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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月辉

    对一个骄傲的人而言,在一场公平较量中,被正大光明地击败,就已经是最大的惩戒,再追究寻衅滋事的责任,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从陷入水墨色的那刻,吴知远的意识就停滞了,当他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瘫坐在地上,心中仍残留着余韵,衣衫上撕开了数道裂痕,皮肤上隐约能感受到刺痛,开始时的志得意满被践踏的一滴不剩。他凝视着颤抖的双手,久久不能平静。

    若非是最后时刻,林映遥出手帮他拦下了攻击,想必真的会死吧?即使是再来一次,他也没有分毫把握挡下那一击。

    他不禁怀疑,自己这段时间是否太懈怠了,沉溺在虚名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人吹捧。首位真的遥不可及吗?还是他早就认定了那是无法逾越的障碍,放弃了竞争?

    不过,这位小师妹确实很强啊,轻描淡写地破解了他引以为傲的绝招,甚至还反过来借他的力量攻击自己。

    怪不得说不会追究挑事的责任,感情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我会惨败啊。

    吴知远暗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理清思绪,心境渐渐平复下来,刚抬头,却看到一只手伸来。

    “你很不错!如果不是你压制了修为,我不会赢得这么轻松。”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还未拭去,眼睛明亮如星辰,微微泛红的脸上交织着喜悦与兴奋。战斗刚结束,诗月就快步地走到跟前,拉起了颇有些狼狈的吴知远。

    不会赢得轻松,而不是赢不了。

    在平日里,若有人对吴知远这样说,只会认为是嘲弄与炫耀,可不知为何,他却升不起愤怒的情绪,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一种难言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并未包含多余的意思。

    就像是仰望纯净的星空,那些经历过漫长年岁的辰星,从不屑于用辉光照亮极夜来粉饰存在,对其心迹产生任何的怀疑都是种亵渎。

    诗月拉起吴知远,却没有后续的话语,只是用热切的眼神上下打量,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之后似是觉得动作有些令人误会,又唰的抽回手,退开几步。

    “小诗月,正是长身体的阶段,没有好好吃饭可是不行的哦,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

    一旁的林映遥笑吟吟地开口,打断了无声的尴尬。

    “啊?啊!哦。”下意识应了几声,诗月听出了赶人的意味,面带歉意地和吴知远打了个招呼,就先行离开了。

    “嗯?”

    眼见诗月走远,林映遥此时将目光放在了另一个多余的人身上,并未多言,只是吐出一个带着疑问性质的语气助词,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吴知远猜不透林映遥的想法,加上一时思绪有些混乱,硬着头皮呆在原地,一声不吭。哪怕不抬头看,也能感受到压力如潮水般涌来,逐渐将他淹没,似要窒息。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身体为之一轻,紧接着光华流转,他整个人便被抛到了其他地方。

    “林殿主,不过是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可他又看不出你的失误,又何必迁怒于人呢?”

    波光闪过,一道人影自空间的缝隙中现身,周身笼罩着清冷的华光,月白色的长裙拖曳在地,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啊——说不准你的小徒弟也知道了呢,刚才我可是见到好几次,她有意无意朝我这看呢。”

    女子捂嘴偷笑,言语间满是戏谑,眼看着林映遥面色愈发难看,又轻笑一声,正色道:“刚才她用的是临水照花?她怎么会的?你安排的?”

    虽是疑问的语气,女子心中却仿佛早有了答案,并未给林映遥回答的机会。

    “刚才星象变了一刻钟,想必就是这个原因吧?是个不错的苗子,要不要考虑送到我这学几天?”

    “想都别想!我天玑殿难得有个适格的,平日里别人也都躲着我,哪像你。”闻言,林映遥立刻回绝,紧接着皱着眉,用不确定的语气发问,“临水照花真有那么强?那不是对应蕴灵境的道术吗?”

    战局已定时,林映遥出手护住吴知远,想在诗月面前露几手,好叫她知道尊师重道,以真幻之道将人拉入虚界,也就是先前的水墨色绘卷。

    谁曾想到,那剑光却如附骨之疽般跟来,顺着虚实之间的联系,险些渗入绘卷,幸好月辉航暗中助了一臂之力,斩断了剑光,要不见了血还真不好收场。

    说到月辉航,也就是眼前这个和林映遥斗嘴的女子,隶属玉衡,姑且算是精通空间一道,平日里负责维护北辰宫的大小阵法,若察觉到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去探查,主业是指导弟子炼器。

    月辉航漫不经心地折下一片树叶,放在手心揉搓,金色的眸子平静如深潭,看不出喜怒的情绪,不紧不慢道:“参加星空祭的前提,以人类的标准,是七十岁以下,不能达到启明境。那孩子,可有十四?”

    “诚然,实力与年龄并不能直接挂钩,但她太年轻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精妙的技巧也无济于事。而更重要的是,过分依赖无懈可击的技巧,她若是遇到更善于此道的人将不堪一击。”

    “就像你一样,真幻一道精于变化,可如果对手看破了你的虚实,引以为傲的术法只能成为束缚。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已经超过你了。你,天玑,或者说悠的传承,还能教给她什么?”

    “她需要一些更为直接、更为纯粹的力量,来应对某些特定的场合,不是么?”

    月辉航一副长辈指点晚辈的态度,出奇的,一贯跳脱的林映遥并未反驳。

    虽然目前还为时尚早,但毕竟是无法回避的问题。犀利的言辞刺入心里,林映遥认真思考着得失,恍惚间似有无数张面孔闪过,或喜或悲,不一而是,而定睛看去又仍是沉思模样。

    其实月辉航省去了一部分事实,比如说她只是想找个借口近距离接触诗月,她比任何人都熟悉那一式临水照花,更知晓星空祭的具体细节,她提出的问题,实际上都不是问题。

    星空祭是文明、世界之间无声的碰撞,用以挑选、奖励、培养新晋的天才,以及……决定某些资源的分配。毕竟,现在超限度的战争是不被允许的。

    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若是掉以轻心,可是真的会丢掉性命的。只有在最真实的场合下,才能筛选出真正的强者。谁也不知道世界之外,星空之中,究竟有多少天资横溢的人,任何一点疏漏,将来都可能会带来致命一击。

    “容我再考虑考虑。”留下最后一句话,林映遥注视着月辉航,似要看透她平静面貌下隐匿的真实,身形逐渐便得透明,如泡沫般蒸发在了阳光下。

    月辉航仍站在原地,清风拂过,吹起几缕发丝,是几乎与白色的浅蓝,一半落在阴影内,一半沐浴在光辉下,神情一瞬间柔和下来,眼眸中的深湖漾起涟漪,在这无人知晓处,漫散出压抑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