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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当年也曾少年高歌

    李祜从钱塘县的牢狱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的模样,险些让自家耶耶没认出来。

    李良狐疑地问着左右:“这……真是我家郎君?”

    钱塘县的狱卒一直弯着腰,都不敢直起身子来。一双眼死死盯着地上,似乎要从上面看出朵花儿来。

    “就是使君家的小郎君……这、这不是牢里头住不得人,这才成了这般模样。”

    狱卒赶忙道:“若使君不信,大可派了人给小郎君好生洗漱一番。保管到时候,又是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了。”

    李良撇撇嘴,“什么浊世佳公子,就这小子也配得上这名号?”

    李良冲儿子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等人到了近前,又是一脸的嫌弃样。

    李良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亲儿子,摇着头“啧啧”出声。

    “怎么样?外头好玩儿吧?往后还朝外头跑不?”

    李祜垂着头,没敢说话。

    李良冷哼一声,“再有下回,别指望我从东山回来给你擦屁股。你可给我记住喽。”

    “要不是就你一个,我早就把你丢长安,看都不想看。同你阿娘一个德性,就知道瞎折腾。”

    李良难得提起李祜的生母。

    虽然语气不好,但李祜却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同的意味来。

    李祜拢了拢落下的发丝,抬头,好奇地问道:“阿耶啊……你当初,同阿娘是怎么相识的?”

    李良面色一滞,咳嗽了几声。

    而后满是严肃地道:“小孩子家家的,管这许多做什么!赶紧家去,给我好生洗个十遍澡,祛祛晦气!”

    李祜见自己从李良这儿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在意。

    他倒是惦记着里头一直被关着的张四娘。

    “阿耶,你能不能再救个人出来?”

    李良挑眉。

    “谁啊?同你是什么关系?你以为我这使君是不要面子的吗?什么人都能放出来?若是个谋逆的死囚犯,你看我有这胆子放不?”

    李祜讨好地笑道:“哪里就是什么这样的大罪。不过是同受教田租的胥吏起了矛盾,不小心伤到了人家。如今一个妇道人家被关在里头,家中还有一个比我小的幼童在呢,没人照看着。”

    李祜比了比张四娘家郎君的身高。

    “就这么大点的小豆丁。他阿翁阿婆都不管他,阿耶前几个月刚没了。如今也就剩他阿娘一个。我在里头被关了这么一整天。怕是那孩童也饿了一整日呢。”

    李良对旁人,一向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对自己有利的,那得费点心思去巴结。和自己无甚干系的,往后也不必有什么来往。

    免得到时候,人家遭了罪,反倒还要连累自己。

    这不是李良冷漠,没有人如其名。

    而是当年武后时期的那场国姓大清洗,给他留下太多、太深的印象。

    李良觉得,自己做不到独善其身。但起码,可以想法子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把自己个儿的命给保下来就成。

    ——当然了,如今还多了个小累赘。

    不仅得顾着自己,还得顾着他。

    李良挥挥袖子,示意狱卒去将张四娘放出来。然后也没管人最后出没出来,转身就离开了这腌臜地儿。

    李祜跟在李良的屁股后头,想要上车。

    李良伸出一只脚,把亲儿子给拦在外头,不给上。

    “你就给我乖乖骑着马,慢悠悠地回家去。听见没有?”

    李良嫌弃儿子身上脏,压根儿就不想让他靠近自己。

    李祜拿便宜爹没法子。最后还是同钱塘县衙的人借了两匹马,同方修华跟在李良的车后,慢悠悠地回去杭州城。

    途中,闲来无事,方修华便同百无聊赖的李祜搭话。

    “看来使君当年在京师,也算是个人物吧。”

    李祜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趣。

    “恩公此言怎讲?”

    方修华远眺着群山,说道:“他到钱塘县衙的情景,我虽未曾亲见。却也听了些旁人的言语。若非当年风采依旧,何来如今的仗势做戏?”

    方修华扭头对李祜笑道:“你若有兴趣,不妨问问使君身边的老人。兴许他们会告诉你,当年使君在长安时的事。”

    李祜撇嘴,“他连我阿娘的事,都不愿说呢。”

    方修华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道:“有时候,越是不想提及,便越是意味着心里头在意啊。”

    李祜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了。

    李良在李祜面前,很少提及已故的元妻。即便提起,也没什么好话。

    是以李祜一直以为,李良和妻子之间的关系非常恶劣。

    如今听了方修华的言语,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莫非……当初,自己的便宜爹同便宜娘,也有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事?!

    李祜觉得自己那颗八卦的心,开始熊熊燃起。

    为了避开人,李良没按寻常摆派头的姿势去走正门。而是悄悄儿地从人少的那一侧门入的城。

    经过城门的时候,李良无聊地挑起帘子,看着车外的人来人往。

    心里,不由想起了当年还在长安的时候。

    纵马,饮酒。

    慨然高歌,对月而饮。

    那个月下翻墙进入他家院子的女子,穿着妆花缎制成的圆领袍子,底下是一条红色洒金裤。

    翻墙的时候,靴还掉了一只。

    李良眯起眼,想起当时那女子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喂,那边那个喝酒的。你帮我把靴子捡起来行不行?”

    李良已经记不起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应的,也忘记了自己究竟最后有没有捡起那只靴子。

    他只记得,皎月的光华映照在那女子满月一般的白皙脸庞上,犹如银盘子。

    她伸向自己的手,滑腻,白嫩,同葱段一般。

    头上梳着的发髻有一丝丝的散乱。垂落下来,贴在额上。

    李良放下帘子,靠在身后的隐囊上,闭起眼睛。

    他似乎回忆起了那一晚的酒,是什么滋味。

    是自己从未饮过的,极为醇厚的味道。

    李良的眼角,有沁出的些许水珠子。两只手藏进袖子里,不断地绞着指头。

    身侧两位服侍的桃杏二芳,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长安,长安。

    长命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