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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章 库塞特崛起

    三年前,千里之外,德夫塞克高原。

    苍茫的戈壁。

    又是一年入夏,荒原上失色的青草渐渐被牧民散漫的羊群所吞噬。

    荒原浩渺得没有边界,远方的峭壁旁只有孤零零的白杨树,站在戈壁高点,远远能望见远方白色的穹庐,那里传出马头琴萦绕的萧音。

    牙帐前挂着逐渐肮脏的九尾旗帜,部落里的勇士们光着臂膀在马圈旁摔跤、饮酒。

    “这些羊,迟早会被人抢走。”

    察罕搓搓手,从部下手里接过马鞭,他用力打了一下面前正在搭建毡帐的年轻奴隶。

    那名奴隶戴着脚铐,眉宇间杀气咄咄,他回过头,不屑地睨一眼察罕。

    察罕的毛皮帽子掉了,他拾起来重新戴好,问旁人:“他是谁?”

    “库吉特部落的甘,来我们这抢阿图玛,他的那颜抛弃了他。”

    “哪个阿图玛?”

    “兀尔浑·卡雅。”

    察罕又打了那名奴隶一下,抬起头,不远处正在编织的奶妈向他投来慈祥的目光,身旁的男孩撩起奶妈的珠帘,为她漂亮的锥髻挂上耳饰。

    兀尔浑·卡雅。这个名字让察罕深感意外,他知道卡雅是谁,那名倾城倾国的女孩、他的妹妹,只是现在女孩不在这里,送去了遥远的西方。

    “副汗,可汗传你去书信。”章印官提着皱巴巴的文书探出营帐。

    天空乌云密布,部落里的男人们骑着马赶回帐篷,女人为马车铺上布。

    部落怯薛为甘戴上能铐住双手的木方枷,他被赶到一处破败的毡帐下看火,同其余数十名其他部落里的奴隶。

    久旱风沙让这些以骑马为骄傲的骑手们都丧失了精神支柱,他们的脸因为风沙日复一日的吹拂变得干燥、开裂,手脚布满皲裂的茧纹,他们最后的下场无非是被卖往帝国、阿塞莱,或者在部落内战中被当作诱饵使。毡帐是漏风的,奴隶们不得不忍受巴掌大的蚊子无止尽的侵扰,等到雨停,他们还要赤着脚去填补积水的坑洞。

    甘在毡帐门口坐下,目光漠然地望着火盆,旁边的奴隶兄弟递给他糍粑。

    他咀嚼着难吃的素食,察觉有人望着自己,转过头,牙帐朦胧在雨幕中,帐前露出一个小口,还没车轮高的小男孩正在盯着自己看,手里捏着脏兮兮的奶酪。

    男孩趁着奶妈不在,三两下吃掉奶酪,猫着腰悄悄跑到甘面前,脚下的绒毛小靴子踏起水花,甘向他露出一个十分不友好的怪笑,把男孩吓得后退一步。

    “你应该回到额吉可敦那去,喝一杯羊奶。”甘嘶哑地说。

    “我叫速日昂,寓意长生天保佑的勇士。”男孩吸吸鼻子,向甘展示自己的丝绸束带,“我要你做我的奴隶。”

    “你是副汗的儿子,为什么?”甘问。

    “阿嬷说,不要小瞧任何一个阶下囚,再虚弱的野兽,都有可能成为猛虎。”速日昂说。

    他不想和囚犯们靠得太近,但又不喜欢外头的雨,毛绒小靴子徘徊在帐前,“我看见你是怎么看我阿布的,你能帮我。”

    “帮你。”甘讥讽地重复,“帮你。”

    “你跟我出去。”速日昂不安地往后看一眼,“快。”

    他们钻进蒙蒙雨幕,天色黯淡沉坠,远方的戈壁是沉睡的巨人,躯体被雷光映亮。

    看着这个矮小稚嫩的背影,甘不由自主伸出手,想为男孩遮雨,这或许是他早已溘然的内心仅有的善良,男孩停下脚步,缓慢地回过头,小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帮我杀死我欧沃、阿布。”

    闪电映亮男孩的脸。

    甘下意识后退一步:“你再说一遍。”

    “帮我杀死蒙楚格、察罕,我是可汗,以后你就是二汗,我们去统一戈壁,然后杀向肮脏的白肤人。”速日昂紧紧和甘对视,“我知道卡雅额格其在哪里,只要你帮我,我就成全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还没送到这里时,欧沃被人偷了十匹马、二十只羊,还有我的小马“珍珠”,“珍珠”的雪豹皮马鞍包、马上的小弯弓、玛瑙节辫、给阿嬷的繁缕串......”速日昂数着手指,咬词略有磕巴,“欧沃说那些人是阿契特的人,如果去找他们算帐,我们就不能回奥通加德。”

    “蒙楚格明明是大汗。”甘感到难以置信,令荒原侧目的统治者,竟然懦弱到被偷东西还要看下人颜色。

    “嗯。”

    甘与速日昂的眼神交流在长生天的怒雷中意外地达成了共识,甘是下贱的奴隶,速日昂是可汗的孙子,但他们之间有着奇妙的共同点,都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耻辱,野心勃勃、残忍,或许还带点率性而行,他们本质上是同病相怜的一类人。

    但甘知道自己只是个亡命徒,他是被驱使的野狼,不配拥有黑色的狼皮。

    “我向长生雷与伟大的母狼发誓,一定会辅佐你成为新的可汗。”甘指天发誓,他摇晃着“嘎吱”作响的木方枷,向未来的可汗下跪。甘长相平平,但他很健壮;饥饿夺去他的体脂,但留下棱立的筋骨。

    牙帐处传来呼喊:“孩子啊,你去哪里?”

    “阿嬷喊我了。”速日昂低下头。

    额吉可敦赶来时尖叫一声,拉走速日昂然后打他的屁股,部落的怯薛抓住甘,他们用马鞭和狼牙棒的棍尾劈头盖脸地砸他的脸。甘倔犟地扭过头,看向牙帐,那个男孩站在帐口被奶妈训斥,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

    三日后,趁兀尔浑乃特部落的篝火大会,甘逃回库吉特部落并取代墨速宜继承那颜岁伦之后的酋长之位。

    翌日,察罕前去要人,他的二十名随从被残忍地杀害,察罕身中一箭,强忍疼痛回到兀尔浑乃特部落,向可汗蒙楚格禀告库吉特叛变的消息。

    二十日后,蒙楚格联络周围阿契特、巴鲁台特、颜赛力特三个部落六百人前往征讨,不料在德夫塞格高原一处丘陵山谷陷入两翼埋伏,四个部落的怯薛几乎死伤殆尽。

    甘追杀蒙楚格的败兵直到把他们彻底赶出德夫塞格高原,他率领部队驰马来到兀尔浑乃特还没撤走的穹庐集地,杀死反抗的怯薛并控制住所有人。

    “为我曾经共难的兄弟们解开木方枷。”甘对跟随的塔宾说。

    “其他人呢?我们的粮食不多。”塔宾问。

    “兀尔浑乃特的加劳全部处死,额么留下,比车轮高的乎全部杀掉,耳朵领赏,其余归纳部落。”甘嘶声说。

    他提着圆月弯刀大步走向牙帐,可汗的牙帐披有七色苫毡,苫毡挂有壳黄吊珠与羊头骨,九尾旗帜插在帐门旁,如今这顶靡费的穹顶在苍烟中已经变得落败。

    甘舔舔嘴唇,已经是颤抖的期待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个孩子,看着他会为自己的谬言而痛哭亦或是真的愿意成全自己。

    拉开牙帐,额吉可敦、仆从和身旁的婢女对闯入者跪下,但身旁的速日昂却没有。

    速日昂的小脸红得发亮,他指着甘,一字一句:“我封你为副汗。”

    甘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