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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决战之日1

    沙海的东北边界,创世神在这里竖立了无影无形的巨大屏障,凡人的双眼永远不可能窥视到一屏之隔外的连绵群山,但异域风情在此交汇处仍显露一二。白灰色的岩层仿佛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静静蛰伏于沙下掩藏起身形,而沙面上高耸的岩柱则气势嚣张许多,大大咧咧的屹立着,千年来踏足此处的旅人少之又少,它们才更像是这里的主人。昼夜不息的厉风将它们雕琢成各色形态,造型怪异的身躯上不断有灰白细石被卷起,在空中漫无目的打着旋,最终慢慢降落,归于沙海,历经漫长岁月后累积成一片奇异的白色沙漠。

    犀甲列队走在最前方,宵明、终风和安澜跟随其中,统领狴犴寸步不离走在辅境大将军童臻的身后,几步之外是南渊王者七星鳗和随行的五百亲兵,一行人似游蛇般在沙海中盘走,仰仗着七星鳗赐予的水汽,得以安然无恙。七八日的行程下来,千余人的队伍没有因高温和烈日受损,而观望七星鳗,行走坐卧间始终轻松自然,同行的习武之人对她的深厚内力皆心生畏惧。

    踏进白色沙漠的一刻,意味着悬在昆夷人头顶的利剑又近了几分,此情此景仿佛卦象重现,令人心生忐忑。南渊亲兵一路走来,对沙漠景致渐渐习惯,此时没有太多惊讶神色,因为天性的排斥,面上显露更多的还是厌恶和不喜。宵明从队伍中冲了出来,跪伏在沙面上,激动的涕泪横流,口中念念不止,从头发丝到脚底都充斥着对创世神的深深敬畏。

    童臻面色如常的稳步前行,他已从宵明处了解到这旋枢殿的运行之法。殿中每隔八日会更换一角,当清穹角和南渊角转出时,误入其中的异族人将毫无生机,如此以来,渥丹一行定然不会贸然早早进入,更大可能是藏身在附近等待着他们。

    童臻向狴犴下达了更换队形的命令,队伍很快在沙海中移动起来,只见长蛇盘身收起,列成一个方阵,这是高度防御的姿态,兵卒齐齐举起兵器压在前端,为首的狴犴迈着大步,手握宽刀,气势霸道。

    一行人缓缓向内进发,一双双眼睛警惕的四下打量着,耳边时高时低的呜咽风声平添了几分诡异,似妖魅少女缠上这些旅人的腰身,待被人感知到时又快速抽身离去,攀上下一个人的手臂。

    绷着神经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狴犴喝令声响起,犀甲方阵止步静立,随即队列自中央分开,后方的童臻终于看到了眼前景象。

    四个异常高大的岩柱如同卫士一般,以绝对守护的姿态环抱着中央一个圆形宽阔的墩台,它们的边缘均被风沙消磨的层叠错落,即便透露出些许饱经风霜的沧桑,但仍能感受到它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强大震慑。

    千余双目光中,一个火红的身影不慌不忙自圆台后方走出,一步步上前。

    终风站在人群中,不错眼的盯着面前的渥丹,对方的一双红眸似两团簇簇的火苗,傲然的扫视着这群兵甲,在自己身上未作丝毫停留。

    “大将军这面具就不用戴了吧,毕竟我等也曾相识。大将军真是胆识过人,大凶卦象之下仍要穿越沙海前来送死。”渥丹稳稳立在众人面前,抱着双臂冷言嘲讽,看到童臻身旁的宵明,面上的不屑更是加深数倍,“这里是赤望,异族武学禁术皆不可用,我倒想看看,这个叛族之人能给你们献出什么高明计策!”

    童臻抬眼,不欲与她啰嗦,干脆挥手下令。

    身材魁梧的犀甲高举起兵器,如同一群凶残嗜血的野兽,咆哮着向渥丹冲了过去。

    “受死吧!”

    渥丹仰起头,年轻的脸庞面向太阳,抑扬顿挫的赤望古语自唇间逸出。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红莲之火,辟除不祥!”

    对面的宵明忐忑的等待着渥丹的出招,他对渥丹武人习性了如指掌,渥丹脾性正直,向来都是用引以为傲的高超武学和深厚内力对敌,可这句古语一出,宵明的惊恐不加掩饰,面色几近扭曲,他张了张口,大喊道:“是禁术!是赤望禁术——净世之火!”

    这一声喊得众人毛发直竖,周边温吞的风声骤然起了变化,干燥酷热的空气中突然爆发出嘭的第一声巨响,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四下接连响起震耳欲聋的爆裂声,风已成凛冽之势,腾起万千杀意,炽烈红焰自下方砂砾中蒸腾而起,火苗眨眼间越过人的头顶,迅速拔高到数十丈的空中,随即更令人惊恐的一幕发生了,头顶的烈日似乎受到了感召,不安的微微颤动起来,日光幻化出肉眼可见的形态,丝丝缕缕,似人的手臂一般向下伸出,与地面腾起的火焰触到,顷刻相附相吸,纠缠在一起。

    无数根火焰形成的棍棒矗立在天地之间,在沙海中打造出一个赤红的牢笼,温度蓦然拔高,空气蒸腾扭曲,肉体凡胎难以承受,前方的犀甲哀嚎声还没冲出喉咙,血液已蒸腾消散,躯干扬成飞灰,落入白沙之中,再也无法分辨,后方的兵卒看到这挫骨扬灰的恐怖一幕,恨不能扭头逃开,谁人还敢向前。

    童臻亦是第一次亲眼见识这净世之火的威力,脸色不禁微变,一把将旁边宵明拽过来,怒目而视。

    “我没想到……她上来就是拼命,竟然启用禁术……”

    不待宵明说完,童臻丢手将他甩开,扭头对七星鳗道:“形势急迫,还请王者出手相助!”

    七星鳗此行本是作壁上观的姿态,可从渥丹的禁术发起,她双目中就闪现出了兴奋,仙境之中竟然有这样庞大的力量,南渊之外果然还有太多等待探查的秘密。眼下这人拥有的庞大神力似能与自己相抗,这个认知让七星鳗十分不快,一双阴冷眸子落在对面渥丹身上,生出比试一番的念头。

    恰好此时童臻出言相求,七星鳗当下再不等待,凝起一道无形水墙向前推去。

    七星鳗姿态轻松,但水墙威力不可小觑,澎湃之水与喷薄之火在白色沙海中碰撞在一起,惊天震地的巨响中,兵卒们狼狈躲避,渥丹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看了过来。

    双目相对,强者相遇,自有感知。

    二人凝神催动内力,火柱与水墙不断碰撞,水试图浇熄火,火试图蒸干水,产生的雾气很快在上方聚拢,嗤嗤的声响昭示着双方的胶着。四下白茫茫一片,渥丹的一身红衣在其中十分醒目,净世之火,以神之名借力,脚下的整个沙海俯首供她驱策,这里本就是热与火的世界,当下更是被召唤聚集在一处,卷起炙焰翻腾天地,傲视敌手。

    七星鳗在南渊称霸多年,也是架海擎天,目空一切的人物,可在此时全然不是对手,看着水墙渐渐势弱,她继续催动内力附加其上用以支撑,并本能的向周边延展出感知,贪婪的吸收着附近水汽。身后的兵卒也在此时失去了水汽的庇护,真实感受到了夏日沙海的高温,更何况净世之火已让此地成为炼狱。五百南渊亲兵首当其冲,大难临头,无从奔逃,只本能的撕开衣物,哀嚎着抓扯着喉咙,似被抛上岸的鱼,痛苦的扑腾挣扎,而前方的七星鳗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看着这骇人一幕,宵明匆匆上前进言:“大将军,在赤望对决,火势顺应天时地利,威力大大增强,那南渊王者恐十分吃力,倒是那旋枢殿中,元素分布均衡,各族武学禁术皆可施展……”

    不用他说,童臻也已看清眼下形势,当下发令入旋枢殿。

    “王者,退进殿中再做打算!”

    听到童臻发声,七星鳗也不恋战,脚下缓缓挪动,以水墙为屏障遮挡着火焰,护佑后方众人得以有命撤退。五百南渊亲兵全身虚脱,无力躲避,在火焰中尽数丧命,残余的犀甲也是强弩之末,狼狈的向中央墩台逃去。

    就在此时,队伍中突然一人急速奔出,举刀袭向七星鳗的背部,突变只在一瞬之间,又急又猛,气势十足,但对七星鳗来说却不值一提,她的感知能触及到每一寸有水汽的地方,更何况此时正在聚拢周边水汽,对环境十分敏感。

    坚硬的铁刀被无形内力断为两截飞了出去,无力的落在砂砾之上,终风一击未中也不后退,赤手空拳向她后背击去,白光微动,一柄水剑插入他的腹部,他低头,只见鲜血从空洞中流出。

    七星鳗未曾转身,冷言嗤道:“这战场是为我等天命之人而立,凡夫俗子也敢来送死!”

    终风在七星鳗眼中,与那些兵卒无异,不过蝼蚁,可对面的渥丹却一瞬间红了双眼,看着倒地的终风,她面上痛苦尽现,矛盾与纠结过后,终究只化作一声含混的嘶吼,烈焰向众人展示了她的愤怒,瞬时膨胀的火焰在水墙冲出一道缝隙,袭向后方七星鳗,肉体的疼痛既真实又陌生,七星鳗一声惊呼,本能将全身内力尽数催出,堪堪挡住火势。

    挡住对面突然发疯的渥丹,七星鳗低头打量,只见双手已被燎起水泡,臂上衣物成了灰烬,看形势不对,快步向后撤去。

    这边突变也逃不过童臻一行的眼睛,狴犴背着昏迷的安澜,恶狠狠瞪着倒地的终风,对童臻道:“幸好大将军早看出他心思飘忽不定,才将我等召来身侧护卫,身为昆夷将军竟然违抗军令,攻击盟友,我真该亲手将其斩杀!”

    童臻好似早已知晓会有这一变故,双目淡淡扫过,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活不成了,莫要耽搁,速速跟上!”

    狴犴十分听话,收回钉在终风身上的凶残目光,返身跟上童臻。

    一行人纷纷攀上墩台,手脚并用的快速攀爬,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圆台中央,七星鳗运着水墙快速后退,待攀上圆台时也已相形见绌,十分狼狈。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渥丹恨恨收手,随即匆忙看向一旁终风,眼中划过哀痛和惊慌。

    沙海恢复了平静,稚子和七色一行人自岩柱后走出,打量着四下尸首,亦来到渥丹身后。

    余温尤在,沙石烫的厉害,不用看也知道倒地的终风身上定是一层燎泡,中容清穹两族与昆夷皆有血仇,七色和南羽没有杀他已是不错,哪里会出手相帮,稚子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费力拖起终风向岩柱的阴影下而去,一旁景湛看她吃力,忙上前搭手,二人将终风安置在阴影处,景湛手中一直拿着的瓦罐塞进了他怀中。

    瓦罐中的火齐珠是凝水神物,景湛一路就靠抱着这个罐子才活着走到这里,瓦罐刚碰到终风,清凉便沁入心脾,口鼻中的热火也压了下去,终风不禁喟叹一声,回转过来。看着跟随而来的渥丹,稚子和景湛对视一眼,起身离开,留二人说话。

    “你刚才举动究竟何意?为何出手对付盟友,你可知你即便叛了昆夷,其他族也绝不会放过你。”渥丹神色复杂,话音虽冷,双目却含着水汽。

    “不过一死……”

    “既是寻死,何必前来此处,非要死在我面前!”

    渥丹瞪着他,双唇微颤,已是气极。

    终风喘息,断断续续说出一番话来:“那人是南渊王者七星鳗,精于引水之术,造化精深,昆夷一行人就是仰仗她的水汽庇护才顺利到达这里,水火不容,她是你的劲敌,你定要小心。”

    渥丹死死握着双拳,狠狠道:“不必你提醒!”

    “渥丹,我心悦于你,从未更改……”

    微弱至极的话语传入耳中,渥丹脸颊滑下两道晶莹水痕,被抬袖快速抹去,双唇几度张合,终究还是开了口:“我定会杀了她……你安心吧。”

    不远处的几人默立着,眼睁睁看着终风闭上双眼,头向一侧歪去,再也没了动静,而渥丹背对着众人,双肩剧烈耸动着,几人抬眼对视,眼中皆是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渥丹缓缓走了过来,将瓦罐塞回稚子手中,一双红眸已被泪水浸染,面色却依旧坚毅。

    景湛开口打破了静寂:“那人便是南渊王者七星鳗,南渊的事我清楚,此时也不必再作遮掩,那七星鳗与安澜是孪生子。南渊有一诅咒,孪生子现世,南渊将再无宁日。七星鳗因此自幼被抛弃,孪生子现世也一直不为人知,直到她不知从何处修得引水术,禁忌之身加上至纯血统,强大无比,一举颠覆王权,登上王者之位,斩杀王族,并将安澜与我驱逐。此人心狠手辣,乖戾狠毒,如今能在沙海中聚拢水汽供数千人到达此地,想来内力比当时又精进了许多,引水术已臻化境了。”

    童臻本就难对付,又多出这样一个厉害的对手,几人面上都难看了几分。

    “都别泄气,我们也不是仅有渥丹一人,这旋枢殿中可启用禁术,我们各自施展本事,联手出击,不怕赢不了他们!”南羽道,“更何况刚才渥丹将那南渊王者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可见也不过如此。”

    稚子摇头:“火本是喷薄之焰,可焚烧万物,而水积阴之寒气,滋润清滌,二者相遇,若硬要一较高低,终究还是水势更胜。刚才只因是在沙海中,仰仗地势将禁术威力加持,渥丹才能将七星鳗压的无法还手,可进得旋枢殿中,各方元素均衡,形势恐怕并不乐观。”

    “无论如何,行至今日已无顾虑!我定要让昆夷自食其果!”七色道。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南絮突然从怀中取出几个棉团,语气兴奋:“那旋枢殿中既能用禁术,那你们将这棉团塞进耳中,进去后我吹奏摄魂曲让对方失去神智,你们趁机出手,便可避免无谓损伤!”

    话音未落,身侧的南羽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南絮却是料到他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急道:“五哥,仙境生死存亡就在此战,若败了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死,别再顾虑了,进去后我即刻奏曲,你们快速上前将那领头的几人制出,只是片刻而已,不会曲音反噬。”

    南羽虽心中不愿,却也知对方不好对付,南絮所言是眼下最好的方法,只能点头应下,又道:“有五哥在,定会护你周全。”

    众人接过棉团,渥丹叮嘱道:“擒贼先擒王,没有童臻,昆夷就是一片散沙,再难成事,绍莽首领定能号召五族,合力将昆夷赶回去,还仙境太平!”

    “不错!”南羽语气凝重,“今日哪怕我们没有一人能走出旋枢殿,也要拉着童臻一起死在里面!”

    稚子将火齐珠自瓦罐取出握在手中,内心一声叹息。

    一行人将棉团塞进耳中,沿着岩壁攀上了墩台,进入旋枢殿中。

    刚一落地,感觉到脚下的坚实,几人提着的心放了下去,起码没有进入清穹和南渊两角。众人快速打量了一眼周围景象,此时的旋枢殿转出的正是白角,白色虚空无边无际,头顶苍穹变幻更替,而对面不远处正是童臻一行人,他们在沙海中折损了许多兵力,剩余的犀甲已匆忙做了休整,看到渥丹一行人进来,不急不忙的摆开阵势。

    童臻一双利目扫向对面,出乎意料的看到南羽南絮和七色景湛几个异族人,当下就明白是稚子将这几人救出并集合在一起。学子对战昆夷,倒是应了那卦象,这几人多少有些实力,看来需用心对付。

    刚要下令犀甲杀出,却突然看到对面的南絮举起玉萧向唇边递去。童臻的思绪之快远超常人,瞬间面色大变!萧音一出,恐怕仙境之战瞬间就定了胜负,所有筹谋皆化为泡影!大风大浪走到今日,一时大意竟要在阴沟里翻了船!萧音入耳只是一瞬,他本能在最后一刻狠狠咬上舌尖,剧烈的刺痛将理智延长了瞬间,他用最后的力气挥掉了脸上的面具。

    是他!

    南絮一双美目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那人,大惊之下不禁屏住了呼吸,萧音也在这要命的时刻停顿了一瞬,就这一瞬的功夫,童臻便得以喘息,细长手指自腰间掠过,转眼一支竹萧竖在唇边。

    两方萧音蓦地同时腾起冲向穹顶,聚拢成无形之手,向对面重重压去!

    南絮恍恍惚惚吹奏着低沉的萧音,内心却承受着剧烈的冲击,看着那人,无数疑问在心中升起,万千思绪向脑中涌去,南絮全身发冷,手指不由僵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