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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心非木石岂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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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冯大夫,你不觉得此言很是引人发笑么?”安沛泉借力上了马车,微笑道。冯枚面色发苦,嘴唇微张,刚要说话便忽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冯枚猛地咳嗽了一阵,方才说道:“王爷,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番冯某的话,毕竟……毕竟朝堂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安沛泉哈哈一笑,道:“冯大夫如此费心劳力为太子哥筹谋,可——他会信你么?”说罢,安沛泉矮身进入了马车。

    “回府。”

    马车缓缓离开,冯枚一人独自站在原处,暗自攥紧了拳头。

    “安沛泉,你一意孤行,我少不得要与你斗上一斗了……”

    冯府。

    “老爷,太子太师来访!”汤露躬身道。冯枚一惊,放下了手中的药碗,道:“随我亲往迎接。”两人出府。

    “下官冯枚,见过朱先生。”冯枚躬身道。朱酌摆了摆手,笑道:“散秋不必多礼,先入府吧。”冯枚伸手道:“请。”

    “请。”

    正堂,主宾落座。

    “你们都出去,不要留人。”冯枚吩咐道。汤露躬身,带着仆从缓缓退出了正堂。“先生有话,请明说吧。”冯枚拱手道。朱酌笑了笑,端起了茶盏,道:“散秋,昨日之事,你做的不太明智。”冯枚叹息一声,道:“愈王爷为人狡诈多智,冯某是真的想提醒太子殿下。”

    朱酌点了点头,道:“你心思缜密,能看破愈王那个小狐狸的伪装,确实出乎老夫的意料。只不过,你还是年轻,明知太子殿下重情重义,还要说出那番话,正是你还嫩的体现。”

    冯枚起身,恭敬地说道:“还请先生赐教。”朱酌笑呵呵地说道:“小狐狸胜不了的。太子殿下已然屹立朝堂多年,如今又与苏妙禅、杜长庚、刘叠峦他们和解了,定会得到朝臣的支持。而那小狐狸呢?除了陛下的宠爱一无所有,最后定然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不过嘛,”朱酌微微一笑,道,“以小狐狸的能力,恐怕还是能闹一阵的。”冯枚拱手道:“那依先生之见,我等应该如何做?”

    朱酌合上了茶盖,道:“有时候并不是占了先机便好,以不变应万变也是至理名言。把先机让给小狐狸,看他怎么走这第一招。”

    ……

    ……

    忠善坊,苏府。

    “呵呵呵,管他做什么?”

    苏寺生的声音传来,却不见人影。苏府正堂处处挂着幔帐,让人琢磨不透。礼部侍郎、散骑常侍裴宿正坐在客位之上,对着某一个方向说道:“首辅大人,事情就是这样,您看……”

    苏寺生的声音缥缈而来:“不管谁是太子,老夫都是这大温朝的内阁首辅,便足矣了。”裴宿面色不变,道:“可首辅大人,冯大夫是东宫的人,必然是要帮东宫的。您又与他交好,看起来也是要帮东宫的,您何不顺水推舟,助东宫一番呢?”

    苏寺生忽然便出现在了裴宿身后,朗声笑道:“你确定——东宫能赢么?”裴宿一愣,随即问道:“难道不能么?”苏寺生摇了摇头,又消失在了幔帐之后。

    “也不一定。”

    苏寺生的声音忽远忽近,道:“愈王如狐狸般狡猾,滑得让人沾不了手,不太好对付。”裴宿猜了猜苏寺生的位置,拱手道:“首辅大人,这么斗下去,真的好么?”

    苏寺生忽地从另一个方向走到了幔帐前,道:“这样,去试一试他。”裴宿拱手道:“怎么试?”苏寺生挥了挥手,道:“愈王府詹事江融被害,愈王府缺个詹事,给他安排一下。”

    裴宿捻着胡须问道:“首辅大人可有人选?”苏寺生眉头一皱,道:“得寻个能和朱自斟媲美的,这……”裴宿挑眉道:“首辅大人,盛端如何?”

    苏寺生眉头一跳,道:“盛乘风?你能请到他?”裴宿笑了笑,道:“盛先生与家兄有旧,只要裴某出面,不难请到。”

    盛端,字乘风,年三十七。

    阮长天、朱酌、盛端三人为同门师兄弟,俱拜在大儒寇良门下,但年龄差距很大。其中阮长天不过中人之姿,朱、盛二人皆精于权谋算计。若有盛端来助,安沛泉将如虎添翼。

    “不过——”苏寺生缓缓开口道,“盛乘风曾是二皇子的讲师,由他来教导愈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二皇子名为安沛涟,小字盼期,曾是清平皇帝最喜爱的皇子。故而清平皇帝特意请了盛端来陪读,两人亦师亦友。

    盛端大安沛涟两岁,因盛端自幼早慧,拜入师门不到四年便被师父寇良遣下山来,担任了安沛涟的讲师,为四大讲师之其三,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直到,清平皇帝以一杯鸩酒赐死了安沛涟。

    从那时起,盛端挂冠而去。

    此后,盛端改名为“思涟”、改字为“负心”,消失在了天地之间。相传,祥州附近的深山中,砍柴的樵夫总能看到一道身影,形只影单。那人头上总戴着一顶草帽,草帽上笼着头纱。

    每次遇到生人,便会问上一句:“可知荣王葬于何处?”

    次次如此,从未停止。

    安沛涟生前的封号正是荣王。

    ……

    ……

    “嗯。”清平皇帝看着自己手中的奏疏,思忖道,“盛端,盛端。”

    清平皇帝扔下奏疏,望向远方,喃喃说道:“盛思涟……盛负心……呵呵……你能忘记当初的一切么……?”

    清平皇帝的身体经过卢章等太医的疗养,已然好了许多。安沛泉惊艳的表现令清平皇帝再次生出了易储的心思,但还没有拿定主意。

    “再等等看吧。”

    清平皇帝长叹一声,道:“快马赶至祥州,诏盛思涟为愈王府讲师!”焦评躬身而出。望着焦评离去的身影,清平皇帝若有所思。

    “愈王府讲师?”清平皇帝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没有忘记当初的事,就休怪朕翻脸无情了!”清平皇帝一掀桌子,将桌案上的笔架、砚台尽皆扫落于地。

    ……

    ……

    “盛先生,这毕竟是陛下的诏令,您……”宦官苦着脸,对自己面前的这道身影开口说道。面前这人身着百姓的普通麻衣,举着个钓竿,头顶草帽,罩着头纱,正望着湖面出神。

    “盛先生?盛先生?”

    盛思涟闻言缓缓转过了头,此人颔下蓄着短须,双眼迷离,看起来醉醺醺的。“喂,依照陛下的性子,如果我不去,他还有一道旨意给我吧?”盛思涟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钓竿。

    宦官点了点头,道:“盛先生果然明智,另一道旨意。若盛先生不去应天,便要按谕旨处理,杀无赦。”

    盛思涟面上添上了一丝悲愤,他身躯微颤,站起了身。宦官道:“还请盛先生上车。”盛思涟捂着心口,语气苍凉地说道:“二十年前,你们毁了我最好的学生;二十年后,居然还要让我去当讲师。”

    “我……我……”盛思涟心中悲伤得难以自抑,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宦官见状一笑,道:“陛下还说了,如若盛先生出言诽谤朝廷,可能会给二皇子改一改封号。”

    二皇子安沛涟被赐死后,清平皇帝对外宣称安沛涟是暴病而亡。而后,朝廷为安沛涟上谥号为哀。

    “改什么封号?”盛思涟急忙问道。宦官笑着答道:“可以改谥为厉。”“不!”盛思涟开口道,随即便无奈地走上了马车,“我去应天,我去应天还不行么……”

    “明智之举。”宦官嘴一咧,道。

    二十年来,安沛涟已经成为了盛思涟的软肋。

    这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

    可无人知晓的是,当盛思涟刚刚于马车上坐好,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盼期,等我。”盛思涟轻抚着草帽上的头纱,目光中闪烁着别样的情感,“他们终要付出代价,一个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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