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你好，月球（5）
蓝天往嘴里塞了一整块压缩饼干，血糖的短暂回升让他心情平复了一些。
前提是别让他再看到那段破密文。
这已经不是专业对不对口的问题了，飞行支队和信息情报部门之间的鸿沟堪比生殖隔离，如果不是低级失误弄错了题，蓝天怀疑眼前的平板就是叶见给他的第二个下马威。
从生理到心理依次捶打一遍，直到锤成个片片，再放到试飞班里重造。
他瞥了眼时间，还有二十二个小时。
在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猛增的脑力劳动量让他十分困倦，只是看着不断读秒的人倒计时，蓝天无论如何睡不着。
就像在地下七层一样，明知自己徒手打不过那个东西，他也绝不可能像个鸵鸟一样，护住脑袋等着那个东西扑满一身。
总要挣扎一下的，不然不甘心。
蓝天使劲揉揉眼，用半瓶水洗了把脸，喝干剩下半瓶，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撸起袖子决定和这一纸东西决一高下。
他刚算几行，放在一边的平板猛地开始振动，连同桌子一起发出“嗡”地闷响，越振越起劲，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蓝天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距离开始运行已有十四小时，请注意休息。”
下面有“关闭”的按键，蓝天随手关了休息提示，叼着笔继续往下算。
而后，在第二十一小时、二十小时，平板又先后两次给出了相同的振动提示。
每次都正好把蓝天为数不多的一点灵感震没。
蓝天真的算不下去了，只要一闭上眼，他看到的都是字母和数字在追着他跑。
十六个小时了。他放下笔，就近趴在桌子上，意识很快变得游离，他像是被人拎着后颈皮扔进了字母的海，大脑的松弛与消耗处于一个诡异的平衡。
再然后，他被平板给震醒了。
蓝天撑起身，打了个呵欠，神色极为复杂地看着那台老旧的平板，透过“十八小时，请注意休息”的字样，他好像看到了叶见那张小帅与欠揍两不相误的脸。
这台平板一边说着“注意休息”，一边生怕人多睡一分钟，像极了叶见一边说“别紧张”，一边把他扔地下七层的样子。
蓝天刚想骂，毫无征兆地，他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写到哪儿了？”
蓝天差点咬了舌头，他回身狠狠剜了那人一眼，把东西往前一推：“没做出来。”
“还有十来个小时，”叶见拿出一枚怀表，又问：“要不要再挣扎一下？”
蓝天拎着平板起身，简直想把平板糊叶见脸上：“你确定这是给我的？”
“不确定。”叶见十分淡然地抽过平板，随意地来了句：“我这不是弄反了么。”
他承认地太干脆，蓝天一时连骂人的话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他干巴巴地问：“那你还问我算出什么了？你觉得我能算出什么，也不看看这是我们这个专业该会的吗？”
叶见笑笑，说：“就因为你没学过，没形成逻辑定势，不会局限于专业生的思维框架。”
蓝天冷哼一声：“那不就是瞎想么。”
“有想象力不一定是坏事。”叶见说，“我把系统暂停了，你刚才已经睡了八个小时。怎么样，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还是现在跟我走？”
保密条例背了上千遍，蓝天已经不会再问“去哪儿”了。他说：“现在。”
叶见点了点头，拿着平板在前面边走边说：“你还算好的，你也不想想，还有个信息部的倒霉蛋拿的是你的考题，估计这会儿苦胆都能呕出来。”
蓝天跟在他身后，听着叶见极为随意，甚至带着点坏笑的语气，他觉得叶见是故意的。
从禁闭室风格的“休息室”出来，外面走廊两边是纯白色哑光的金属板，脚下踩的地板也像是允许舰载机降落的厚重合金甲板，蓝天抬头，发现只有头顶上方不是金属材质的天花板，而是排了一面的灯带。
基地里应该没有这种装潢的办公楼，不过叶见连看似破烂，实则四处喷水球的地下七层都能弄出来，再搞出个全金属打造的地下六层也不是不可能。
蓝天问：“你是不是不止管试飞？”
叶见走在蓝天前面三五米的地方，自顾自地在平板上写着什么。他像是没有听到，蓝天也没再问。
叶见合上平板，忽然侧身问：“天儿，还记不记得索非拉？”
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口音，叶见喊人的时候习惯性地就带上了儿化音，蓝天有着自己矮了一辈的错觉。
蓝天刚想反驳，叶见接下去的一个“索非拉”让他没心情去纠结称呼的问题。他两步赶到叶见旁白，问：“你说谁？”
叶见说：“上次的圆盘形飞行物。”
“这么洋气——”蓝天“哦”了一声，却瞬间意识到不对：“——你等一下？！”
叶见“啧”了一声：“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它还有名字？它不是只出现过两次吗，基地到现在连第一次都没承认，你们都给它命名了？你们和它打过多少次交道，它……”
“蓝小同学，”叶见揉揉耳朵，开口打断了他：“你真的好吵。”
蓝天咽了口唾液，有些急了：“你知不知道它干过什么，一次是月球天河基地，一次是28区研究所，它只要出现就没好事，如……”
“没有如果。”叶见站住了。他变了语气，冷硬而严肃地告诉蓝天，“不知道的东西不要多嘴。”
叶见连个眼神都没给，一撩衣角，手往裤兜里一插，大步往前走着，像是要把蓝天远远甩开。
他的态度变得太快，留下蓝天在原地懵怔两秒，才意识到自己多半是说错话了，于是小跑两步赶上去，伸手虚拦一把：“对不起，我刚……”
他根本没用力，但叶见身形明显一顿，脸色变得十分不好。
蓝天有些心虚地放开了手：“我是说，叶……”
猛地，叶见一口血喷了出来。
“叶教！”
叶见半个身体倒在蓝天身上，暗红色的血混着黏膜碎片，从他的唇角一直坠到地上，也在蓝天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洇开的暗红。
浓烈的血腥气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粘稠的热感贴着皮肤滑落，不等它冰冷下来，便又连上了另一阵温热。
蓝天僵在那里，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你还好吗？”
叶见缓了缓，从蓝天身上挣开，摆了摆手：“没事，胃出血。”
“你管这叫没……”
“唔！”
蓝天身上又是一沉，回头看去，地上旋即多出一汪触目惊心的浅泊。
他无论如何不相信叶见说的“没事”，回手扶住叶见，不由分说：“去医务室。”
“来不及，我要去月二基地，”叶见抽开手，有些疲惫地笑笑，“刚才抱歉吓到你了。”
蓝天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现在哪能耐受飞船加速，至少也得治好了再说。”
叶见摇摇头，推开蓝天，就近靠在墙上，半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蓝天有点急了：“点火那几秒负载很高，到时候止不……”
“蓝天，”叶见用袖口蹭了把唇边半凝的血，抬眼看着他，很平淡地说：“老方走了。”
蓝天又是一愣：“谁？”
叶见说：“第三飞行支队副支队长方敬。殉职。”
蓝天不说话了。
他其实很想问为什么，想问什么时候的事，想问叶见是怎么知道的，想问这件事和叶见有没有关系。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话涌到嘴边，他也只是抿了抿唇，有意错开叶见的视线，哑声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嗯？”
蓝天说：“去月球。”
走廊里安静了几秒。他在等叶见的回应，但叶见一直没言声。
直到他抬起头和叶见对视，叶见这才很轻地笑了一声，说：“这里就是月球。”
前提是别让他再看到那段破密文。
这已经不是专业对不对口的问题了，飞行支队和信息情报部门之间的鸿沟堪比生殖隔离，如果不是低级失误弄错了题，蓝天怀疑眼前的平板就是叶见给他的第二个下马威。
从生理到心理依次捶打一遍，直到锤成个片片，再放到试飞班里重造。
他瞥了眼时间，还有二十二个小时。
在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猛增的脑力劳动量让他十分困倦，只是看着不断读秒的人倒计时，蓝天无论如何睡不着。
就像在地下七层一样，明知自己徒手打不过那个东西，他也绝不可能像个鸵鸟一样，护住脑袋等着那个东西扑满一身。
总要挣扎一下的，不然不甘心。
蓝天使劲揉揉眼，用半瓶水洗了把脸，喝干剩下半瓶，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撸起袖子决定和这一纸东西决一高下。
他刚算几行，放在一边的平板猛地开始振动，连同桌子一起发出“嗡”地闷响，越振越起劲，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蓝天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距离开始运行已有十四小时，请注意休息。”
下面有“关闭”的按键，蓝天随手关了休息提示，叼着笔继续往下算。
而后，在第二十一小时、二十小时，平板又先后两次给出了相同的振动提示。
每次都正好把蓝天为数不多的一点灵感震没。
蓝天真的算不下去了，只要一闭上眼，他看到的都是字母和数字在追着他跑。
十六个小时了。他放下笔，就近趴在桌子上，意识很快变得游离，他像是被人拎着后颈皮扔进了字母的海，大脑的松弛与消耗处于一个诡异的平衡。
再然后，他被平板给震醒了。
蓝天撑起身，打了个呵欠，神色极为复杂地看着那台老旧的平板，透过“十八小时，请注意休息”的字样，他好像看到了叶见那张小帅与欠揍两不相误的脸。
这台平板一边说着“注意休息”，一边生怕人多睡一分钟，像极了叶见一边说“别紧张”，一边把他扔地下七层的样子。
蓝天刚想骂，毫无征兆地，他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写到哪儿了？”
蓝天差点咬了舌头，他回身狠狠剜了那人一眼，把东西往前一推：“没做出来。”
“还有十来个小时，”叶见拿出一枚怀表，又问：“要不要再挣扎一下？”
蓝天拎着平板起身，简直想把平板糊叶见脸上：“你确定这是给我的？”
“不确定。”叶见十分淡然地抽过平板，随意地来了句：“我这不是弄反了么。”
他承认地太干脆，蓝天一时连骂人的话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他干巴巴地问：“那你还问我算出什么了？你觉得我能算出什么，也不看看这是我们这个专业该会的吗？”
叶见笑笑，说：“就因为你没学过，没形成逻辑定势，不会局限于专业生的思维框架。”
蓝天冷哼一声：“那不就是瞎想么。”
“有想象力不一定是坏事。”叶见说，“我把系统暂停了，你刚才已经睡了八个小时。怎么样，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还是现在跟我走？”
保密条例背了上千遍，蓝天已经不会再问“去哪儿”了。他说：“现在。”
叶见点了点头，拿着平板在前面边走边说：“你还算好的，你也不想想，还有个信息部的倒霉蛋拿的是你的考题，估计这会儿苦胆都能呕出来。”
蓝天跟在他身后，听着叶见极为随意，甚至带着点坏笑的语气，他觉得叶见是故意的。
从禁闭室风格的“休息室”出来，外面走廊两边是纯白色哑光的金属板，脚下踩的地板也像是允许舰载机降落的厚重合金甲板，蓝天抬头，发现只有头顶上方不是金属材质的天花板，而是排了一面的灯带。
基地里应该没有这种装潢的办公楼，不过叶见连看似破烂，实则四处喷水球的地下七层都能弄出来，再搞出个全金属打造的地下六层也不是不可能。
蓝天问：“你是不是不止管试飞？”
叶见走在蓝天前面三五米的地方，自顾自地在平板上写着什么。他像是没有听到，蓝天也没再问。
叶见合上平板，忽然侧身问：“天儿，还记不记得索非拉？”
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口音，叶见喊人的时候习惯性地就带上了儿化音，蓝天有着自己矮了一辈的错觉。
蓝天刚想反驳，叶见接下去的一个“索非拉”让他没心情去纠结称呼的问题。他两步赶到叶见旁白，问：“你说谁？”
叶见说：“上次的圆盘形飞行物。”
“这么洋气——”蓝天“哦”了一声，却瞬间意识到不对：“——你等一下？！”
叶见“啧”了一声：“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它还有名字？它不是只出现过两次吗，基地到现在连第一次都没承认，你们都给它命名了？你们和它打过多少次交道，它……”
“蓝小同学，”叶见揉揉耳朵，开口打断了他：“你真的好吵。”
蓝天咽了口唾液，有些急了：“你知不知道它干过什么，一次是月球天河基地，一次是28区研究所，它只要出现就没好事，如……”
“没有如果。”叶见站住了。他变了语气，冷硬而严肃地告诉蓝天，“不知道的东西不要多嘴。”
叶见连个眼神都没给，一撩衣角，手往裤兜里一插，大步往前走着，像是要把蓝天远远甩开。
他的态度变得太快，留下蓝天在原地懵怔两秒，才意识到自己多半是说错话了，于是小跑两步赶上去，伸手虚拦一把：“对不起，我刚……”
他根本没用力，但叶见身形明显一顿，脸色变得十分不好。
蓝天有些心虚地放开了手：“我是说，叶……”
猛地，叶见一口血喷了出来。
“叶教！”
叶见半个身体倒在蓝天身上，暗红色的血混着黏膜碎片，从他的唇角一直坠到地上，也在蓝天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洇开的暗红。
浓烈的血腥气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粘稠的热感贴着皮肤滑落，不等它冰冷下来，便又连上了另一阵温热。
蓝天僵在那里，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你还好吗？”
叶见缓了缓，从蓝天身上挣开，摆了摆手：“没事，胃出血。”
“你管这叫没……”
“唔！”
蓝天身上又是一沉，回头看去，地上旋即多出一汪触目惊心的浅泊。
他无论如何不相信叶见说的“没事”，回手扶住叶见，不由分说：“去医务室。”
“来不及，我要去月二基地，”叶见抽开手，有些疲惫地笑笑，“刚才抱歉吓到你了。”
蓝天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现在哪能耐受飞船加速，至少也得治好了再说。”
叶见摇摇头，推开蓝天，就近靠在墙上，半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蓝天有点急了：“点火那几秒负载很高，到时候止不……”
“蓝天，”叶见用袖口蹭了把唇边半凝的血，抬眼看着他，很平淡地说：“老方走了。”
蓝天又是一愣：“谁？”
叶见说：“第三飞行支队副支队长方敬。殉职。”
蓝天不说话了。
他其实很想问为什么，想问什么时候的事，想问叶见是怎么知道的，想问这件事和叶见有没有关系。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话涌到嘴边，他也只是抿了抿唇，有意错开叶见的视线，哑声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嗯？”
蓝天说：“去月球。”
走廊里安静了几秒。他在等叶见的回应，但叶见一直没言声。
直到他抬起头和叶见对视，叶见这才很轻地笑了一声，说：“这里就是月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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