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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缘起

    ……

    ……

    “今日王爷点了些糕点,你待会儿送去?”

    “我才不送,上次团儿送的糕点被王爷上课时吃了,张詹事命人打了她,我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你也是个没胆量的!是王爷要吃!再说了,张詹事还能管王爷一辈子?”

    “张詹事也真是的,空长着一张俊俏的面孔,却是个笑都不会笑的冷面人,我每次看见他都怕的不行!”

    两名侍女叽叽喳喳地说着,引来了周围众人的赞同。“我的手帕呢?我手帕不见了!那是三子给我买的!”有一名侍女忽然叫了起来。

    “好了。”

    一道冷淡的男声传来。

    整个苑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些许喧哗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间,有一人带头喊道:“张詹事来了!”

    霎那间,苑中的人一哄而散,像是见到了瘟神。来人五官雅致端正,如黛的修眉下垂着一双冷淡的眼眸。

    见众人如遇猛虎的模样,张轻寒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他矮下身子,将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放在了长廊上。

    习惯了。

    张轻寒性格内向,待人一向冷淡。为人很少展露出笑意,平易近人更是不可能的,怪不得被诸多侍从视为猛兽一般的存在。

    摇了摇头,张轻寒夹着一卷书,缓缓走向屋中。屋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香炉上空氤氲缭绕,颇有些仙境之美。

    “咳。”张轻寒咳了一声,冷着脸走到了桌案前坐下,对面很快便有一个年轻人陪着一个少年走来了。这少年眉宇间尚有稚气未脱双眸的光亮无比引人注目。

    那年轻人则较少年来说多了一丝沉稳。

    张轻寒将书放在了桌案上,冷冷地说道:“相信二殿下已经听闻,将另有两位贤良前来担任詹事。故而,在他们到来之前,功课不能落下。”

    “来,检查昨日功课。”张轻寒说着,冷冷地看了安沛涟一眼。安沛涟身子一颤,心惊胆战地望向身旁的盛端。张轻寒只当没瞧见,自顾自地说道:“《桃花源记》,全文背诵,开始吧。”安沛涟双眸黯淡,磕磕巴巴地背道:“晋……晋太元中……武陵人捕……捕鱼为业……”

    “能不能好好背?”张轻寒有些生气,原本就冷若冰霜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怒意。安沛涟身板一僵,道:“还……还没……背熟……”

    越往后说,安沛涟声音越小,只是抬眼瞥向张轻寒。

    果不其然,张轻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接着,张轻寒自桌案下抽出了一把戒尺。“张詹事!张詹事息怒!”盛端急忙起身阻拦道。张轻寒目光中透着寒意,投在安沛涟身上,引起后者一阵战栗。

    “前日你背不出,昨日你背不出,今日你背不出。明日你是否也要背不出?”张轻寒一双黑眸紧盯安沛涟的双眼,清清冷冷地问道。安沛涟急忙跪在了张轻寒身前,道:“詹事,明日我一定能背出!”

    张轻寒冷声道:“今日先罚前三日的,明日背不出,另罚。”安沛涟闻言知晓躲不过去了,只得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左手,右手还要写字。”

    安沛涟更换了伸出的手。

    戒尺狠狠地于安沛涟左手处猛盖了三十下,直打得安沛涟左手泛起了青紫,可安沛涟愣是忍着没躲一下。张轻寒收了戒尺,道:“抄写《桃花源记》三十遍,明早我来检查。”

    说罢,张轻寒起身,便要离去。

    盛端急忙说道:“张詹事留步!”张轻寒闻言缓缓转过了身,问道:“盛詹事有事?”盛端躬身一礼,道:“张詹事,二殿下已是认了罚的,今日难道便不授课了吗?”

    张轻寒淡淡地说道:“一日背不出《桃花源记》,一日便不授课。”安沛涟闻言急道:“詹事!前明以八股取士,大温改以骈文、散文取士,我整日里学这些有什么用?难道我不应该学些治国之道吗?”

    张轻寒纤长的睫毛抖了抖,道:“世外桃源,也是治国。治国安民,百姓富足和乐,方有桃源之美。我教殿下《桃花源记》,正是为你日后治国树立一个目标。”

    安沛涟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张轻寒转身离去。

    待张轻寒走远,安沛涟长出了一口气,对盛端笑道:“总算送走那位冷面郎君了。”盛端叹息一声,轻声道:“总这样也不好。”安沛涟摆了摆手,忽地捂着左手道:“下手真狠!”

    ……

    ……

    冯枚自朱酌府上告辞离去后一直在思索。

    朱酌为什么要讲述二十余年前的旧事?

    这件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盛端说朱酌也害了二皇子安沛涟?

    思索了良久,冯枚依然不得头绪。

    “老爷,喝些安神汤药吧。”

    冯枚刚上马车,便见汤露捧着盏热气腾腾的药开口道。冯枚点了点头,道:“给我吧。”说罢,冯枚自汤露手中接过,一饮而尽。

    “最近我夜间总是惊醒,这药的效果不太好。”冯枚搁下了药碗,颇有些痛苦地说道。汤露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便听仆从喊道:“老爷!前面有人拦车!”

    冯枚一惊,道:“我看看。”说着,冯枚撩开了帘子。“赵老夫子?!”冯枚一愣,失声叫道。来人正是赵老夫子,可如今的赵老夫子不像初见冯枚时那般拘谨,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再不复先前的颓废老迈,一双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冯大夫。”赵老夫子躬身道,“可否移步一叙?”冯枚点了点头,道:“待我先下车。”

    两人走进了一旁的茶馆。

    雅间内。

    赵老夫子为冯枚倒了杯茶,道:“散秋,朱自斟与你讲了么?”冯枚微微一笑,道:“还请赵老夫子明说。”赵老夫子饮了一杯茶水,道:“老夫的身份,你也应该能猜到了。”

    冯枚躬身道:“冯某见过赵前辈。”

    赵老夫子点了点头,道:“不错,老夫正是赵故潇。当然,你应该是我的另一个称号更加熟悉——赵韵韬。”冯枚双瞳一缩,开口问道:“如今您与盛詹事尽皆返回应天,是为了什么?”

    赵故潇微微一笑,道:“践行你父亲的遗志。”冯枚拱手道:“还请先生明言。”赵故潇摇了摇头,道:“时候还没到。总之你要清楚,老夫是来帮你的。”

    “不仅帮你,还要帮太子。”

    冯枚眉头一跳,道:“先生与盛詹事不是一路?”赵故潇挑眉赞道:“不愧是冯胜昔的儿子,一语中的。不错,老夫与他不是一路。”

    “盛负心放不下当年的事,他早就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乘风了。当年悠澜苑里,张砚栖、冯胜昔、盛乘风,还有老夫——赵韵韬,共称‘悠澜四友’。四人一同辅佐二殿下,戮力同心、君臣相得,不失为一段佳话。”

    “但这一切,都在二十年前那个夜晚结束了。二殿下身亡,我们四人也没有逃掉,各自付出了代价。”

    冯枚为赵故潇倒了一杯茶,道:“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赵故潇笑了笑,道:“说得好。”待接过茶盏,赵故潇饮了几口。

    “赵先生,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冯枚挣扎了良久,这句话终究问出了口。赵故潇眸中一冷,好似回忆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

    “散秋……”赵故潇绽放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但老夫可以告诉你——”

    “这天下原本有四个人心怀救世良方,竭尽全力辅佐另一位心怀大志的年轻人。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年轻人身陨,另外四人也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至今都忘不了。”

    “盛乘风绝望的泪水、冯胜昔痛苦地抉择、张砚栖脸上的决然,这一切——如在昨日。太真实了,多少次我午夜梦回,内心经受着折磨。散秋,这个故事很长,等到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毫不保留地讲述出来。”

    “只不过——到时候你便未必想听了。”

    赵故潇淡然一笑,道:“下面,说说盛负心。盛负心,与二十年前的盛乘风有着很大区别,盛乘风宛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而盛负心,则是一个意冷心死的枯朽之人。”

    “心死?”冯枚愕然道。

    赵故潇点了点头,道:“二十年前他有多豪放,现在便有多阴沉。”

    “按老夫对盛负心的了解,他接下来恐怕会竭尽全力为愈王谋划。”赵故潇捋着胡须,似有深意地望了冯枚一眼。冯枚笑了笑,道:“有赵先生与朱先生在,相信能规劝盛詹事打消这个念头。”

    赵故潇哈哈一笑,道:“好了,今日便说到这里,你且先走吧。”冯枚起身,告辞而去。待冯枚的马车走远了,赵故潇面色沉了下来。“你也听够了吧?”赵故潇缓缓放下了茶盏,冷冷地说道。

    只见,自屏风后闪出一人来,道:“不错,他不愧是冯胜昔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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