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同生共死

    江湖中人极重信义，成名人物尤甚。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因此上，慕白便让北宫鸣和萧夜自行离去，因为他知道北宫鸣既然已经和自己有了约定，就绝不会言而无信，带剑而逃。萧北二人骑马进了山谷小道，北宫鸣道：“萧夜，你走前面，我在后面放下剑就来。“萧夜驱马向前，在山谷小道中走了一会儿，回过头来问道：“你真想好了？“谁知这一回头竟不见北宫鸣人影。正疑惑间，耳边听得轰隆隆之声不绝，抬眼瞧去，北宫鸣用剑打落了一块又一块的山石，拦住了出山谷的小道，而人却在山石的另一边。萧夜一见之下立刻明白北宫鸣的用意，急得直跳脚。怎奈山道狭小，被山石拦住之后骑马是过不去的。萧夜立时跃下马背，向着山石之处奔去。

    奔到山石近前，见山石甚大，倘若一块一块的用人力搬走，只怕北宫鸣早就有所不测。萧夜不及细想，运起轻功，双足在山石上一阵急点，奋力跃上山石之顶，放眼一瞧，这一堆山石之高离地只怕三丈有余。再看北宫鸣早就和那伙对手打成一团。萧夜担心北宫鸣安危，不及落地，运起轻功，站在山石之顶，直接往左边的山壁上一跃，人就像脚底生了吸盘一般，与山壁垂直，在山壁上跑了起来。

    慕白见北宫鸣去而折返，心知北宫鸣不肯弃剑，更不答话，立时率众和北宫鸣拼斗。北宫鸣和一众对手打得火热，均未留意萧夜再次折返。待到萧夜从山壁上跃下，抽刀从空中一劈而下之时，众人只当是神人天降，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在萧夜下落之地左近的，有几个反应慢了些，立时便被萧夜了了帐。萧夜一落地，叫道：“嘿嘿，想甩了老子自己抢头功那可不行。“北宫鸣见萧夜去而折返，心中了然，叫道：“好兄弟，就让我们一起会会这帮什么神剑门烂剑门的乌龟王八。“神剑门的众人一听北宫鸣叫他们烂剑门，顿时心头火起，心中也是豪情顿生，个个心道：“今日就把你们这两个所谓的天下第一一勺烩了。“萧夜一眼瞧见先前和北宫鸣对答的那个红面老者，心想：“这个老儿是这帮家伙的头，擒贼先擒王，把他先拾掇下，剩下的就好办的多，北宫鸣负了伤，我先帮他拿掉一个大头。“一刀挥出，直取慕白右肩。慕白见萧夜出现两次，每次一登场就砍死几个帮众，心中早就想和他较量较量。见萧夜一刀挥来，看似漫不经心的一侧身，避开了萧夜的刀，谁知，慕白剑交左手，趁着一侧身让开来刀之势左手将剑往前一送，刺向萧夜小腹。萧夜一刀出手招数未老，见对手反守为攻一剑刺来，伸左手用拇指和中指往慕白剑尖一弹，同时右手刀变下劈为向右横削，要将慕白的人头一刀削下。

    慕白的剑被萧夜一弹，虎口剧痛，险些脱手。若换了平常剑客，受了萧夜这一弹指，非但剑要脱手，只怕虎口也要崩裂。萧夜这弹指要练到将一小石子弹出，能击穿两尺外三四寸厚的铺地青砖方才算功成。萧夜本来一心要将慕白的剑弹脱手，不料慕白的剑竟未脱手，这倒令萧夜十分意外。而这一弹指在慕白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慕白心想自己号称长虹剑，剑上的造诣就算排不进天下前五，前十是一定可以进的。天下使剑的人何其多，光是一个神剑门就有两千多人，除此之外，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使剑的人呢，自己能自信进前十，剑上的造诣当真不敢让人小看了。今天却被一个年轻人用手指一弹，弹得虎口剧痛，险些将吃饭的家伙都丢了，真是汗颜无地。这一来两人都觉得对手不可小觑，江湖上的名号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知道这将是一场恶战。

    另一边，北宫鸣见萧夜上来就挑上了慕白，知道他的用意，自己也不想让兄弟小看了，虽背上有伤，但好歹自己号称天下第一剑，怎能轻易认输。现在慕白既然已有对手，那么剩下的人就是我北宫鸣的对手。这时细看之下，发现除了倒在地上已经被自己和萧夜杀死的人之外，还站着的，除了慕白，还剩十二个。地上死了的有八个人，萧夜杀了五个，自己杀了三个。总共是二十一人。嘿嘿，为了一把剑，神剑门是出动了一个行动队了。

    北宫鸣知道自己负了伤，以一敌众恐难支撑，看了一圈剩下的十二个人，看见其中有三个已经受了重伤。他柿子专挑软的捏，决心要先料理了这三个再说。但神剑门帮众果然也是久历江湖之人，其他九人站成一个圆圈将受了伤的三人围在圈内，北宫鸣一时竟无法可施。北宫鸣心知今日之战性命只在顷刻，剩下的九人一旦看到自己漏出破绽，立刻会一拥而上，情势紧急，顾不了那么多，只好使出自己退隐江湖五年来所自创的功夫搏一搏。北宫鸣决心尽力一搏，脸色为之一变。神剑门帮众此时个个紧盯着北宫鸣，见他神色一变，知道他定有什么图谋，个个不敢懈怠，手中利剑呼呼挥舞，围成一圈的九人还踏着八卦门走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活动的剑阵，九柄利剑成了剑阵的利齿，随时准备撕碎冲入剑阵的猎物。但他们转了两圈北宫鸣只是站着不动，眼睛看着他们的剑阵，手中的碧绿神剑在朝阳的照耀之下，闪着幽幽绿光。神剑门剑阵中不停走动的九人在太阳底下走得久了，个个脸上都流出许多汗来。本来为了严正对敌是不擦汗的，但他们看北宫鸣只是站着，什么行动都没有，脸上的汗又实在太多，每个人都实在忍不了了，伸出手来擦汗。就在神剑门帮众在脸上抹汗的那一刻，一直毫无动静的北宫鸣终于动了，他不仅动了，而且动得非常的快。神剑门众人只见北宫鸣像幽灵一样瞬息之间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奇怪的是每个人都看见北宫鸣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出现了许多个北宫鸣，个个青布长衫。更奇怪的是看到北宫鸣的同时眼前闪过一道绿光。绿光一闪而过，被惊吓到的神剑门帮众只觉脖子一凉，北宫鸣就从眼前消失了。在神剑门剑阵被北宫鸣攻破，剑阵九人全部倒地之后，剑阵中受了重伤的三人发现北宫鸣又站在了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似乎刚才看见的许多北宫鸣是一种错觉，唯一不同的是神剑门死了九个人。三人惊骇无比，瘫软在地，哑然失声，无法动弹。只有北宫鸣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绝不是错觉，而且他也不是站在原来的位置，而是站在了原来位置的左边一尺二寸之处。本来确实是可以站在发功之前的位置的，但是他受了伤，所以他不能站在原来的位置了。其实站不站在原来的位置一点也不要紧，要命的是他要吐血了，刚才那次进攻消耗了太多的内力，现在的他比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还不如。任何一个人打他一拳，他保准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幸好除了萧夜对付的慕白，剩下的三人全都惊吓过度，失去了攻击的能力。实在受不了了，北宫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差点站立不住，用剑当拐杖才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北宫鸣心道：“我是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慕白就看你的了。如果地上的三个要杀我，就只好让他们杀，我是一步也动不了了。“北宫鸣破了神剑门的九人剑阵，萧夜和慕白都看在眼里。萧夜看到北宫鸣使出如此绝技，以前也是从所未见，心中十分的佩服。但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北宫鸣负伤之下，用了这么大的功力，北宫鸣的现状萧夜心中清楚的很，慕白也清楚的很。好在萧夜斗慕白，慕白绝无余暇去攻击北宫鸣，而慕白本人心中也不屑于做这种乘人之危的事。慕白吃了萧夜一弹指，忍着虎口剧痛，眼见萧夜要取自己首级，连忙一个后跃。情急之下，这一跃用了十成功力，足足向后退了一丈。萧夜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一纵身，往前一跳，紧追着慕白而来，慕白还未从差点被人“斩首“的惊恐中恢复过来，萧夜又是一刀追到，慕白着实吃惊不小，急忙迎战。两人激斗更甚，萧夜将一把黑刀舞得密不透风，试图将慕白笼罩在自己的刀光之下。慕白眼见对方刀法严密，每刀劈来都带着极强的内力，稍不留意就要把命送在刀下，哪敢不全力施为。

    神剑门广纳天下剑术高明之士，他慕白本身并非神剑门学艺出身，但是他自入神剑门以来，着意留心神剑门中各门各派的剑法，勤加修习，数年以来，剑术上的造诣精进不少。此时全力施为，施展出自己所会的各家各派的精妙招数，哪怕萧夜刀法再精，功力再高，慕白也能与他打得平分秋色。两人直拆了三百多招，兀自斗得难分高下。慕白人称“长虹剑“，有一招绝技，叫做“长虹贯日“。其实很多武学门派的剑法中都有“长虹贯日“这一招，通常的表现形式是一剑平刺，讲究运劲足，意在用剑将敌方的身体刺穿，给敌方造成巨大的身体伤害，通常敌方会因此倒地不起，顷刻死去。慕白的长虹贯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奇巧之处，就是当敌人向后闪避时，慕白会将剑脱手，运内劲将剑以比身法更快的速度向前送出。此时通常会大出敌方意料之外，使敌方避无可避，必然中招。在招式进行到这个节点的时候，他所发出的内劲猛恶无比，比持剑在手还要稳当十倍，还要快上十分。直到今时今日，但凡他出了这一招，和他对敌之人全部都死在了他的剑下。他自信今天面对萧夜也是一样，或许萧夜武功高强，未必立刻会死，但是受重伤是必然的。斗到分际，慕白思虑已定，决心用出平生绝技，挽回危局。眼见萧夜的刀当胸劈到，不再迟疑，举剑挡格，刀剑相交，“当“的一声，双方都用足了力，各自震得虎口疼痛。萧夜还在忍痛，慕白一剑刺出，快如闪电，就是一招“长虹贯日“，萧夜未料这老头变招如此迅速，两人相距既近，已然不及闪避，只好后退。慕白见萧夜后退，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身随剑走，竟是越走越快，萧夜被逼的没办法，只好连连后退。一个向前冲，一个倒着身子后退，一个快，一个慢，萧夜根本无暇抽刀挡架。眼见慕白的剑就要碰到萧夜的身体，萧夜心中陡起警觉：“这老头好手段。“心想这么着不是办法，退到山壁下就退无可退，要被一剑刺死了。慕白为了万无一失，正如萧夜思量的一样。高手和一般的庸手在平常喝酒吃饭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真正的区别往往出现在危急时刻。对于萧夜来说，此刻就是危急时刻。萧夜一个后仰，使出一招“睡罗汉“，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如果慕白的剑长眼睛，那么它会发现，一直咬着不放的人突然在眼前消失了。说时迟，那时快，萧夜一倒下去，不敢有丝毫马虎，背未着地，立刻一刀上撩直取慕白腋下。萧夜这一招变化实出慕白预料，慕白奔行甚急，自以为稳操胜券，这一下敌人突然“消失了“，等反应过来，萧夜的刀早冲着慕白的腋下而来。两人激斗已久，慕白毕竟年老，体力渐渐不支，已万万不能闪避，出于本能身子急向右侧，只听“呲“的一声，慕白的左下臂被削去大块皮肉，顿时创口处鲜血殷红一片，筋肉模糊。钻心之痛令慕白无力再前进，整个人停了下来。慕白仗着内功深厚，立刻将剑舞成一个屏障，防备萧夜的二次进击，同时奋力向后跃开，左臂受伤之后不能用力，只好张口用牙齿将剑咬住，腾出右手伸指急点左臂“肩贞“穴，减缓出血量。

    萧夜一招得手，背部触地之后，一个“鲤鱼打挺“立刻翻身站起。正要再攻，见慕白一张红脸此时却脸白如纸，额头渗出滴滴汗水，右手持剑护住门户，并不进攻。萧夜心道：“今日之事断无罢斗之理，虽然他被我削去一块皮肉，但我不能就此放过。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实是生平少见，今天倘若被他走脱下次再遇上，自又必是一场恶战，生死实属难料。“一念及此，挥刀向慕白砍去。慕白左臂新创，此刻正急运内力抵御钻心之痛，见萧夜一刀又到，忙挺剑招架。但此时他身受新创，又兼激斗已久，知道再和萧夜拼斗下去有死无生。拆招之余，游目四顾，见北宫鸣正侧对着自己，而在北宫鸣的另一侧有一条入谷的羊肠小道。自然便是萧夜和北宫鸣入谷的来路。

    先前神剑门众人来到这个山谷埋伏时，是从谷外攀岩山壁至顶而后待北宫鸣入瓮之后，从山顶利用绳索一冲而下。当时还有门徒在山顶之上向北宫鸣投掷石块。北宫鸣既要防范自上而下来的石块，又要和从山顶上冲下来的神剑门徒对敌。神剑门门徒也当真了得，投掷石块和围攻交替进行：当山顶上的门徒一声长啸，谷中门徒便知石块停止投掷，轮到自己上去围攻北宫鸣；等到谷中门徒和北宫鸣斗得气喘吁吁之时，谷中门徒也以长啸呼应，退在一旁。山顶门徒石块再至，如此往复。所以神剑门门徒尽可以时不时休息，而北宫鸣却只能一直力战，是以终于背部被石块砸中。现如今萧夜自然不会给慕白攀岩的机会。慕白边打边退，慢慢退到小路的入口处。待要转身往羊肠小道中逃去，萧夜岂容他逃遁，一刀劈到，势大力沉，慕白不得不挺剑招架。慕白几次想要冒险转身而逃，都被萧夜逼了回来。慕白心道：“再拆得二三十招，我气力渐弱，便要命丧当场。“他情急拼命，使出钻研练习多年的本门剑法。他师承华山派，本是华山派掌门的得意高徒，谁知师父因故骤然仙去，竟未留下遗嘱指明将掌门之位传于何人。结果弄得华山派一众门徒为了掌门之位同室操戈，华山派大伤元气。在掌门之位的斗争中失意落败的慕白心灰意冷之下加入了神剑门。他在神剑门时，极力学习其他门派的剑法，欲将各门各派的剑法都融汇贯通，以增强自己的实力，而后再回华山再夺掌门之位。因此，在平时与人对敌时竟极少使用华山剑法，反而将各门各派的剑法使将出来，敌人往往因他剑招变化万端，加之内力深厚，竟多有不敌。今日性命只在顷刻，自己已被对方削去皮肉，创伤深处，几可见骨。别派的剑法终究不如自己修习多年，师父亲授的本门剑法来得熟练。慕白身随心转，心中想到要用华山剑法，手上已将华山剑法使了出来。华山剑法飘逸灵动，精微奥妙。萧夜见慕白剑法陡变，一时无措，竟连遇险招，被逼得退开三步。慕白大喜，大步抢上，要从羊肠小道出谷。萧夜见慕白抢着冲出，刀不能及，左手往怀里一勾，左臂甩出，呲呲呲三枚暗器向慕白上中下三路打到。慕白大惊，萧夜的暗器是从慕白的左侧而来，而慕白左臂新创，左臂可说是毫无还手之能。大骇之下，着地一滚，躲开了上中两枚暗器，但下路暗器终于没能躲开，打在了背上。万幸萧夜的暗器上并未淬有剧毒，但他左臂新创，萧夜功力既高，暗器打出，手劲极大，背上中招，暗器入肉三寸，其痛彻骨。慕白吃痛，斗到此时，身疲力竭，一时竟不能起身，心中只道：“想不到我慕白纵横一世，今日丧命于此。“一念及此，只是闭目待死，不做他想。谁知过了好一会，萧夜并无动静，慕白哪肯放过这个机会，翻身而起，正待御敌，见萧夜和北宫鸣一道正和三名神剑门门徒斗在一起。原来那三个受了重伤的神剑门门徒初时眼见北宫鸣一人独破剑阵，且是瞬息之功，心中惊惧，手足酸软，身受重伤之下，哪敢稍动；待到萧夜和慕白斗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三人见北宫鸣口吐鲜血，站着一动不动，知道北宫鸣必定损耗极大，或许生命垂危也未可知。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便注目于北宫鸣，见他脸色苍白，身倚绿剑，嘴角上兀自有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却不用手去擦拭。三人心中暗喜：“北宫鸣只怕一推就倒，咱们虽身受重伤，但受得是内伤，固然凶险，但只要不催动内力，我们慢慢走过去，拿了剑就走，岂非大功告成。“于是三人互相壮胆，向着北宫鸣走去。北宫鸣暗暗叫苦：“此时我比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还要差劲，他们三人随便给我一剑，我就要归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向自己逼近，无法可施。萧夜那时正用暗器打中了慕白，正待下杀手，见北宫鸣突遇险情，急忙前去迎敌。

    慕白眼见萧夜无暇他顾，还不溜之大吉。赶紧从羊肠小道出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