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红尘纪事

    （56）

    妻子边说边流泪，声音哽咽低沉，接续刚才的话题：

    “我回到办公室，喝了杯家里带来的参汁牛奶，头晕心痛渐次消失，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把伤感情绪缓和一下，但没有成功，心情反而更加沉重。我替这一对为爱双双殉情的年轻人惋惜，我痛恨那种为自己私利丶固执无知而愚蠢到蔑视爱的追求权利并扼杀爱情的人！”

    妻子美目中的淡淡哀伤此刻被愤怒所代替，她紧紧拽着我的衣袖，娇躯微颤。我慌忙把车停在路边，抱着她贴着她的脸，小声说：“悲剧时有发生，但时代总在进步，人间会变得越来越美好。”

    妻子听后点点头，情绪缓缓平复了下来。我递给她一包湿面巾，继续开车，妻子又幽幽说道：

    “爱对人类来说是一件最美好最有意义的事；人类要进化到完美境界，就一定要认识到自己所作所为，除了要给自己带来幸福之外，还应当让其他人得到同样的幸福；决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决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之上。到目前为止，性爱是人类唯一一件实现了双赢的事情：自己快乐的同时，对方也收获到同等的快乐。＂

    我把装有参汁牛奶的旅行水瓶递给妻子，要她自己倒出来喝。喝了几口之后，妻子继续展开议论：

    “共赢应该是人类最高的行为准则。性爱之所以是人类最美好的行为，之所以是人类最高尚的情感，就在于它体现了双方获益的‘共赢’效应，就在于它体现了最高的人类进化理想，同时它还有着示范性的现实意义，即通过千百年来的长期实践，证明了这个最高准则的科学性，证明了这个最高进化理想的客观必然性。”

    “性发展到具有‘爱’的属性，是人类进化过程中自身最完美的革命性变化。性没有‘爱’作为它发生的情感基础，人类还只能算是停留于丛林之中的动物阶段。”

    所以说没有性爱，人间便成荒漠。我家小妹丶我的妻子赞美人类爱情，就是因为深知它具有特殊的意义和力量。她认为干预年轻人的婚恋是最不道德的恶劣行为，必须予以反对！

    妻子所讲述的类似于古代长诗《孔雀东南飞》的爱情悲剧，今天现实生活中并不多见，但即使只有一例，也让人不可接受，让人内心悲愤。

    我们全都陷入沉默状态，我继续开车向家的方向行驶，妻子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而脸部悲伤与愤怒的表情变幻不定，她内心深处被触发出来的情感波澜，久久难以平息。

    回到家，我要妻子在躺椅上休息，然后下楼准备晚餐。夫妻二人饭后沐浴完毕便上四楼凉亭品茶。

    妻子半躺在我怀里，望着远处的夜空，满天星斗纵横。她忽然轻声哼唱起即兴而作的短歌：

    今夜无月光，

    银河耿耿横天上，

    波涛莽苍苍。

    织女含泪望牛郎，

    千言万语何从说，

    相聚一宿里，

    满腹是凄凉。

    相思何其苦，

    万里阻隔情绵长，

    千年不曾忘。

    一年一夕短时光，

    相拥无话到天亮，

    人间胜天上，

    有爱心芬芳！

    我抱着她，靠在亭柱上，听着这凄婉的歌，心头酸酸楚楚，歌声里满是无尽的哀愁与幽怨。

    我正沉浸在妻子伤感的歌唱里，歌声戛然而止，只有晚风穿过凉亭，轻轻叹息着远去。

    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推了推怀里的紫烟，说：“小妹，你把你刚才唱的歌重唱一遍进行音频录制，播放给自杀病人听，或许可让病人重燃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妻子霍然起身，说：“既然劝说无功，利用音乐入耳入心作用试试也无妨。”以《命运交响曲》为背景，当夜利用电脑制作完成，然后通过转换器灌入MP3存储。

    我们在四楼书房里解码MP3屏息谛听，歌声幽怨凄美，荡气回肠。虽不是正规的音乐作品，倒也有板有眼，让人动情动心。

    妻子说：“歌词哀怨伤感，能否激发求生欲望？”我握着她的手，说：“‘比较’欲望是人性中常见的现象：自己好了还不满足，要比周围人都好才高兴；自己倒霉伤心伤肺，看到他人比自己更倒霉，痛苦顿轻，甚至为自己非最倒霉者而庆幸。佛徒常用‘你悲叹没有鞋子，而走过去的那个人却没有脚’的故事来劝导世人知足。”

    妻子看着我，懂得了我的意思。她说：“在婚恋方面，传说中的牛郎织女一年里也只能一夕相聚，红尘男女又岂能个个晨昏厮守？我不幸，比我更不幸大有人在，我何必定要赴死？生命在，万事都有可能，生命灭，万般皆空……”妻子越说越兴奋。

    翌日妻子吃过早饭就开车直奔医院。中午她没有回来，给我打电话，说她的歌正在起作用，病人向他妈妈讨水喝。下午她电话告知，病人同意输血输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