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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日本争棋历史

    “农心杯”第二阶段。

    在首日比赛中,日本棋手铃木次郎爆了一个小冷门,战胜了韩国棋手朴秀平。次日,中国棋手,BJ棋院的主力选手,岳光理的队友兼队员,黎剑,上场了。

    黎剑是一名综合实力非常强悍的战将。和岳光理这样的“老将”不同,黎剑可以说是成长在AI盛行的时代。这一批被AI培养出来的选手,往往在布局阶段谙熟于多种AI下法。这是一种强大的优势!尤其是在和对AI研究没那么深入的选手对战时,往往能在前50手就取得较大的优势。而后,只要能安全运转,不出大的纰漏,对手往往很难翻盘。

    当然,这种棋往往也造人诟病,尤其是业余棋迷。对于棋迷来讲,更希望看到的是大开大合的对杀,酣畅淋漓的屠龙,潇洒写意的布局,天外飞仙的妙手……这样更具观赏性。而AI时代的围棋,选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陷入劣势而不自知。想要看到这样的对战,已经是一种奢求了。

    然而,铃木次郎再次爆冷,中盘战胜了颇具力量的黎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上半年争夺三星杯失利的影响,黎剑近期状态都不太好,在其他的棋战中也没有拿到太亮眼的成绩。

    岳光理不由得有些担心,难道年仅23岁的黎剑也要走下坡路了?就像当年自己一样,在关键比赛中遭受失利而一蹶不振?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吧。

    第三局,韩国棋手张东奇终于制止了铃木次郎的连胜,没有让冷门再次发生。这已经是近年来日本棋手在“农心杯”上少见的连胜了。

    第四局,张东奇战胜中国棋手李新浩。

    第五局,张东奇战胜日本棋手前田野。

    “农心杯”第二阶段结束,岳光理还没有出场。此时,中日韩分别剩余2人、1人和3人参加第三阶段的5场比赛,赛事将在10月份移师中国杭州举行。

    棋赛结束后,作为东道主,日本棋院专程安排了三国棋手等前往京都寂光寺进行参观。

    岳光理此前也来过日本参加围棋比赛,不过没有到过京都,至于被安排游览寂光寺这种高规格的待遇,这还是第一次。京都寂光寺被誉为现代围棋的圣地,对棋手来讲确实是不不一样的意味。可惜黎剑输了棋,怏怏不乐。即便是京都初秋的美好风景,也不能让他宽怀一二。

    寂光寺就在京都市区,周围是美术馆、食品店、酒店等都市常见建筑,倒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意思。一到寺院门口,岳光理便看见一座古朴的门坊,有一个跷檐拱斗的屋顶,密密地铺着一层层的黑瓦。在门坊的右侧,挂着一条竖长的棕黄色木板,上面写着几个繁体的汉字“显本法业宗·本山·寂光寺”。岳光理不懂寺庙用词的意思,大体感觉“显本法业宗·本山”应该是提示寂光寺的佛法渊源。等三国棋手一行二十多人达到时,寂光寺现任主持高川和信已经在寺门口等候多时了。

    高川和信是一位70多岁的老者,十分的和善有礼。他带着众人沿路参观,不断细述寂光寺的围棋历史。

    像花道、茶道一样,日本的围棋也是来自中国。而在传播的过程中,又日益染上了日本文化的色彩。寂光寺里也记载了许多日本围棋早期的状态,例如在一间偏房内,有一副书法作品,上面写着一首诗“数局围棋招坐隐,三分浅酌饮忘忧。若教天下知交意,真实逍遥独此秋。”这首诗也是用繁体的汉字写成,岳光理倒也能读出来。经过高川和信的介绍,大家了解到,原来这首诗的作者叫菅原道真,是唐朝末年时一个遣唐大使。菅原道真博学多,曾以汉文写下过不少围棋诗。这首诗有棋有酒,清净逍遥之意跃然纸上,显然和中国文人讲究“琴棋书画诗酒茶”的生活情趣很是相通。

    接着,高川信和主持又带领大家参观本因坊排位,意在缅怀历代先贤。而恰恰是本因坊的崛起,形成了现代围棋的局面。当年寂光寺僧人日海因棋力高超,被织田信长尊为“名人”。后来的丰臣秀吉也爱下棋,认为弈理与兵法相通,所以大力提倡围棋。丰臣秀吉甚至还拜日海为师,同时为日海立下了一个“棋所”,作为第一国手的容誉,每天拨给若干担米的津贴。日海也于天正16年改名为“本因坊算砂”,开本因坊一门。

    岳光理对日本历史自然不熟,他之前对这些逸闻杂谈也不是很关心。此次听到高川信和娓娓道来,不由得也感叹围棋之所以在日本发展壮大,确实是有独特的机缘。围棋在日本历史上的重要性,远比中国要高。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日本民族确实以其执著的追求和独特的气质赋予了围棋新的生命。

    在高川信和的讲解中,岳光理才了解到,日本历史上“棋所”设立,至1626年,幕府又创立了“御城棋”制度,围棋成了“体制内”的重要运动项目。当时围棋界的四大门派本因坊、井上、安井、林每年在将军府围绕名人头衔和“棋所”地位进行殊死搏杀。而这其中,竟然夹杂了大量的血泪故事,听下来好比金庸的江湖恩怨,实在是惊心动魄。

    这就要说的日本围棋史上极具特点的“争棋”了。

    日本正保年间,第2世本因坊算悦与安井算知为争夺名人棋所的宝座而进行争棋,双方都舍出性命来作赌注。而由于事关重大,双方每一次争斗都要做好充足准备,历经整整九年时间,竟然只下六盘棋,最后不分高下;

    随后,第3世本因坊道悦为报师仇,向当时已当上“名人”的安井算知挑战,破除重重阻碍,约定了和算知的六十番棋争斗!“倘若败下,流放远岛”——道悦就是在幕府这样的威胁之下冒死格斗了十二盘,终于遥遥领先、占据了上风;

    而还有更多争棋,胜负竟然关乎性命。

    第7世本因坊秀伯与井上因硕争棋,弈至第8局结束时,秀伯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争棋只得中止;

    12世本因坊丈和走出了被称为日本棋史上的“三大妙手”,挑战者赤星因彻见败局已定,悲哀绝望地看着他的老师幻庵因硕一眼,一口鲜血直喷到棋盘上,26岁英年早逝!

    这之后,幻庵因硕卷土重来,与第14世本因坊秀和展开二十番棋之争,第一局费时九天,把幻庵因硕因殚精竭虑而两度吐血,真可谓以命相搏。

    这一期间的日本围棋,可谓纠葛不清,很多事情岳光理都是第一次听说。那些争棋已经随着历史远去,但是在寂光寺的陈列室内,依然保留着相关的画像、棋盘、棋谱等,它们都昭示着一段风云激荡的过往棋史。岳光理不禁有些神情恍惚,他盯着墙上那些画像。画面里,棋手们的神态栩栩如生。或许他们每个人在下棋中,都掺杂了大量的恩怨、名利、算计等等。但是只要坐在纹枰之前,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是纯粹的,忘我地沉浸在黑白世界之中。

    这种争棋的传统延续数百年,直至近代。而最为中国棋迷津津乐道的,自然就是20世纪30年代,日本读卖新闻社策划的,以吴清源大师为核心的十次升降“十番棋”。这种升降制番棋残酷之极,一旦一方所输局数净超过对方四局就要改变交手棋份,降格对局。这对于那些异常珍视名声的棋士来说,无疑是人生的巨大挫败。哪怕是吴清源的挚友木谷实,在和吴大师的十番棋争斗中,也因思虑过度而鼻血喷涌不止。更令人惊讶的是,吴清源对此竟然不为所动,坚持要求继续行棋,几乎是置好好友的性命于不顾。而对吴大师这种看似不近人情的举动,木谷实却丝毫没有怨言。可见两人对棋局的珍视程度极深,甚至超过了自身安危。

    在吴大师的自传《天外有天》中这样写道:“对我来讲,所经历过的‘擂争十盘棋’本质上与昔日的争棋毫无区别,同样是以棋士生命来孤注一掷、冒身败名裂之危险的争棋。……,一旦被别人击败,……,这意味着我的棋士生命将就此结束。”

    而吴清源大师能成就一番传奇历史,则是在这十次“十番棋”几乎将所有对手都打至降格,称霸日本棋坛二十年。以至到了最后,日本读卖新闻社都找不到高手来与吴清源来对战。这种极具孤胆英雄特色的故事,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吴清源时代之后,“争棋”在日本宣告结束,改为争夺各种头衔的棋战则纷纷登场。这就和运动会争夺金牌一样,只要运动会年年举办,自然会不断出现新的冠军。头衔战并不能用来界定谁是围棋界的“第一人”,如此一来,“争棋”的土壤也不大存在了。

    而凝结了历史的证据,悉数陈列在寂光寺的典藏之内。在历代本因坊的匾额之下,摆放的是就吴清源与秀哉名人对局用的棋盘,呈现了“星·三三·天元”之局的布局。

    岳光理凝望棋局,霎时间,屋内的一切历史开始流淌起来。原本只是在画中、在文字中、在高川信和口中出现的日本棋界的风云人物,一个个变得鲜活起来。他们或在对弈,或在沉思,或在高谈……最后,他们又纷纷化作一缕缕烟云,消散在京都初秋的晚风中。

    他又一次,看到了时间的片段。

    临走送别时,70多岁的高川信和对代表团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去中国和韩国,希望也能得到大家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