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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好风凭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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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平三十六年,多事之秋。

    冬月初三,枯木又绽繁花,清平皇帝着人将枯木砍去。

    冬月初六,应天永昌门无故自崩,清平皇帝废“永昌”之称,改为“延寿”。

    冬月十二,白虹贯日,时人多言不祥之兆。

    冬月十五,杭州地动,倒塌的房屋不计其数。朝廷急调粮饷赈灾不提。

    冬月十八,一句“天命不寿”忽然传唱于街巷间稚童之口。龙颜大怒,株连数百人,尽皆弃市。

    冬月廿十,清平皇帝下诏改元,命内阁拟定年号。内阁先后拟了二十余个,却屡屡被清平皇帝驳回,此事遂搁置了下去。

    “冯卿,此事你怎么看?”安沛泽笑着问道。冯枚轻咳了几声,道:“如今龙体欠安,自然是想拟用一些有关寿、仙、福的年号。苏阁老他们屡屡拟上什么匡勤、弘毅,虽是寄托于勤政务实,可确难让陛下满意。”

    安沛泽笑了笑,道:“前明太祖首创一世一元制,本朝却并未继承。代宗在位四十二年,接连使用了昌兴、乾弘、嘉正等十七个年号。父皇如今改元,也没什么稀奇的。”

    冯枚点了点头,道:“此外,明太祖令前明诸帝不封禅、不受尊号、不受祥瑞,除个别君主外,尽数实行。而大温自开朝以来,这项规定则宛如废纸一张,多数不被遵行。故而臣请太子殿下拟定年号,上呈陛下。”

    安沛泽闻言心中一紧,道:“父皇让内阁拟定,本宫不好越俎代庖。”冯枚笑了笑,待轻咳几声,道:“陛下定然是希望多些臣子助他分忧的,这件事太子殿下不必担心。”

    安沛泽点了点头,又朝冯枚笑道:“此事还需冯卿助我。”冯枚拱手道:“乐意之至。”说罢,冯枚想了想,于纸上写下了几个年号。

    “定兴、长靖、盛福、嘉隆。”

    冯枚念着,将这张纸递到了安沛泽面前。安沛泽一边誊抄一边说道:“冯卿,你拟定的年号,我都羡慕了呢!”冯枚尴尬地笑了笑,道:“太子殿下谬赞了。”

    安沛泽轻轻地吹了吹墨迹,道:“我这便入宫。”冯枚拱手道:“恭送太子殿下。”待安沛泽走后,冯枚也出了东宫。

    “怎么这么累啊?腰酸背疼的。”冯枚双手撑着腰,自言自语道。

    一出宫门,冯枚便上了马车。“老爷,喝碗姜汤暖暖身子。”汤露捧着碗热气腾腾地汤说道。冯枚笑了笑,伸手接过,道:“有劳了。”汤露不好意思地抻了抻自己的袖子,道:“小的不敢。”

    冯枚喝了几口,道:“小汤,你可有兄弟?”汤露闻言一愣,随即道:“有。”冯枚将姜汤一饮而尽,道:“他在哪里?可以接到府里来。如今朝廷正在寻捐监生,我也想出出力。给他捐个监生,日后也不用在为徭役忙碌了。”

    “多谢老爷好意了,家弟正于老家读书。”汤露笑着答道,可在转过头后,汤露的目光中迸发出了一丝不忍。

    这个日日服下自己所下毒药的人,竟还在为自己的家人着想。

    汤露长叹一声。

    “怎么了?”冯枚眉头一挑,问道。

    “哦,回老爷的话,小的只是松了口气。”汤露恭敬地回道。冯枚点了点头,道:“到时候你去找卢太医为我开上几副安神药,这几日总是睡不好。”

    汤露躬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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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儿,你怎么进宫来了?”清平皇帝有些惊讶,望着安沛泉开口说道。安沛泉咳嗽了一阵,躬身道:“儿臣听闻父皇忧心年号之事,恐父皇忧劳伤神,特来进言。”

    清平皇帝笑了笑,道:“你说吧,朕听着。”安沛泉拱手道:“儿臣私下里拟了一些年号,还望父皇圣裁。”

    清平皇帝闻言一愣,随即喜道:“好!好!呈上来!”焦评将奏疏接过,送到了清平皇帝的案前。清平皇帝展开一看,笑道:“永绎?好!泉儿有心了。”

    安沛泉躬身道:“此外,儿臣还有一事,望父皇允准。”清平皇帝双眼一眯,道:“你说。”安沛泉笑了笑,道:“父皇乃是天下共主,可另上尊号。”

    清平皇帝双眼一亮,道:“尊号?”安沛泉见清平皇帝面上的喜色,便知有戏,又自袖中摸出了一份奏疏,道:“儿臣不才,愿为父皇分忧。这是儿臣拟定的几个尊号,还请父皇过目。”

    清平皇帝点了点头,仔细地看了起来。

    良久,清平皇帝笑道:“泉儿,你的字很是不错啊。柳公权的柳体,你已掌握了六分。”安沛泉躬身拜倒,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

    清平皇帝默认了。

    待安沛泉离开后不久,安沛泽拿着奏疏兴冲冲地走入了雁英殿。“哦?你也来送拟定的年号?”清平皇帝淡淡地问道。

    安沛泽一愣,问道:“还有人抢先儿臣一步?”清平皇帝呵呵一笑,道:“放这里吧。”安沛泽的奏疏被放在了桌案上。

    “还有事没有?”清平皇帝挑眉问道。安沛泽躬身道:“儿臣告退。”清平皇帝冷笑道:“那就出宫去吧。”安沛泽拱手而出。

    “还有人抢先太子殿下一步?”冯枚眉头一皱,望向朱酌。朱酌捋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道:“可是愈王爷?”安沛泽一惊,道:“正是,本宫从太监那里得知的。怎么?先生事先知晓?”

    朱酌面色暗沉,心中暗道:“这个小狐狸。”之所以没有明说,乃是因为朱酌清楚安沛泽对安沛泉无比信任,不可能有提防与防备。若是直言,安沛泽定然不信。

    可冯枚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见朱酌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自己便说道:“太子殿下,愈王爷此举……动机可疑啊。”不出朱酌所料,安沛泽闻言面色一沉,冷声道:“冯大夫要说什么?”

    冯枚一听安沛泽对自己的称呼,心中暗自叫苦。当安沛泽心情舒畅之时,一般叫自己“冯卿”;当安沛泽心有所思,便唤自己“散秋”;当安沛泽心情不佳,便会以官职相称。

    如今,安沛泽显然是有些不满。

    冯枚一咬牙,起身道:“太子殿下,愈王爷为人看似宽厚,实则暗地里也有着自己的谋划。还请殿下多多提防,切记不可……”

    “住口!”

    安沛泽拍案怒喝道。

    冯枚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安沛泽脸色因愤怒而变得通红,一双桃花眼已然散尽了情意,换上了一股凛然的杀气。正在此时,朱酌起身打圆场道:“殿下,散秋也是一心为你谋划,何必如此动怒呢?”

    安沛泽指着冯枚,冷声道:“冯大夫,本宫与泉弟是至亲手足,岂是能容你这般离间的?还望你能收回你方才的话。”

    冯枚受了训斥,起身回到了原位,坐下后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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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朝,雁英殿。

    “……改明年为永绎元年,敬上尊号‘天隆大帝‘……五皇子安沛泉进谏有功,特赐朕手手匾额,悬于府门……钦此。”

    散朝后。

    “泉弟!”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安沛泉回首望去,只见安沛泽正满面春风,快步走来。“泉弟,这实在是太好了,得了父皇的恩赐,你也能参与朝政了!”

    安沛泉笑了笑,道:“太子哥千万不要如此说,臣弟承受不起。”安沛泽摆了摆手,道:“不必生分,你我乃是手足,何谈承受亦或是不承受?”

    两人又聊了几句,安沛泉便出宫去了。一出宫,安沛泉便远远地望见自己的马车旁伫立着一道身影。这身影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

    “冯大夫?”安沛泉走近,微笑道。冯枚缓缓回过身来,道:“愈王爷。”安沛泉饶有兴致地蹬着马车的边栏,问道:“大夫有事?”

    冯枚冷冷地说道:“你就算能瞒过他,但你瞒不过我。我清楚地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劝你一句,最好不要那样做。”

    安沛泉轻声一笑,道:“你又能怎么样呢?我这位太子哥啊,呵呵,为人懦弱无能,难成大器。”冯枚一挥手,道:“太子殿下仁善有为,怎能由王爷你这般诋毁?!”

    安沛泉笑呵呵地说道:“我和他是兄弟,有血脉亲情在,可你与他又有什么维系呢?你不过是他东宫的宾佐罢了,疏不间亲的道理,你不懂?”

    冯枚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竟无力反驳。

    “王爷,朝堂如今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一旦储君之位有变,定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希望……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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