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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荔园力战

    “这次要什么?”秋荔圃的院门,在子时准时打开,盘膝坐在草庐之中的古三,神情平静,望着黑夜之中的来者。

    “腐魂草,断魂根。”阴柔的声音,随着大袖长袍一同踏入秋荔圃内。古三的神情变了,这次来的人,不是罗浮殿的奉剑童子,而是……

    “小陈大人。”来者是罗浮殿的主人,少宗主萧全的左膀右臂,如今在宗门之内,赫赫声名,有望争夺圣子之位的陈龙泉。

    龙象宗的圣子包括大部分南域宗门,与大汉内地的圣山宗门不同,并非是血脉相承,只传给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弟子,作为年轻一辈的天才人物,最终归入“戒律山”。

    龙象宗宗主萧楠一百三十岁,创立宗门之后才堪堪生子,少宗主如今五十有余,修行者驻颜有术,这放在大汉天下中并不算年迈,但事实上圣子之位倒是与他无关。若是宗主病逝,整座龙象宗,青云山,都将被萧全握入手中,戒律山内则是聚集了龙象宗历代的所有天才。

    如今圣子之位空悬,陈龙泉若是在圣子的争夺之中拔得头筹,那么萧全将在戒律山中也获得极大的话语权。陈龙泉披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法袍,他自身的境界,在同辈七品之中,已经遥遥领先,这次圣子之争,几乎也没什么对手。

    圣子之争,其实也就是“党派之争”。

    陈龙泉是少宗主一派,至于大长老许槐安,他生了一个好女儿,修行天赋相当不错,只不过龙象宗内男女观念根深蒂固,圣子之争轮不到许蝉衣,所以特地又找了一位年轻高手,名叫林意,据说修行境界亦是极强,能与陈龙泉争锋,林意就是大长老的底牌。

    那位林意,据说还是许槐安相中的如意金婿,若是赢下圣子之争,恐怕就会许其名分,顺理应当的接手宗门事务。

    想到这位“劲敌”,陈龙泉神情甚至连一丝紧张也无,满是平静。他背负双手,望向古三,缓缓开口:“这里的药草,叮嘱过你,要照料好,少了哪一株,罗浮殿炼丹不成,你都难逃一死。还有,最近许槐安查的极严,门下童子容易走漏风声,故而我特地来此。”

    古三恭恭敬敬揖礼,他望向这位小陈大人,心底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坦白道:“大人……前些日子,许槐安的女儿来过此地。”

    陈龙泉皱起眉头,威严的提高音调,嗯了一声。古三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陈龙泉沉声道:“只不过她看起来并没有起疑,照例盘查了这周遭的十八座药圃,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陈龙泉神情平复下来。

    “放心。”他幽幽道:“就算许蝉衣发现了,也没什么。毕竟,连那样的事情我们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古三的神情释然下来,他取出了腐魂草,断魂根,两种药草都放在一个黑囊之中。古三向前走去,仅仅一步,耳旁便响起炽烈的风声,这位粗糙汉子的头颅倏忽被割离下来,血线迸发,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开,风刃席卷,带着黑囊抛飞而出。

    陈龙泉背对秋荔圃的姿态未变,瞳孔却是猛地收缩,他的周身三尺,“噼里啪啦”绽放出无数阴阳符箓,那圈风刃砍在他的护体气机之上,破碎开来,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掌,一把攥住了那枚黑囊。

    “陈龙泉啊陈龙泉。”

    幽幽叹息,许蝉衣站在秋荔圃门外,双脚踩在门槛上,身形像是一根苇草,随时可能飘掠而出,她细眯起双眼,柔声道:“收音符把刚刚的那一切都记录下来了,至于证据,现在在我手上。”她望向这位龙象宗的准圣子,眼神里满是失望。

    “连那样的事情都做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许蝉衣缓缓道:“宗内戒律森严,犯了此事,何等下场,你应该知晓。”

    死寂声中,背对许蝉衣的那件黑白长袍,无风摇曳。陈龙泉忽然笑出了声音,并不是开怀大笑的那种爽朗笑声,相反,陈龙泉笑起来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渗人,上下两排的牙齿不住打颤,像是打磨刀锋一般。

    许蝉衣皱起眉头,整座秋荔圃内,无数物事,剧烈震颤,大到古三的那座茅草屋,小到这药圃内的每一株草药,每一块土屑,每一片落叶。

    “是啊,谋杀宗主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做了。”陈龙泉缓缓转过身子,他面无表情,凝视着苏水镜。

    “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

    “本来这一切,是一个柔和的,缓慢的过程。”

    “但因为你的父亲,这件事情被迫的要加快进度,宗内出现了一个掌握实权的异姓者。”陈龙泉注视着许蝉衣,语气冷到了骨子里。

    “宗主长眠,少宗主接手宗内事务,龙象宗扩张领地,拿下北境徐擎座下莲华山的莲瓣客卿席位,与大汉皇室交接,一部分人先离开整片荒芜之地,然后整座宗门都搬离青云山前往北境。这片美好的宏图伟业,就算老宗主醒来,也只会觉得欣慰吧?最多只用十年,就可以改变龙象宗这五十年来的困境,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许蝉衣背后的汗毛已经立了起来。她看似面容平静,但实际上神海已经开始慌乱,自从陈龙泉转身之后,她发现自己所准备的那些符箓,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效力。

    埋在秋荔圃周围地下的起爆符,还有通知自己父亲的传音符。苏约口中的异客,她有过心理准备,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位准圣子。她等待已久,不可错失良机,贸然出手,然后现在她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之处。

    陈龙泉抬头望天,轻声道:“时候到了,送你上路。”

    陈龙泉踏出一步,磅礴的气机席卷而出,封锁了整片秋荔圃药园,劲风呼啸,无形巨力直接将许蝉衣牵扯到庭院之中。

    陈龙泉抬起一掌,直接拍向女子,他忽然竖起眉头。一道布帛破碎的清脆声音,在耳旁响起,紧接着便是漫天风刃,随着黑布的炸裂。

    许蝉衣的那只折扇,陡然展开。女子的身躯,像是轻柔的风絮,她未做抵抗,只不过在贴身至陈龙泉面前之时,脚尖忽然点地,猛地改变方向,身子斜斜向下,身上的气息陡然变了,由一朵易折的玫瑰,化为一头俯冲的猛虎,背后的巨大折扇展开,折扇之间铺满刀锋一般的铁翎。

    漫天寒光。

    许蝉衣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而是极致的冷静。她是名门之后,在南域下过好几次山,杀过不少魔头,也诛过妖灵,身经百战,此次的圣子之争,若非是女子之身,她也想与陈龙泉争上一争。

    “嗖嗖嗖”的刀锋闪逝之音。陈龙泉长啸一声,单脚踏地,他大袖挥拂,单以浑厚气机,便将这柄折扇震得倒飞而出。那柄宽薄折扇,轻而易举便从许蝉衣手中脱手而出。

    陈龙泉眯起双眼,向着身下看去,那位腰身对折,一只脚点地,面颊几乎要贴在地面的黑袍女子,神情恬淡,冷若冰霜,另外一只脚抬起,呈敲月之姿,踩在飞出的折扇之上。

    许蝉衣如负剑一般,俯低身子,两肩震颤,猛地甩袖,袖中藏剑疾射而出!

    陈龙泉面颊一左一右,迸溅出两朵寒光,这位罗浮殿年轻殿主,抬起双手,按住两朵剑光,顺水推舟,将其“按”回许蝉衣袖袍之中,两道清脆的衣袍碎裂声音响起,这两缕剑光来得快去得更快,瞬间洞穿许蝉蛹衣袖,插入大地之中。

    “蝉衣姑娘……”陈龙泉笑意绵绵,眼里满是森然,他的话音陡然消散。那柄巨大的折扇,在空中兜转一圈,竟然去而复返,而且无数刀锋羽翎散开,如一座狭小瀑布,迎面灌注而来。

    陈龙泉面色铁青,原本踩定在地面上的双脚,向后退去。

    许蝉衣如一尾毒蛇,身姿摇曳,扑朔迷离,两人一前一后,瞬间就被折扇分离的刀锋淹没,刀光剑影之中,秋荔圃的地皮如龙脊一般起伏,掀起,无数草屑翻飞,刀锋擦破陈龙泉的面颊,划出细狭的血丝,也擦破许蝉衣的衣袍,女子的拳脚指掌铺天盖地砸来,分心而用,一边以神海驾驭宝器,一边以肉身体魄近身厮杀。

    陈龙泉的低吼声音被刀光淹没,两人陷入角力之争。

    这位被少宗主看好的年轻准圣子,武夫天赋的确上佳,七品之内无论是神海还是体魄,都是上上之选,拳拳到肉,与许蝉衣对撞在一起,在南域宗门之中,体魄修行之术乃是最重要的一环。龙象宗内,铸造金刚肉身,乃是独门秘术。

    陈龙泉的身上,泛起金光之色,犹如天上神灵下凡。他死死盯住眼前面颊飞红的许蝉衣,这位大长老的女儿,修行境界在七品里还要差上自己一筹,只不过这肌肤的确细腻,刀锋擦破衣衫,露出如羊脂一般的水肌,他心底升起诸多念头。以往每每想到,只觉得便宜了那个叫林意的小子。

    今夜不同,他先将许蝉衣擒了,享用一番,之后是杀是剐,再看少宗主的意思。

    念及至此,陈龙泉的出拳速度快上三分。折扇分离铺展开来的刀锋,在拳风的牵引之下,显得紊乱起来,许蝉衣的喉咙里也响起闷哼,她明显跟不上陈龙泉的出拳速度。

    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是谁?!”陈龙泉长吼一声,他的眉心忽然感到了一股极大的压迫力,像是一枚细针,洞穿虚空,刹那就撞在自己的神海之中。这位罗浮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殿主,竟然失神一刹!

    他双脚猛地踩地,回过神来,那把折扇彻底的爆碎,无数刀锋劈头盖面砸来,陈龙泉两根手指并拢,自上而下划过,一道炽光将迎面而来的所有刀光全都劈碎,他掠出刀光烟尘。

    秋荔圃外,一道瘦削黑影,背着许蝉衣飞掠离开,陈龙泉立即飞身赶上,一前一后。他的速度已是不俗,但竟然还要落对方一丝,数十丈的距离,无论如何都无法拉近。

    一路向南。

    因为符箓封锁的原因,秋荔圃内的这场战斗,根本就没有泄露丝毫气机,这十八座庭院,一片寂静,无人出门,更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漫漫长夜,皎皎明月,一如平常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