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又再见面

    这日，日将西沉，萧北二人正在街上寻找客栈。北宫鸣刚说了一句：“大同也太热闹了，客栈全都客满，真是——”突然一匹快马从他身旁掠过，带起的风将他的衣袖都卷了起来。萧夜道：“闹市骑快马，马踢到人就糟了。”刚说完，跟着又是一匹快马飞驰而过。惊得街上的行人摊主纷纷避让，少不了一些摊位要遭殃，幸好没有人受伤。北宫鸣看见第二匹快马从身旁经过时，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奔丧啊。”马上那人听见北宫鸣说了一句什么，转过头来看了北宫鸣一眼。北宫鸣正在气头上，也朝那人怒目而视，正想再骂，突然整个人一动不动，像被人点了穴。萧夜道：“你怎么了，看见鬼啦？”上去推了推北宫鸣的肩膀，北宫鸣这才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说道：“刚才骑马过去的那人是她。”萧夜道：“哪个她？”北宫鸣急道：“青玉阁的孙皓。”萧夜一听之下也是很惊讶：“你不会看错？”北宫鸣道：“这世上再多的人我都可能不记得他的样貌，可是我怎么可能忘记孙皓啊。”萧夜道：“青玉阁在江西，怎么跑到山西来了？”北宫鸣自然不知，摇了摇头，道：“跟上去瞧瞧。”

    二人刚刚还在责怪他人在闹市骑快马，这会自己也干了同样的事，成了一丘之貉，心中难免十分愧疚，为了不伤及行人骑马的速度比起前面两人就慢了许多，直到出了闹市区才快马加鞭，一力追赶。

    大同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萧北二人追着前面两匹马一路往西北方向而去，慢慢的来到了丘陵地带。萧夜大叫：“在那！”北宫鸣一挥马鞭，大喊一声“驾”，胯下那匹街市上买来的普普通通的马突然似乎和主人心灵相通，奋起四蹄跑的飞快，把萧夜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北宫鸣甚至担心这马儿会脱力而死。但是现在肯定不是爱惜马匹脚力的时候，一阵狂奔，北宫鸣终于看到了那个“孙皓”的马。此刻两人相距不过六丈。那“孙皓”人在马上，突然伸手在马背上一撑飞身而起接着双足在马背上一点整个人往前面扑了过去，手中长剑往前急刺。前面骑马之人感到脑后生风，也不回头，反手一甩，一枚透骨钉不偏不倚往“孙皓”射去。

    “孙皓”见暗器飞来利剑轻挥将透骨钉打飞，但是这时再想回剑再刺就失了时机，前面那人骑着马去得又远了。北宫鸣见状，一挥马鞭双腿一夹催马直追。不知是那人的马匹更加名贵还是什么原因，同样骑马，北宫鸣不仅追不上，而且两人的距离还越来越远。北宫鸣心下着急，暗暗懊悔“早知今日，幼年习武时就该把暗器也练了。”原来北宫鸣是不使用暗器的，这时正是使用暗器的最佳时机。情急生智，北宫鸣将内力聚于右臂，将绿剑奋力往前一掷，那绿剑疾逾飞箭向那骑马之人飞去。那人听到兵器破空之声，并不慌张，听声辨位，将透骨钉大力甩出。这人的本事也是真高，透骨钉直直往绿剑飞去，不偏不倚，叮叮两声正好打在绿剑剑身之上，那人满以为这两枚透骨钉即使不能将身后的兵器击落，至少也能使那兵器失了准头，就不会飞到自己身上来。谁知北宫鸣这一掷用上了十成十的真力，但凡自己还有内力没有用出来都对不起自己这五年来的相思。那绿剑被透骨钉打中，并不减缓势头仍直直的朝着那人飞去。北宫鸣与那人相距不远，在十丈以内，绿剑瞬息而至，那人甩出暗器之后仍然听到兵器破空而来，心中大骇，百忙之中一个镫里藏身，将自己贴在马肚之旁，竟将北宫鸣的剑躲了开去。北宫鸣如何能让此人逃脱，兵器既已离手，飞身而起，一纵身跃到那人的马背之上。那人正要翻身上马，被北宫鸣一掌打在左侧腰腹位置，跌下马来。北宫鸣这一掌也是用足了劲力，那人跌在地上，疼得呼呼喘气，哪里还能还手。北宫鸣飞身下马，捡起宝剑，站在原地。“孙皓”眼见北宫鸣将那人一掌击落，恐怕那人断了气，忙下马查看。“孙皓”一看，那人还没有断气，这才放下心来。来不及和北宫鸣交谈，立刻朝地上那人喝问：“你快快把你的同党交代出来，我马上治好你的伤，留你一条性命。”北宫鸣听她这么说，心道：“原来这人还有同党，我倒是下手重了，他是救不活了。”原来北宫鸣这一掌已经将那人的奇经八脉全部震断，只是没有一掌打在天灵盖上，那人才不至于马上断气，别说在这山林野地，就是皇宫大内有御医神药，想要救活那也是不能的了。那人临到生死关头，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只是一心求生，便喘着粗气道：“我们还有三个人，都在四川。““孙皓”道：“四川哪里？四川这么大说具体点。”那人道：“四川简阳”唯恐不够具体，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在简阳一个——“，”一个叫做青龙——“，”青龙观的地方。”说完这句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一命呜呼了。想必此人早知如此，肯定不愿意多说这么多话了。

    “孙皓”打听到具体地址，见那人已然死去，自然也就不再理会。转过身来向北宫鸣施了一礼：“多谢公子相助。”此时北宫鸣与“孙皓”相距极近，一眼看去，哪里还有怀疑，实在情难自已，激动地说道：“你不认得我了吗？”说完全身都在颤抖。“孙皓”被这一句问得蒙了，抬眼向北宫鸣望去，一看之下全身一震。心口像被大石砸中一般。她万万想不到在此地居然遇见了这个人，半晌，才道：“是你。”又过了好一会，北宫鸣道：“好久不见。”北宫鸣内心实有千言万语要向面前的这个人诉说，可是话到嘴边只是一句好久不见。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在这沉默之中，北宫鸣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生怕只要有一刹那的恍惚面前这人就会凭空消失。孙皓注视着北宫鸣，眼中既有欣喜，又有哀怨，又有无奈，又有茫然，如同北宫鸣一样，万般心绪不知从何说起。

    不知过了多久，北宫鸣道：“你这几年过得好吗？”北宫鸣见面前这个他朝思暮想了五年的女人虽然面容仍如五年前一般姣好，但眼神中透露出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风霜之色，五年前的那种神采却已不复存在了。孙皓比自己还小两岁，今年不过二十三，可是眼角已经隐隐有了纹路。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姑娘，巧笑嫣然，娉娉婷婷，如今这个样子，北宫鸣见了心中满是怜惜。他很想抱抱面前的这个女人。他想了这个女人五年，真想抱抱她啊。真想告诉她这五年自己内心有多么思念她，多么想去见她。但是他又惶恐起来：“我配吗，我可以吗？想必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比我有资格去爱护她。”良久，孙皓才道：“还好。”说完又是沉默，但是这个沉默不是低着头不看他，是注视着他，是眼里心里都想和他说话，说出这几年来所有的喜怒哀乐，但是最终又归于沉默。

    沉默是最恰当的举止。直到北宫鸣意识到脚边正躺着一具尸体才又开口道：“我们去那边坐坐，那边有棵树。”孙皓说道：“好。”两人坐到一棵树下，北宫鸣看着孙皓，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脸，迟疑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来，道：“你……”，顿了顿又道：“我……”孙皓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着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北宫鸣的手。北宫鸣心神激荡，要不是自己强自压抑，几乎就要大喊：“孙皓，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拼命压抑内心的冲动，说道：“皓皓，我很想你。没有一天忘记你。”孙皓听了心中一酸，眼泪就从脸上滑落了下来。北宫鸣抬起手帮孙皓擦去泪水，说道：“不哭，不哭，今天是我五年来最开心的日子。”北宫鸣等孙皓情绪平复一点后说道：“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说给我听听吧。”孙皓说道：“五年前我爹去世之后，我没有办法“，北宫鸣歉然道：“我知道，是我的错。”孙皓道：“不，鸣哥，那时候我也觉得是你的错，我怪你，恨你，我没有办法。要我对付你，我，我也做不到。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害怕的很，我觉得我一下子失去了爹爹，我母亲又早亡，我突然变成了无依无靠的人，我思来想去，只能回青玉阁。不然我还能去哪里呢。”北宫鸣默然无语，孙皓续道：“刚回去，大家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起我爹。后来我的大师兄经常和我聊天，安慰我，陪伴我。我……我心里的人当然是你。”说着又握了握北宫鸣的手。北宫鸣将孙皓的手紧紧一握，道：“我知道。”孙皓续道：“可是，因为我爹的关系，我那时候想我和你这辈子是没可能了，难道还能和‘杀父仇人’成亲吗？”北宫鸣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孙皓道：“所以，时间一长，我……我就和大师兄成亲了。因为我爹创立的青玉阁不能没有阁主。那时候大家都推举我当这个阁主，我知道大家这么说都是瞧在我爹的面上。可是我年轻识浅，如果身边没一个帮衬的人，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主持这一摊子事。所以我当时想，既然大师兄对我有意，我就嫁了他罢。有了他，青玉阁的事我的担子就轻了。鸣哥，其实我对大师兄只有师门之谊，男女之情是没有的。他对我怎么想，是他的事，我管不了。鸣哥，你明白了吗？”北宫鸣道：“我知道。”孙皓道：“时间一长，我越发的觉得和师兄在一起过日子没滋没味的，所以我常常借故出来，在江湖上闯荡。门派里的事都托付了他。一开始，他见我时常出去，几个月几个月的不回家，还和我吵架。后来，他也慢慢的品出滋味来了，知道我心里没他。他也就不再强求，我回不回去，他也没那么在意了。我偶尔回去，两个人也没什么话说。面上，我们是夫妻，其实已经不相干了。不过，为了他这个代理阁主的面子，还做着假夫妻罢了。今日，我就是在追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香妃宫’。”“香妃宫？”北宫鸣倒是没听说过。孙皓道：“就是一帮专门奸污良家妇女的恶棍。更可恶的是，他们把女子掳走之后，还高价卖给有钱的富人或者官员。天下竟有如此丧尽天良的恶人，又有如此变态的买家。这些可怜的女子被卖给富人或者官员的时候，已经被香妃宫的人教会了琴棋书画，所以称之为‘香妃’，买家才肯出高价买。你说买家是什么心理？”北宫鸣怒道：“可恶至极，可恶至极。该杀。真是闻所未闻！”

    孙皓道：“在江湖上走得多了，见得多了。我才慢慢明白，我爹他真正是一个坏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这样的人该杀。当我明白这一点之后，我就不怨你了。也许早就不怨你了，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刻，才明白了这世间的是非对错。鸣哥，以前我觉得事情是你杀了我爹，后来我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事情是你杀了一个坏人，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坏人，只不过那个坏人恰好是我爹罢了。”北宫鸣见孙皓能如此说，心中大为宽慰，心想“她终于不恨我了，只可惜天意弄人，她已经成亲了。”北宫鸣道：“你打算一直这么在江湖上行走，不回青玉阁了吗？“孙皓道：“我不知道，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对着我师兄。哎，先把香妃宫铲除了再说吧。”北宫鸣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是由于太过大胆，所以他不敢马上开口，问道：“那香妃宫铲除之后呢？”孙皓默然无语，良久才道：“或许还有很多恶人需要江湖侠义道惩奸除恶。”北宫鸣见她如此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说道：“江湖上的恶人是很多的，有一些还武功高强，你一个人恐怕不能对付所有的恶人。”北宫鸣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看向孙皓。孙皓也看着北宫鸣，眼波流转，满含深情。北宫鸣道：“皓皓，如果你想在江湖上行走，不回青玉阁，那么我就一直陪着你，如果你哪天想要回去了，那……”孙皓握了握北宫鸣的手道：“我知道，你不用说了。你的本事比我高很多，有你在我身边，武功再高的恶人我也不怕了。”说完将头轻轻的靠在了北宫鸣的肩头。北宫鸣五年来朝思暮想，像这样孙皓轻轻靠着自己的情形不知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今天终于美梦成真，心中的喜悦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甚至生出妄想，只盼他能和孙皓就这么靠在一起，直到永远。但太阳终于快要没入山后，只剩一点点余晖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北宫鸣道：“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先找一间客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上路去四川。”北宫鸣和孙皓二人牵着马往街市走去。本来是可以骑马的，但是如果骑马的话，再要牵手就不太方便，所以即使知道太阳快下山了，他二人还是选择牵马步行。刚走了没几步，北宫鸣望见前面有一人牵着马站在当路，正朝自己看过来。北宫鸣仔细一看，前面那人不是萧夜是谁。原来萧夜早就骑马赶到了此地，不过见北宫鸣和孙皓久别重逢，所以没有过来，只是远远的在别处等着。这时北孙二人牵马而来，三人终于碰头。北宫鸣心下暗道惭愧，把好朋友忘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