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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苦尽甘来,相濡以沫

    晚饭后,我自水缸取出一条大一点的雄鱼,一条小一点的雌鱼,蒸煮完毕,用刀将雄鱼的两面皮划出十几道没有章法的痕迹,另一条雌鱼则不进行处理,将两条鱼于白玉盘中摆成八字形,再将两条鱼嘴用藤萝缠在一起,淋上之前新收集的蜂蜜,再加以甜菜,甘蔗,桃胶等甜食铺陈,轻轻闻了一下,尝了点蜂蜜,满意地点点头,上边放上以黄连,木通,龙胆草这几味很苦的药熬制的虾,中间只用一层箬叶隔开,防止味道混杂。

    “这道菜特意留到今晚我们两个人吃。”我将鱼端到房间,将蜡灯点燃,在桌上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拿起虾便是剥开,他盯着看了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很快他便拿起筷子直接吃虾,却似是有苦难言,我微微笑了一下。

    “以天下几味最苦的药熬制的虾味道如何?”

    “好,很好。”他脸已经麻木,却也有些别样的美,为什么我之前从未发现呢?

    “苦得麻木了吗?这样呢?”我将剥去外壳的虾递到他嘴边,他想伸手接着,我却直接塞到他嘴上,他无奈笑了笑,很配合的吃下。

    “直接吃虽然很苦,但去壳后还是很鲜美的,对吧,有时候,虾壳包裹着本身并没有错,但如果一直包裹着,不去剥开,便只会感到虾壳的苦,永远也不会品尝到虾肉的鲜美。”

    他愣了一愣,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我拿开箬叶,让他接着品尝。

    “一盘鱼,虽然苦虾不少,但如果轻易放弃不吃,便永远也等不到那甘甜鱼肉的滋味,你尝尝看。”

    “云歌,我饱了。”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却想抽身离去。

    “站住,今晚我特意煮少了,这盘鱼,你一点都不能剩!”看他无奈坐下,我接着说道,“其实还会有很多很美好的东西,只要不被苦味蒙蔽了双眼,是吗?苦总会尽,甘甜总会到来的。”他不言语,我就一直看着他,看他吃了几口雄鱼,便试着把藤萝拆开,但藤萝经我手,哪是那般容易。

    “这两条鱼的关系,就好比藤萝,纠缠不清,难解难分呢。”

    我们的关系,的确是像藤萝那般纠缠,难分。曾想过如果娘亲没有收走那条发绳,自己也许在到了长安后就会微笑转身离开,这样就不会遇到孟珏,也不会受伤,可是,真的不会遇到孟珏吗?自己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都有去过,不管在哪,最后都逃不开这段孽缘吧。也曾想过如果当初自己在陵哥哥死后真的离开了长安,这样便不会把罪过全推到他身上,这样就不会有那条鸿沟彼此之间,纵是自己忘不了陵哥哥,但每天有一人相伴也不失为人生乐事,孩子一定会有一个最好的母亲,和“父亲”。是有过后悔自己最后为什么要无情的转身离去,但原以为真的能彻底放下,但如今,却又和他在一起了。

    也许爱本就不该只是一个人一厢情愿地付出,在陵哥哥离去后自己才知道的道理,为什么,自己却从来不曾真正懂过?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过去我们无法抓住,但未来,我们还是可以一起面对的,今后的路,就让我们一起走吧。

    “雄鱼定是希望雌鱼自由自在,你却用藤萝将他们系起,放入同一玉盘。”他解了会儿,但没有解开。

    “你是解不开的,因为藤萝不只是系着嘴,更系着心。你可知道今晚这道菜的菜名?”我让阿竹收走这盘菜,凝视着他。

    “苦尽甘来。”

    “还有一句怎么不说。”

    他和我都不说话,只见烛芯簌簌抖着,我便剪烛芯,让灯延续。

    “云歌,今晚我睡客房吧。”他率先打破这沉寂。

    “不许。”

    “大病初愈,你可不能这么折腾,没有必要让两个人都病倒,而且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平添一人在旁总觉得奇怪。”

    我直视着他,却见他神色平淡,仿佛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那般,心头一滞,我们怎会到如此地步,本该成为爱人的人,却形同陌路。

    “之前,你和我说你喜欢吃鱼,我就天天煮鱼,换着各种手法,想着你应该会喜欢,你却说陵哥哥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在庭院,我想听你弹琴,你却拿出了笛子,教我陵哥哥的那首曲子,而且要我记牢,哪怕去划船,你也说陵哥哥的那首诗很美,让我唱着,甚至连我讲着故事,你都让我讲我和他之间的故事,现在你还要和我分房?为什么?我虽然笨,反应也慢了点,但不傻!”

    “云歌,我.....”

    “一个月了,每一天我都很珍惜,可你呢?你有没有珍惜我们之间的每分每秒?我靠在你怀里,你却从不搂着我,最多只是手搭在我肩上,甚至我拉着你的手,你也从来都不曾反握着我,你从不对我说你的病,因为我知道你的病很棘手,甚至很危险,你不想告诉我,我也就不问,但你让我煎的药是什么?可否有丝毫有助于你的病?我不想你到现在还骗我,你的病究竟怎么回事?”我一口气说完,身子已是有些颤抖着。

    “刘询手下有善用毒者,那日我中的箭上有毒,我虽解了大部分,但仍有小部分解不了,剩下的毒抑制新血生成,解不了毒,就好不了,我已经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但却还是不行,我让你煎的药是因为之前没有好好调理,现在我会好好调理身子。”

    “连你都解不了的毒?”

    “我又不是神仙。”他无奈地笑了笑,我却沉默着。

    “和钩吻有关系吗?”

    “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你和我说清楚,我下的量多少我自己还是知道的!”我眼中已有泪水,却仍倔强地直视他的眼睛。

    “云歌,钩吻毒确实解了,相生相克,我没想到,不然也不会。”

    “那你有多大把握能解毒?”

    我长一舒口气,他走近将我楼在怀,手在我背上轻抚,缓解我的疲惫,我瞪着他的眼睛,他却只是淡淡笑了,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云歌,我们这样不好吗?”

    不好吗?我做一个他生命里的过客,平平淡淡地陪他走向人生终点,不好吗?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我也就答应了,但现在,我还怎可能说好呢?

    风吹灯灭,里屋一片漆黑,我像是鼓起勇气似得,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点灯。

    “你别点灯,也别说话,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了,怕点了灯就不敢说了。你瞒了我很多事,但只要我想,其实也是可以知道的,如果早点知道,便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之前得知你死的消息,我居然一直在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去面对,也恨自己为什么无所作为,只想着逃避。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份爱太重了,我怕我承担不起,也许是自己真的很累了,我想要一个人好好休息,也许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可是人生真的很短很短,短到一年后我到长安,你却已经永远离开,我在竹轩一直在回忆,说好要忘记却真的做不到,一直在懊悔,自己浪费了好多共聚时光,一直在想着,如果你还活着,我一定会多几分义无反顾,娘说的对,我做不到不悔相思,我还有很多的话埋在心底没对你说出来,我想,试着爱你。”

    “滴答”“滴答”,不知是雨点还是泪滴,几声而逝。

    “云歌,如果是以前......”

    “现在也不晚,今晚这盘鱼叫做苦尽甘来,相濡以沫,玉之王,不要再这样对我了好吗?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或是,你不愿陪我找寻我逝去的笑声。”我打断他的话,直视着他,黑暗中,他的眼睛如玛瑙般美丽。

    “我答应。”

    “那。”

    我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只觉得自己脸像是要红透了一样,他却只是轻轻地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便上床休息了。

    “为什么不是这里?”

    他摇摇头,不答不语,我自认脸皮还没那么厚,现在已经很满意了,悄悄地将搁在中间的被子去掉,这样可以离他更近些,也更方便照顾他,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连接着彼此的心,此刻,只有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