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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悔不该吃那只烧鸡呦

    第二日一大早,苏兴与陈申在和龙哥打过招呼以后,便结伴离开了。苏兴一边走,一边感叹着龙哥昨晚上拿出来的那酒。

    真是好酒啊!入口清冽,后劲十足,但第二天起来,居然一点头疼的感觉都没有。

    陈申在一旁笑道:“龙哥这酒是他们南边的特产,金贵着呢。”

    苏兴有些遗憾,说道:“本来还想着出村的时候去恬着脸要一瓶。”

    陈申十分夸张的一拍苏兴的肩膀,说道:“想通了?”

    苏兴也十分光棍的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他们魏家亏欠我娘太多。李仙子差点杀了我。我总不能太善良了。”

    陈申促狭的说道:“哎呦,还叫李仙子呢?”

    苏兴只是尴尬了一下便理直气壮地说道:“快三月十五了,我打算今天回去就拜师,不得提前适应一下么?不然等会见了她,我怎么说?”说着说着,苏兴装作一副嚣张的面孔:“李奢!跪下!老子要拜你为师!”

    陈申在一旁哈哈大笑,说道:“你要真敢这么说,你下葬的费用我全包!从棺材到花圈,都给你整最高配的!”

    苏兴嘴上也不饶人:“你要有这钱,还是先把你家那破门修修吧!诶,其实修了也浪费,你家也没啥好偷的,门没啥用啊……”

    就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中,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陈申家门口。

    毛蛋看着围墙上那两碗糙饼子,不停地摇头:“你说这老两口,到底是图啥啊?”

    陈申熟练地把两碗里的饼子拿走,碗就留在了围墙上面。便要推门进屋。

    毛蛋依旧十分纳闷的说道:“你真的这些年就一点表示没有?哪怕是上山猎个兔子,给人家挑桶水什么的也行啊。”

    陈申一边咬着糙饼子一边说道:“表示啥?我就盼着他们认清我这白眼狼的真面目及早放弃。万一哪天我兜不住自己的良心突然表示一下,第二天给我堆一墙的酱牛肉咋办?”

    苏兴看着理直气壮地陈申,眼中的鄙视越来越浓:“这种天打雷劈的话也就你能说出来。都给你送了六七年了,要认清早认清了,两个老人真是心善,却碰上了你这黑心的家伙。”

    陈申听得也不耐烦了:“滚蛋滚蛋,爷要睡了。”苏兴也干脆,直接转身离开。

    “你别多管闲事啊。你要是想替我表示表示,还不如直接把东西送我这来呢。”

    毛蛋听着身后的声音,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来就打倒了陈申家那摇摇欲坠的大门。

    “正好,给院子通个风。”已经躺倒了的陈申满不在乎的说道。

    走在回家路上的苏兴心情也并不糟糕,他向来如此,平日里也算是好吃懒做的人,只是没达到陈申那般懒得呼吸的境界罢了。

    因此,在面对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时,他往往会十分光棍的逃跑,也不在乎颜面、脸皮什么的。但偶尔,他哪根筋搭错了的时候,会选择硬碰一下,这种触发概率极低的特殊情况,我们会看到一个么的感情,么得底线的苏兴。

    这样的苏兴,十七年来只出现过一次。

    就是他九岁的时候。

    九岁,是毛蛋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

    大年初一,母亲去世了。

    娘的干儿子,自己最好的朋友陈申,连一句慰问的话都没来说过,自己便一气之下与他绝交了。

    李仙子当时还没有来。

    龙哥当时只盘在村南,根本不到乱石滩这边来,所以也不认识自己。

    苏兴无依无靠,吃力的下葬了母亲,便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村里的一个闲汉起了心思。

    某天夜里,他偷偷的进了苏兴的家,开始偷东西。

    听着小偷在家里翻箱倒柜,缩在被子里的苏兴只能瑟瑟发抖,毕竟那时他还没大户人家的米缸高,更何况这一年,接连的变故早早的压垮了苏兴儿时的锐气,他甚至连出言阻止的勇气都没有。

    害怕发声音惹恼了小偷的他,把手指头放在嘴里咬得出了血。

    就这样,小偷连着来了几天,毛蛋家里的钱财一空,

    那闲汉来了几次,看着缩在床角那一团颤抖的被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胆子更大了。

    第二天,那汉子不夜里偷了,而是白天来,光明正大的走正门进,正门出。毛蛋家里锅碗瓢鹏乱七八糟的家什物件,只要是值点钱的,都被拿走了,

    而毛蛋还是一个人缩在床角,,只是不能用被子罩着自己了,因为那汉子把被子也带走了。

    他渐渐的不哭了,眼泪已经流干,像一条怕生的小狗,只是楞楞地看着汉子一趟趟的进出。

    汉子搬了一天,临近傍晚,汉子在端走大铁锅的时候,把铁锅里剩下的三个馒头丢到了毛蛋面前。也不是这杂种良心发现,而是他过来这两三天就没见过这小孩吃东西,实在是怕这小孩饿死,多生事端。

    缩在床角的毛蛋看着满钱汉子,莫名其妙的说了句:“谢谢沈叔。”

    那汉子也被弄懵了,问了句:“你说啥?”

    苏兴重复了一遍:“谢谢沈缸叔叔给我馒头吃。”

    那汉子听着苏兴这话微微有些不自在,把铁锅挪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啪的一声就给了毛蛋一巴掌,骂了一句“真是个贱骨头!”骂完便带着胜利的贡品扬长而去。

    苏兴拿起手中那冻的和石头块一样的馒头啃了起来,没过多久,三个馒头吃完。

    吃完以后,苏兴不哭不闹,带着那火辣辣的左脸,不一会便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好,因为知道家里的东西已经被搬空,那汉子今晚不会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兴一个人进了山,他要去找吃的,穿的,用的,让自己活下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一个月间,苏兴给别人砍柴,买了基本的锅碗瓢盆。拼老命弄死一头小野猪,做了个小皮袄。跟着山里的猎户大老黑学的挖蛇技术,让他吃了一冬天蛇肉,活了下来。在这期间,他一点报仇的想法都没有。甚至要是不小心撞见沈缸,苏兴绝对拔腿就跑,就像是遇见狼的羊。

    日子苦,但能过。

    毛蛋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没过多久,天气转暖,清明了。

    毛蛋头天晚上,烧了水,洗了澡,换上心爱的小皮袄。

    第二天到了承钢山上,去给娘上坟。跪在坟前的苏兴,一滴泪没掉,一句诉苦的话都没说,他只是说着这些日子大老黑多照顾自己,自己多聪明,一天能掏几个蛇窝,宰那头小野猪的时候自己多威风……

    就这样对着娘的坟,开心的说了一上午,临走的时候,苏兴把一只烧鸡放在了母亲的坟前。

    这是苏兴买的第一只查二炮烧鸡,也是他最不心疼的一只,虽然是用他辛苦砍柴攒下的所有积蓄换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苏兴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个搬空他家的沈姓汉子也来给他家里人上坟。

    苏兴近乎本能的转身逃离,那汉子像是喝多了,反应有点迟钝,本来想喊那怂小子站住再逗弄一会他,却发现苏兴已经跑的没影了。

    当天夜里,苏兴站在母亲的坟前,看着那一地的鸡骨头,默默的下了山,借了大老黑一把柴刀,直奔沈汉子家。

    不久,一声凄厉的嚎叫惊醒了村子里不少人,但并没有人出门查看情况。

    赤裸的沈缸在一条条大路小路上没了命的跑,背上从脖子一直到屁股缝的一道伤口,在不断的流血。一个九岁的小孩发疯似的在后面追砍,还有沈家那惊恐过度的媳妇儿王点翠,挨家挨户地找人帮忙。

    小孩虽小,从小便是野惯了的,再加上进山好几个月,体力惊人。那汉子刚从睡梦中出来,没穿鞋又慌不择路。这此消彼长之间,便形成了二者长久的拉锯战。

    汉子跑的都快吐出来了,但丝毫不敢停歇,一个松懈,就挨一刀,一个松懈,就挨一刀。

    这半个多时辰,就又被砍了四五刀,汉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突然急中生智,一头扎进了承钢山,想着山中大概是更容易跑掉的。

    缺德的人大致都有些本事,这汉子生命力简直比熊还恐怖,从村东头一路跑来,流的血都有一桶了,居然还能健步如飞。

    苏兴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就像是夜里的一只饿狼,跟着汉子便进了山。

    不得不说沈缸有些小聪明,承钢山上树木茂盛,加之又是深夜。苏兴全神贯注之下,还是跟丢了沈缸,于是只能大海捞“缸”,细致搜寻。

    第二天,苏兴回来了,一身血,一把柴刀,回家倒头便睡。

    至于说,有没有弄死沈缸?

    村里知道些情况的人们便私下争论开了。

    有人说,老赵头的规矩,村里不能杀人,所以沈缸绝对没死。

    有人说,那也不一定,沈缸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未曾修行过。就凭着村里流了这一路的血,绝对活不了了。

    也有人说,不管沈缸死没死,这苏兴敢杀人,就触了老赵头的忌讳,为了维护规矩,不管那沈缸之前做了什么事,老赵头也必须收拾苏兴!要是苏兴拿着刀这么砍人,老赵头都不管的话,他自己定的规矩,不就是放屁嘛!

    这个观点得到了一致的认同,大家都觉得无论如何,苏兴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但事实永远比想象精彩,当天,老赵头杀了两头羊,分送给了众人。吃人嘴短,到哪儿也是这样。苏兴当街砍人这事,自此之后,无人提过。

    大家也都认识了那个给众人送羊肉的孩子,叫陈申,是老赵头新收的牧羊童,听说和苏家关系不错。

    在一年以后的冬天,有人在查冰湖发现了冻在厚厚的冰层里的一个男人,

    这人死相十分凄惨,虽然冻在冰里,但浑身上下像是被猛火烤过一样,焦糖色,红润油亮,就像是一只烧鸡。

    后来,据沈缸的媳妇儿指认,这就是沈缸。

    他是不是沈缸众人不敢说,但那年的羊肉是真好吃,人们大多是这个想法。

    这事儿,还留下个小尾巴,当年村里唯一没吃到羊肉的人,就是失踪人口沈缸那可怜的媳妇儿——王点翠。

    当天夜里,沈缸背追砍,王点翠之所以发疯一样找人帮忙,并不是因为多爱自己的丈夫,而是为了她自己。

    事情说来话长,王点翠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当初在外面闯下大祸,为了进村才强忍着恶心找了个村里人沈缸嫁了,拿到了五坝村村籍。

    她当然知道村子里的人都秉持着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习惯,但王点翠只能病急乱投医,虽然她不在乎沈缸的生死,但她很在乎自己没了沈缸之后,自己是不是还能呆在村子里。

    最终,在无人回应求助的情况下,王点翠万般无奈,胆战心惊地敲开了老赵头的家门。

    老赵头只留下一句话“以后当个寡妇吧。”

    王点翠如蒙大赦,感恩戴德地给老赵头磕了几个响头。

    自此,王点翠的生活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蒸蒸日上,在老赵头的默许下,王点翠开了村里唯一一家布坊。

    王点翠的名字也渐渐没人叫了,众人都叫她王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