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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记忆之外的罪恶

    在被剥离的地表,露出本相的生态改造装置下面,小型飞船残骸借着能量膜暂时保持着原状而没有被岩浆一吞而没。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十几个地球时后,这个位置转入了夜半球。本该是钢铁一样密不透光的夜幕烧得通红,大地深处的矿藏幽幽燃烧着,积攒的热量每隔一段时间便以火光的形式抛出来。

    热量的舞蹈愈演愈烈,而生态改造装置发出的嗡嗡声正在减弱,纵横的管道间喷出大量白汽。这意味着装置正在退出工作状态。

    小型飞船内,确是另一种状态,透明璀璨的晶体渐渐生长成一片森林,上下几乎接连起来,没剩下多少空间。

    “检测到生命体征!检测到生命体征!”AI“子弹蚁”的声音是如此欢快,但对比此刻云求远的内心,这欢快完全凸显出科技的毫无情感和冰冷变态。

    “闭嘴,你个煞笔。”云求远骂了出来,显得很是无力,显然也无济于事。

    “检测到生命体征!检测到生命体征!”

    生命?哪里来的生命。云求远昏厥了好几次,他已经能够抬起头了,虽然只是抬起一点角度,因为头发好像卡在了脑后的晶体中。但这也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不敢看自己的身体,他实在难以面对自己变成了一堆石头。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像是科技能够触及的领域,更像是古代邪恶的法术。

    但根据记忆里发生过的事,推导出前因后果只是木板上钉钉,这很容易想明白。

    他遭受了过量辐射,在二十世一纪的科幻电影中这意味着获得强大的变异,可惜这种事情实际上没有操作可行性,唯一的解释是生态改造装置生效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想不通这件事。为什么是硅基生命?方存烁那个疯子要挟他启动装置,应该对结果有把握的,如果不是再造计划失败了,那么他最初就是为了制造出异类生命?

    不,这些都不重要了。

    云求远闭上了眼睛,但实际上他并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残留肢体错觉,自己可能根本没有“眼睛”这个感官了。

    这时候,趁着没有完全陷入麻木不仁,他决定回忆自己短暂的一生。

    他出生在中国一个富裕稍逊的省份,很长时间以来他的世界只容纳得下那个小村子,那一片绿树、养鱼的小湖和通向村外的高速公路。

    二十一世纪的城市化进程热火朝天搞了一百年,曾祖父母一代在快节奏中难以生存,逃离了钢筋水泥的城市。

    而这个世纪中期,城市又吸引了父母一代去往外面大城市。他们这些孩子也因为读书去了镇子上,之后又去了县城。

    他和一个城里朋友约好了,以后出人头地了,要带他去村里吃鱼,这个年代难得的家养鱼。

    而后是艰苦的读书生涯,算起来,这段岁月是最平静的日子,可以在晚饭后望着夕阳发呆,不论是开销还是出路都不愁。

    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考上了大学,这对于这一代农村人依旧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樊笼中走出了凤凰。但是这也意味着要走出这一片天地,这个本来很小的世界硬要撑得很大。

    大学时候,曾经的朋友散了,而后作为替补的是一个村里的玩伴,如今再遇到了,那货是一个傻气的工科男,会倒腾花卉,但是不会干修电脑的活计,一点没有城里人那种精致,倒像是个花农。

    但云求远不求别的,只是望着这个行为古怪的朋友能够一直是朋友。

    时代日新月异,而那之后世界发生了变故,二十二世纪,这座以和平和经济文化见长的时代丰碑将倾。

    他是最早一批参的军,这是一种使命感,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而听说齐雍跟了团队,去了XZ还是什么地方,去拯救最后一朵变种高山雪莲。

    随后是战争,连绵的战争。人类深陷其中,却不知原因,亦看不清将来。

    云求远参与了最后人类的疯狂,也看尽了这种疯狂,所以他才觉得这些人没疯。

    两方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身后都是家国故土,眼中也都是害怕。人类实在是被未亡的消极情绪压垮了神经,才会发生这种反常的灾难。

    这段时间他很忙,身边生命的流逝也很平常,他还是和军区一个首长那里听说,齐雍去了南美洲,亚马逊雨林的火灾烧了三十年,最后还剩下一片干净的地方,国际团队希望摒弃战争的阴霾去拯救一些奇珍物种。那一年,亚洲区内部决定单方面决定停火,援助第三世界,世界其他区域也跟进停火,诡异的和平。

    事实证明在整体人类紧绷的脑筋弦上,不管是轻拢还是慢捻都能引出爆炸般的后果,何况毁灭时间临近,人类马上要面临生死抉择。

    最后一切都消逝了,在地幔喷薄而出的岩浆激流中,眼见的只有毁灭,任谁见了此情景都要崩溃。

    他是少数登上了太空电梯,又登上战舰的人。而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齐雍也上了船,编号0008。

    作为舰上的军方代表,他代表了起源号上大约五十名军人。说大约是因为很多军人不愿意在仅存的大众面前表明身份。云求远知道原因,特别是一个太空军一等兵诉说经历的悲怆时,他的眼睛里死噙着泪水不敢流下来,这种原因不言而明。

    作为军人,他的生涯奉献给了保卫和平,拯救世界。但是他拯救的人里藏匿了恶鬼,那些最后的社会中孕育的黑暗面悄然占领了精神高地,他们叛变了人类,屠杀同胞,也全然否定了他做过的一切。

    一切,都完了……

    而往后的历史中,书写者将是这批鸠占鹊巢的反叛者,估计在他们看来,自己并没有罪过,他们选择了自我而抛弃了人类这个集体,在集体终究灭亡的前提下,他们做的事情,不过是给后世的宇宙留下一段有些曲折的人类历史。

    那该怪谁呢?

    该怪在谁身上。

    罪责落在了生态改造装置上面么?

    因为和军方联系的缘故,这类涉及军事的机密文件是由军方代表收集并封存的。在匆忙组建的领导层封存这批文件之前,层内组织过一批解密工作,其中一个匿名注释对于生态改造装置的态度是:“请务必毁掉这个东西,她不该属于人类。”

    这个注释用了“她”不知所为何意,但是也能窥见这个装置的危险程度。

    人类制造了它,它也毁灭了人类。它强大的能量让历史上最后一批罪犯垂涎,促成了人类内部的分裂。但究其根源,还是人类自作孽。

    那云求远该怪谁?

    谁应该被问责么?

    这个装置溢出的能量几乎要了他的命,但讽刺的是他也因为装置运行才没有死在飞船坠毁中。

    他没有被毁灭,但是那个作为人类之躯的云求远确是真正地死去了。

    而不久之后这一切都变得模糊和滚烫,就是云求远现在这副模样也感受到了灼热带给生物的危机本能。热浪一波波冲击在飞船外壁上,像是全身冒火的怪物在猛撞这艘小型飞船。

    嗡嗡声再次变得强烈,云求远渐渐模糊的意识里是蜂群在乱撞,他在平原上狂奔,身后一个个巨大如甲虫的马蜂组成了虫潮,铺天盖地,像是席卷华北平原的蝗虫。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三万七千公里的高处,十一个人围在漆黑如大理石的台面边,都将食指按在了一个黝黑立方体上。

    那个立方体悬浮在桌上,底面一圈显示出幽蓝线条,蓝色线条四散在表面勾勒出机械纹路,滑过每个人的指纹。

    蓝色光芒大盛,从上而下迸射扫过,如同花朵绽开。

    三万七千公里之下,不计其数的火焰倾泻而出,流卷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