲着这次出门的许多趣事。比如太清宫的老牛鼻子被他气的是如何如何,荆州浮云楼的朝露酿,又为何不许外带,甚至于连和人间兵甲吴元济的心理博弈交锋,都悉数道来,毫无隐瞒。

    “那下次,柔奴也想和阿无哥哥一同出去。”宇文柔奴两手托腮,认真的看着陈北乌。

    陈北乌瞧见她这副模样,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说:“好,那就带你这个小花猫,去那江湖中走上一走。”

    “拉钩!”宇文柔奴伸出小手指。

    “幼不幼稚。”陈北乌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已经勾了上去,两人相视一笑。

    马车缓缓驶进清江镇,街上有了人烟。

    随处可闻的叫卖声和孩童追逐嬉戏的声音,吸引宇文柔奴忍不住掀开帘子向外瞧着。

    街边卖包子的刘大叔同宇文柔奴打招呼道:“哟,宇文小姐,又来看陈家小子啊?”

    宇文柔奴羞红了脸,缓缓放下车帘。

    刘大叔隔着车帘大声喊道:“陈小子可能不在家里,方才我还看见丘老头满大街的找他呢。”

    宇文柔奴把小脸埋在手心,从指缝中向陈北乌偷偷看去,嘴里小声说着:“可不是不在家嘛。”

    “嗯?你说什么?”陈北乌自然是听到了,但还是故意凑近她,也隔着她的指缝向她看去。

    “没什么没什么!”宇文柔奴忙把手放下,坐直身子,小脸上翻起粉红色浪花。

    “混蛋小子!人呢!又跑哪里鬼混去了?”丘老头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宇文柔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探出窗子喊道:“丘爷爷!阿无哥哥躲在这里,这里这里!”

    陈北乌作势要去捂她嘴,但已经来不及了,无奈点了点她额头:“你这丫头!”

    丘老头拦住马车,从车窗探进头来:“好啊你这个混小子!为师辛辛苦苦的在找线索,你小子却在这里陪女娃子,给我下来!”

    “师父……”陈北乌刚要辩解,却被丘老头直截了当的一道劲风从车门推了出来。

    “阿无哥哥,等等我。”宇文柔奴紧跟着出来。

    陈北乌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又被后面出来的宇文柔奴小脑袋撞了一下,险些掉下马车。

    回头朝那丫头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

    却惹得她一阵捂嘴偷笑。

    陈北乌结了车钱后,一路上被丘老头硬拉到一处小酒馆,被迫大方的在桌上扔了两锭银钱:“师父,您这哪里是找线索啊,分明就是嘴馋……”

    宇文柔奴已经在酒桌前坐下,唤来了酒馆老板:“老板,要一只叫花鸡,半碟红豆糕,一壶黄酒……再来三碗馄饨,有一碗不要香菜,阿无哥哥不喜欢。”

    “好嘞,客官您稍等!”酒馆老板收了银钱,转去置办酒菜。

    “混小子,你看看人宇文丫头,多懂事,再看看你!”丘老头一只脚放在凳子上,嘴里叼着一棵路边揪来的野草根,一副无赖模样。

    原本还很郁闷的陈北乌,听了宇文柔奴最后一句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没有再去争辩,靠着宇文柔奴坐下,说起正事来:“师父,您说的线索是指,当年害您重伤的,不止谢家兄妹二人?”

    丘老头呸的一口吐出那棵草根:“他们能有这本事?若不是当年睡虎地他们设下重兵埋伏,再加上天下十二柄名剑的老一辈执剑者,导致老夫在那一战伤及根本,距巅峰状态差了不止一个境界,这才让他们有机可乘。不然单凭他们,老夫一剑便够了。”

    “那师父,可查出了背后之人?”陈北乌问时,目光不时瞥向宇文柔奴,注意着她的情绪,毕竟这背后之人,也是害死席叔的人。

    丘老头从怀中拿出一支羽箭,递给陈北乌。

    陈北乌接过瞅了一眼:“昭王?”

    “嗯,昭王。”丘老头点点头,顿了顿,也看向宇文柔奴:“丫头,你放心,老席的仇,我们都记着呢。这局棋还没下完,新仇旧怨,早晚,都要跟他一一算清楚。”

    宇文柔奴看着那柄羽箭,重重点头。

    “世人都说太清宫弟子遍天下,在太清宫上发生的事,事无大小,一日一夜之间,便能传遍大江南北。弟子去了一趟,果不其然。”陈北乌转头看向宇文柔奴:“或许,我们还得再去太清宫走一趟。这次,去送剑。”

    “我们?”宇文柔奴眼眸一亮。

    “对,我们。”陈北乌冲她笑了笑,伸出小手指作拉钩状:“我答应过你的。”

    宇文柔奴笑着伸手勾上:“好。”

    丘老头笑骂:“你小子,学的倒快!”

    “不对,你小子怎么知道那两柄江湖剑在我手里?”丘老头忽然反应过来。

    陈北乌笑道:“那自然是因为弟子了解师父您,到手的鸭子,您不可能让它轻易飞了。”

    “臭小子你!”丘老头脱鞋便要打。

    “酒来喽!”酒馆老板端来酒菜。

    “师父!先吃饭,吃饱了再打。”陈北乌往后躲了躲,目光却不时在人群中撇过,最后,朝一处高楼上望去。

    清江镇前后镇口,不时有人急匆匆的抱着信鸽跑来,还未待他们将信鸽放飞出去,便被几名锦卫了结了性命。

    令狐锦瑟在高楼上看向陈北乌所在的小酒馆这边:“你们这师徒二人,老的小的,都是成了精的,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的提醒了,陈北乌。这清江镇中的耳目,果然不只有昭王的人。”

    再上太清宫,是为了告诉天下人,我丘吾子这次,依旧没死。杀了清江镇的其余耳目,是让那些躲在幕后的人,只能知道我想让你知道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