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红尘纪事

    （55）

    我们在大游山游玩的第四天一早，医院值守副院长打电话给紫烟，说有个病人跳楼自杀，送到医院抢救，人是救回来了，但病人一心求死，拒绝后续治疗。

    妻子与我商量，决定结束休假提前返程回家，四个老人也同意，只有两个小孩不太情愿，说是还没有攀爬小游山山峰。经过我一番解释，他们知道是回去救人，也就不再纠缠了。

    结账时经理还是给打了对折，任凭妻子说破了天，也不让我们全额买单。临走时送了三包自制高山茶叶，紫烟不肯接，我见人家诚心诚意，就劝她收下，不然大家尴尬。

    我和老人孩子上了车，紫烟还在对王经理说，景区无论是谁，到城里有事，一定得打电话找她。她做不到，她会找能做得到的人帮忙。王经理他们非常感动，连连说“谢谢，谢谢”。同第一次一样，经理又送我们到进出山口公路边，然后挥手告别。

    我开车，雨儿还是坐我身边，紫烟抱着晴儿坐副驾位。四个老人前后两排就坐，他们闲聊了起来。我岳父说：“山里人淳朴善良，重情重义。”我父亲接话：“城里人差了些，有点势利。”母亲说：“外国人说我们中国人自私，只顾自己，不顾他人。这是以偏概全，是诬蔑。”岳母更是气愤：“这些洋鬼子们可憎，可恶！”

    雨儿悄悄对我说：“爷奶们说话东扯西拉，没有中心。”晴儿对他妹妹笑笑，紫烟眼盯车窗外，不知想什么，可能想的都与医院那个一心求死的病人有关。

    雨儿突然对晴儿说：“哥，我们换下位子，你体量重些，妈妈的大腿怕是被坐累坐散架了吧。”我摸摸她的头，表示赞许。晴儿跨过来坐在妹妹的位置，而雨儿却跑到她奶奶身边坐下。紫烟偏过头去看她，笑笑，没有讲话。

    上午十点半，车子就到了岳父岳母家，晴儿搀着他外婆，我在车门口接应，送到家里，把两包茶叶放在桌上转身出来，岳父拉住我把一包茶叶原封退还，说他只要一包。到我父母家门口，雨儿早就捧着茶叶包随奶奶爷爷一起下车，与我们说了声再见就进去了。

    我送妻子到医院，告诉她事了就打电话，我开车接她回家。

    中午妻子没有电话打过来，我随便吃了些东西便上二楼厅堂休息，冲泡了一壶带回来的野茶，品尝起来，味道的确醇厚绵软，苦涩与甘香并存，品质比起什么云雾丶毛尖还要卓越，真是好茶，但山外之人能有几人有此口福？

    午倦袭来，我闭目靠在沙发上假寐。3点刚过，妻子来电告知可以开车接她。我在洗漱间清口洗脸，下楼开车朝医院驶去。

    回来路上，妻子脸有悲戚之色，她告诉我一个凄美的故事：

    10月2日下午3时，一个急诊病人被送到医院，病患是个年轻人，他从十多层高楼跳下自杀，坠落过程中被多层住户晒衣杆阻拦又弹起，最终跌落在草地上。

    经外科检查，内脏大量出血，被诊断为“脾破裂”。经过紧急抢救，终于保住了性命。但他意志消沉，没有生存欲望，血压始终升不上来。家属得知后轮番规劝，但没有半点效果，父母相继下跪，他也无动于衷。今天上午病人各项生理指标迅速下降，也就是说他的生命体征开始出现消逝迹象。

    我到医院听了主管医生的病情汇报，又去病房检视了这个青年，眼睛已无神彩，瞳孔渐见放大。我看了他的父母，把老头招到身边，问他儿子有没有最在意的人，例如女朋友？老头闻言，两眼灰暗丶簌簌落泪，哽咽中断断续续说，他的儿子就是为他女友自戕的。我听后赶忙问：“老人家有没有这个女孩的联系渠道或方式？医院可以出面做她的工作。”老头此刻更是放声痛哭起来，眼泪鼻涕流了满面。我叫护士拿了一条热毛巾递给他，老头边擦脸边哀哀地说：“姑娘早在前天投江自尽，至今尸身都没有找到。可怜的孩子……”

    老头一席伤心的叙说，把我惊住了。生死以许的爱恋，怎么都是悲剧？！我突然感到一阵心痛丶一阵头晕，幸亏旁边的护士扶住了我，不然我还真有可能摔倒。

    护士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我坐下休息。我见老头年龄有七十挂零，遭遇到家庭不幸，身心必定疲惫不堪，便叫把椅子搬给他，同时吩咐一位医生等这边事情告一段落，带老头作一次全面检查，并根据情况给他开点药，所有费用记在我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