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蜃爷
阿泷用手上的T恤试图擦拭身上的飞蛇图案，徒劳无功，又用手指揉搓，手指上没沾染一丁点颜料的痕迹。似乎这不是用墨水画在皮肤上的纹身，而是毛细血管在皮下构成了这条长翅膀的蛇。
他明明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咖啡化成的飞蛇是在面前飘浮着。
“鸣蛇现在附在你体内，如果我们超过约定时间不回去找连卓卿，鸣蛇就会……”老祖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
“会怎么样？”
“会……”老祖哽住了。
“鸣蛇是旱灾之妖，它发动妖力会蒸发掉你身体的水份，让你变成干尸。”蜃爷的讲述冷静得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我他妈……”阿泷感觉到自己想要放弃人质阿豪逃走的想法太蠢了，连卓卿已经在他身上失败过两次，他那么手段卑劣，显然阿泷跟他耍心眼没有太大机会。
“先进屋。”话音刚落，莫鹤扬模样的蜃爷，分解成一大团泡泡，被风吹散，消失了。
阿泷稍微吃惊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
幻术。
筀将军可以改变自己竹人的样貌，这位则凭空制造了一个已死之人的幻象出来。
阿泷目光转到驾驶室，没有看到筀将军，往下仔细看，筀将军的竹人身体已经变回玩偶大小，躺在驾驶座上，眼睛的孔洞可以看到微弱的绿光。
阿泷倒也说不上害怕，但有筀将军陪伴，还是要更安心一些。这下只能独自走向楼房大门，开门往里走。
门内是一条走廊，没有亮灯，可以看到走廊通往一个客厅，那里亮着灯，走在又暗又静走廊里，阿泷觉得自己的脚步声特别响，啪嗒，啪嗒。
他看清客厅里摆着几个书架，上面都是书，，一阵阵潮湿又温暖的空气呼在脸上，身体冒出的汗粘住了毛孔。
进到客厅，看清了客厅的全貌，对着走廊的两面墙都是书架，走廊里看不到的两面墙都是大大小小的电视和显示器，都亮着，画面眼花缭乱，没声音。
一个人背对着阿泷，坐在单人沙发上，脸对着电视墙，也不知道在看哪台。
那人起身转过来，又是莫鹤扬的模样，穿着非常居家的中式排扣短袖和短裤。
“蜃爷。”先打招呼的是阿泷肩上的老祖。
蜃爷点点头，看着阿泷不紧不慢地说：“泷少爷你好，我和筀将军一样，是你……你老祖的妖将。他跟你说过妖将是什么吗？”
“还没有。”阿泷摇摇头。
“不好意思，蜃爷，我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教他。”
“阿水啊，都五百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靠谱。”蜃爷的语气有些严厉。
阿泷听到蜃爷教训老祖，又惊又想笑，斜眼偷瞄了一下肩上的老祖，虽然灵体看不出脸红，但明显看出老祖低头蜷缩了一点。
“老祖教我……要……要……要想……”阿泷赶忙想给老祖找补一些，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
老祖的确几乎没教什么，阿泷仍是一个懵逼的菜鸟。
“呵呵，泷少爷，你老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本不应继承黄绳，也不适合御妖，优柔寡断，太感情用事。不过他尽力了。”
阿泷和老祖一起沉默了几秒。
我适合继承吗？阿泷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蜃爷抬手作了个揖，“那么，泷少爷，如若不弃，就让老夫来承担指导你的任务吧。”
话音刚落，莫鹤扬模样的蜃爷又在阿泷面前化为泡沫消失了。
“正式见面，泷少爷。”
阿泷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大书架消失，显现出一个高度到阿泷胸口的大瓷缸，缸口有下水道井盖那么大，上面横担着一块暗绿色石板，缸里可听到咕咚咕咚水冒泡的声音。
一个东西从缸里升起，外壳咋一看漆黑如夜，但在不同角度又呈现仿佛深紫或深绿，上面还有星星班点点荧光，只看外壳，像是点缀着遥远星光的苍茫宇宙，深邃而神秘。正面有一条缝，完全升到缸口外，缝隙打开，里面冒出串串水泡，蛇一样的肉色触手探出，两只龙眼核似的眼珠子在上方竖起。
“这便是老夫的真身，我也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几千岁？也许上万年了吧。毕竟我小时候人们还不会纪年，直到有人遇到我，有人造了字，他们给我起名叫蜃，海市蜃楼的蜃，不是腰子那个肾！”
阿泷不禁吐了一下舌头，他刚刚还真以为是“肾爷”。
蜃爷说话时，壳一张一合，同时往涌着泡沫，声音还是瓮声瓮气，但没有之前仿佛通过水泥管的混响了。阿泷明白了，原来那是因为蜃爷在缸里说话。
说是正式见面，但外壳打开的缝隙被泡沫填满，阿泷其实看不清壳里面是什么样子。
“如你所见，我应该算一种蛤，反正也是你们人类分的。为何不是蚌或贝？那就说来话长了。我的妖力是制造和识破幻像，所以我应该是妖蛤？还是蛤妖？算了无所谓，对了，你黄绳上的御灵珠，就是我养出来的，好使吧？”
蜃爷触手指向阿泷手腕。
“好……好使。”
“不好使我也不给换，在壳里养这玩意可难受，它能帮你看穿伪装，识破妖物的真身……哎，别抬！别对着我！”
阿泷手举到一半又赶忙放下，跟站军姿一样双手贴着大腿，不知该如何站立。
“坐吧！坐吧！我可能有点啰嗦，毕竟我几千岁……也可能上万岁，老头子是喜欢唠叨！坐那。”
蜃爷触手指的方向有一套很朴素的单人木桌椅，跟学校教室里的没啥区别。阿泷坐下来，顿时有了在上课的感觉，不自觉就把双手放在桌上，就差本子和笔了。
“现在，让你正式见一下你的老祖吧。”
蜃爷触手举起，在空中缓缓划拉了几下。一团泡沫在阿泷面前凭空冒出，像是虚空中破了一个看不见的洞，气泡不断从里面冒出，一部分如瀑布流淌下来，一部分往上堆高，一会功夫，气泡聚成人形，比阿泷矮半头。气泡渐渐变色，从半透明变成不透明，头发，面庞，衣裤，一一变得具有真实感。
泡沫完全看不见，阿泷面前是一个身着青色衣裤，头戴青色方巾，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
“毕竟很久没见了，有还原不到位的地方，阿水你可以提醒我。”
这是老祖的元身幻象，跟阿泷从御灵珠看到的灵体模样相比，如此有真实感，甚至在呼吸和转动眼珠。
与阿泷的爷爷，外貌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
“你的老祖，幺若水，这便是他继承黄绳，成为御妖使那一天的模样。”
若水，老祖的名字叫若水。阿泷默默在心里说。
“那么，我们要从哪开始讲呢……”蜃爷的触手扭动着，“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吧，我能记得的最早的事……”
蜃爷的黑色外壳突然浮现一层霓虹式的光芒，外壳的缝张大了一些，吐出许多小泡泡，泡泡飘向四周，陆续炸开，泡泡炸开的中心留下一个小光球，光球迅速探出许多蜘蛛网一样的光丝。蜃爷吐的泡泡不断炸开，无数光丝交织在一起，不一会整个房间的四周都被光丝编织的光幕覆盖了，阿泷感觉天突然亮了，四周白茫茫一片。
瞬间，像关灯一样，光幕熄灭，四周一片黑暗。
阿泷只能看见眼前的蜃爷，蜃爷黑色的外壳在黑暗中呈现翡翠般半透明质感，一会像深绿，一会像深紫。
还没来得适应黑暗，四周又骤然亮起，阿泷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发现自己立在大地上，头顶烈日高悬，前方远处可看见延绵起伏的群山，扭头往左看，是一片由参天巨树组成的森林，不知道距离多远，只觉得那些树得有几百米高，树干粗大到像高楼，里面悉悉索索，似有动物在活动。
右边传来浪涛声，阿泷看过去，竟是汪洋大海，远海中有像鱼的生物跃出，还有像蛇一样的长脖子生物探出头来，往阿泷的方向张望。
地面的砂土抖动起来，阿泷感觉地面似乎在震动，一个沉闷的拍打声与震动的节奏同步，越来越近。
拍打声在阿泷身后。
阿泷猛地回头，一只霸王龙正在朝自己奔来，越来越近，应该有三层楼高。嘴巴张开，露出獠牙。
阿泷心里直呼卧槽，这真的是蜃爷制造的幻象吗？还是蜃爷把自己传送到侏罗纪了？
来不及考虑真假，阿泷下意识举起双手护着脸。
霸王龙并没有看阿泷，巨大的双脚从阿泷头上迈过，阿泷感觉头顶如乌云遮天蔽日，随后是尾巴，阿泷本能蹲下躲避。
霸王龙头也不回地跑掉，阿泷惊魂未定，跟着又有一大群动物奔来，电影里的迅猛龙，三角龙，比霸王龙更巨型的雷龙，飞翔的翼龙，以及许多阿泷不懂分辨的远古生物。
在动物奔来的源头方向传来比恐龙脚步声响亮十倍的轰鸣，一条火柱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带起团团烟雾，火柱把那个方向的天和地都映成了红色。
火山爆发！
阿泷觉得脑袋嗡嗡的，这也太夸张了吧！我要不要也跑啊？
丛林里一阵喧闹，许多长翅膀的生物向上飞起，树林靠近火山的地方，有火山喷出的燃烧物坠下，树木起火了。
火山口开始像喷泉一样涌出岩浆，淌到海洋里，海水升腾出大团大团蒸汽，海里也热闹起来，许多水里的动物涌上海滩，从阿泷面前逃向火山的反方向，也不全是跑的，有四肢是鳍状的恐龙挣扎着艰难爬行，有鱼型生物蹦着离开海水，在沙滩上蹦哒了几下，绝望地躺在沙滩上动弹不得。
阿泷害怕了，决定先跑再说，刚转身，嗖，四周的景象都定住了，似乎被摁下了暂停键。
阿泷也停住迈出的脚步，身边跟他视线差不多高的半空，停了一只头似恐龙，身子覆盖羽毛的鸟，阿泷壮起胆子，伸手去摸鸟的翅膀。
手指碰到羽毛，羽毛瞬间化为泡沫，手指穿过，泡沫又聚起来，化为羽毛。
“好玩吧？”
阿泷猛转头，身旁是蜃爷和老祖的幻像。
“啥？”
“是不是很厉害？不是我吹，电影院看大片，跟我的幻术比，差远了。”
“是……”阿泷不得不承认，他刚刚一度认为是不是幻术，“蜃爷，你是想告诉我，恐龙就是远古的妖吗？”
“哦……这个……我不知道是不是，咳咳……其实，是我很想让人看看我设计的这段幻像，一直没机会展示，阿水，你老祖，还挺无聊的。”
阿泷原地石化。
“好吧，我承认无聊……”老祖语气里满是无奈。
“可不！除了收妖，赚钱，就是做手工。我一个没有自保能力又行动不便的老妖，跟着你东躲西藏，错过了世间多少沧海桑田！”
“这不是，书、电视、电脑、手机……你要啥我都给买了。”
“除了书，那几样不都是这些年才有的吗？咱俩可一块过了五百年！”
两个加起来不知多少岁的老家伙居然在阿泷面前吵起来了，阿泷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以前也没听你抱怨……”
“跟谁抱怨？跟你抱怨你啊？还是跟竹脑袋，他比你还闷呢！”
阿泷知道竹脑袋是筀将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转头去看恐龙幻象，“蜃爷，你真是太厉害了！”
“还是我泷少爷懂欣赏！”
“那当然，我泷儿大学念的是美术专业！”
“蜃爷，以后你要觉得闷尽管告诉我啊，我很愿意当你作品的头号粉丝。”阿泷竖起大拇指。
“那，以后就劳您费心了，泷少爷。”蜃爷的声音比和老祖说话温柔许多，“言归正传，阿水，我用你样子来演主角，不介意吧？”
“随便你，别让我光腚就行。”
“咳……还被你猜到了，好吧！”
老祖幺若水的幻象走到阿泷面前，走的时候全身好像被打马赛克一样，变得模糊，重新变清晰时，比刚刚年轻了许多，像是十几岁的少年，头发变长并披散着，身上的明代布衣消失，半裸，只有用兽皮系在腰间遮挡下身。
同时，四周的各种远古生物像沙子做的雕像粉碎解体成无数细小的泡泡。
“人，并非一直是大地的主宰。”
四周的泡泡绕着阿泷和少年幺若水旋转起来。
“你在过去几天应该已经亲眼看到过了，曾经，与人类分享这个世界的，还有妖……”
泡沫分成一团一团，聚拢，变化。
一团泡沫从空中突然俯冲到阿泷和少年幺若水中间，落地的一霎那化为一只雪白的狐狸，眼珠像红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尾巴一拧一抖，展开成数条，如孔雀开屏般。
四周的泡沫团纷纷飘过来，化为数十种过往阿泷在影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妖怪。
他明明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咖啡化成的飞蛇是在面前飘浮着。
“鸣蛇现在附在你体内，如果我们超过约定时间不回去找连卓卿，鸣蛇就会……”老祖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
“会怎么样？”
“会……”老祖哽住了。
“鸣蛇是旱灾之妖，它发动妖力会蒸发掉你身体的水份，让你变成干尸。”蜃爷的讲述冷静得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我他妈……”阿泷感觉到自己想要放弃人质阿豪逃走的想法太蠢了，连卓卿已经在他身上失败过两次，他那么手段卑劣，显然阿泷跟他耍心眼没有太大机会。
“先进屋。”话音刚落，莫鹤扬模样的蜃爷，分解成一大团泡泡，被风吹散，消失了。
阿泷稍微吃惊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
幻术。
筀将军可以改变自己竹人的样貌，这位则凭空制造了一个已死之人的幻象出来。
阿泷目光转到驾驶室，没有看到筀将军，往下仔细看，筀将军的竹人身体已经变回玩偶大小，躺在驾驶座上，眼睛的孔洞可以看到微弱的绿光。
阿泷倒也说不上害怕，但有筀将军陪伴，还是要更安心一些。这下只能独自走向楼房大门，开门往里走。
门内是一条走廊，没有亮灯，可以看到走廊通往一个客厅，那里亮着灯，走在又暗又静走廊里，阿泷觉得自己的脚步声特别响，啪嗒，啪嗒。
他看清客厅里摆着几个书架，上面都是书，，一阵阵潮湿又温暖的空气呼在脸上，身体冒出的汗粘住了毛孔。
进到客厅，看清了客厅的全貌，对着走廊的两面墙都是书架，走廊里看不到的两面墙都是大大小小的电视和显示器，都亮着，画面眼花缭乱，没声音。
一个人背对着阿泷，坐在单人沙发上，脸对着电视墙，也不知道在看哪台。
那人起身转过来，又是莫鹤扬的模样，穿着非常居家的中式排扣短袖和短裤。
“蜃爷。”先打招呼的是阿泷肩上的老祖。
蜃爷点点头，看着阿泷不紧不慢地说：“泷少爷你好，我和筀将军一样，是你……你老祖的妖将。他跟你说过妖将是什么吗？”
“还没有。”阿泷摇摇头。
“不好意思，蜃爷，我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教他。”
“阿水啊，都五百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靠谱。”蜃爷的语气有些严厉。
阿泷听到蜃爷教训老祖，又惊又想笑，斜眼偷瞄了一下肩上的老祖，虽然灵体看不出脸红，但明显看出老祖低头蜷缩了一点。
“老祖教我……要……要……要想……”阿泷赶忙想给老祖找补一些，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
老祖的确几乎没教什么，阿泷仍是一个懵逼的菜鸟。
“呵呵，泷少爷，你老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本不应继承黄绳，也不适合御妖，优柔寡断，太感情用事。不过他尽力了。”
阿泷和老祖一起沉默了几秒。
我适合继承吗？阿泷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蜃爷抬手作了个揖，“那么，泷少爷，如若不弃，就让老夫来承担指导你的任务吧。”
话音刚落，莫鹤扬模样的蜃爷又在阿泷面前化为泡沫消失了。
“正式见面，泷少爷。”
阿泷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大书架消失，显现出一个高度到阿泷胸口的大瓷缸，缸口有下水道井盖那么大，上面横担着一块暗绿色石板，缸里可听到咕咚咕咚水冒泡的声音。
一个东西从缸里升起，外壳咋一看漆黑如夜，但在不同角度又呈现仿佛深紫或深绿，上面还有星星班点点荧光，只看外壳，像是点缀着遥远星光的苍茫宇宙，深邃而神秘。正面有一条缝，完全升到缸口外，缝隙打开，里面冒出串串水泡，蛇一样的肉色触手探出，两只龙眼核似的眼珠子在上方竖起。
“这便是老夫的真身，我也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几千岁？也许上万年了吧。毕竟我小时候人们还不会纪年，直到有人遇到我，有人造了字，他们给我起名叫蜃，海市蜃楼的蜃，不是腰子那个肾！”
阿泷不禁吐了一下舌头，他刚刚还真以为是“肾爷”。
蜃爷说话时，壳一张一合，同时往涌着泡沫，声音还是瓮声瓮气，但没有之前仿佛通过水泥管的混响了。阿泷明白了，原来那是因为蜃爷在缸里说话。
说是正式见面，但外壳打开的缝隙被泡沫填满，阿泷其实看不清壳里面是什么样子。
“如你所见，我应该算一种蛤，反正也是你们人类分的。为何不是蚌或贝？那就说来话长了。我的妖力是制造和识破幻像，所以我应该是妖蛤？还是蛤妖？算了无所谓，对了，你黄绳上的御灵珠，就是我养出来的，好使吧？”
蜃爷触手指向阿泷手腕。
“好……好使。”
“不好使我也不给换，在壳里养这玩意可难受，它能帮你看穿伪装，识破妖物的真身……哎，别抬！别对着我！”
阿泷手举到一半又赶忙放下，跟站军姿一样双手贴着大腿，不知该如何站立。
“坐吧！坐吧！我可能有点啰嗦，毕竟我几千岁……也可能上万岁，老头子是喜欢唠叨！坐那。”
蜃爷触手指的方向有一套很朴素的单人木桌椅，跟学校教室里的没啥区别。阿泷坐下来，顿时有了在上课的感觉，不自觉就把双手放在桌上，就差本子和笔了。
“现在，让你正式见一下你的老祖吧。”
蜃爷触手举起，在空中缓缓划拉了几下。一团泡沫在阿泷面前凭空冒出，像是虚空中破了一个看不见的洞，气泡不断从里面冒出，一部分如瀑布流淌下来，一部分往上堆高，一会功夫，气泡聚成人形，比阿泷矮半头。气泡渐渐变色，从半透明变成不透明，头发，面庞，衣裤，一一变得具有真实感。
泡沫完全看不见，阿泷面前是一个身着青色衣裤，头戴青色方巾，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
“毕竟很久没见了，有还原不到位的地方，阿水你可以提醒我。”
这是老祖的元身幻象，跟阿泷从御灵珠看到的灵体模样相比，如此有真实感，甚至在呼吸和转动眼珠。
与阿泷的爷爷，外貌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
“你的老祖，幺若水，这便是他继承黄绳，成为御妖使那一天的模样。”
若水，老祖的名字叫若水。阿泷默默在心里说。
“那么，我们要从哪开始讲呢……”蜃爷的触手扭动着，“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吧，我能记得的最早的事……”
蜃爷的黑色外壳突然浮现一层霓虹式的光芒，外壳的缝张大了一些，吐出许多小泡泡，泡泡飘向四周，陆续炸开，泡泡炸开的中心留下一个小光球，光球迅速探出许多蜘蛛网一样的光丝。蜃爷吐的泡泡不断炸开，无数光丝交织在一起，不一会整个房间的四周都被光丝编织的光幕覆盖了，阿泷感觉天突然亮了，四周白茫茫一片。
瞬间，像关灯一样，光幕熄灭，四周一片黑暗。
阿泷只能看见眼前的蜃爷，蜃爷黑色的外壳在黑暗中呈现翡翠般半透明质感，一会像深绿，一会像深紫。
还没来得适应黑暗，四周又骤然亮起，阿泷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发现自己立在大地上，头顶烈日高悬，前方远处可看见延绵起伏的群山，扭头往左看，是一片由参天巨树组成的森林，不知道距离多远，只觉得那些树得有几百米高，树干粗大到像高楼，里面悉悉索索，似有动物在活动。
右边传来浪涛声，阿泷看过去，竟是汪洋大海，远海中有像鱼的生物跃出，还有像蛇一样的长脖子生物探出头来，往阿泷的方向张望。
地面的砂土抖动起来，阿泷感觉地面似乎在震动，一个沉闷的拍打声与震动的节奏同步，越来越近。
拍打声在阿泷身后。
阿泷猛地回头，一只霸王龙正在朝自己奔来，越来越近，应该有三层楼高。嘴巴张开，露出獠牙。
阿泷心里直呼卧槽，这真的是蜃爷制造的幻象吗？还是蜃爷把自己传送到侏罗纪了？
来不及考虑真假，阿泷下意识举起双手护着脸。
霸王龙并没有看阿泷，巨大的双脚从阿泷头上迈过，阿泷感觉头顶如乌云遮天蔽日，随后是尾巴，阿泷本能蹲下躲避。
霸王龙头也不回地跑掉，阿泷惊魂未定，跟着又有一大群动物奔来，电影里的迅猛龙，三角龙，比霸王龙更巨型的雷龙，飞翔的翼龙，以及许多阿泷不懂分辨的远古生物。
在动物奔来的源头方向传来比恐龙脚步声响亮十倍的轰鸣，一条火柱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带起团团烟雾，火柱把那个方向的天和地都映成了红色。
火山爆发！
阿泷觉得脑袋嗡嗡的，这也太夸张了吧！我要不要也跑啊？
丛林里一阵喧闹，许多长翅膀的生物向上飞起，树林靠近火山的地方，有火山喷出的燃烧物坠下，树木起火了。
火山口开始像喷泉一样涌出岩浆，淌到海洋里，海水升腾出大团大团蒸汽，海里也热闹起来，许多水里的动物涌上海滩，从阿泷面前逃向火山的反方向，也不全是跑的，有四肢是鳍状的恐龙挣扎着艰难爬行，有鱼型生物蹦着离开海水，在沙滩上蹦哒了几下，绝望地躺在沙滩上动弹不得。
阿泷害怕了，决定先跑再说，刚转身，嗖，四周的景象都定住了，似乎被摁下了暂停键。
阿泷也停住迈出的脚步，身边跟他视线差不多高的半空，停了一只头似恐龙，身子覆盖羽毛的鸟，阿泷壮起胆子，伸手去摸鸟的翅膀。
手指碰到羽毛，羽毛瞬间化为泡沫，手指穿过，泡沫又聚起来，化为羽毛。
“好玩吧？”
阿泷猛转头，身旁是蜃爷和老祖的幻像。
“啥？”
“是不是很厉害？不是我吹，电影院看大片，跟我的幻术比，差远了。”
“是……”阿泷不得不承认，他刚刚一度认为是不是幻术，“蜃爷，你是想告诉我，恐龙就是远古的妖吗？”
“哦……这个……我不知道是不是，咳咳……其实，是我很想让人看看我设计的这段幻像，一直没机会展示，阿水，你老祖，还挺无聊的。”
阿泷原地石化。
“好吧，我承认无聊……”老祖语气里满是无奈。
“可不！除了收妖，赚钱，就是做手工。我一个没有自保能力又行动不便的老妖，跟着你东躲西藏，错过了世间多少沧海桑田！”
“这不是，书、电视、电脑、手机……你要啥我都给买了。”
“除了书，那几样不都是这些年才有的吗？咱俩可一块过了五百年！”
两个加起来不知多少岁的老家伙居然在阿泷面前吵起来了，阿泷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以前也没听你抱怨……”
“跟谁抱怨？跟你抱怨你啊？还是跟竹脑袋，他比你还闷呢！”
阿泷知道竹脑袋是筀将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转头去看恐龙幻象，“蜃爷，你真是太厉害了！”
“还是我泷少爷懂欣赏！”
“那当然，我泷儿大学念的是美术专业！”
“蜃爷，以后你要觉得闷尽管告诉我啊，我很愿意当你作品的头号粉丝。”阿泷竖起大拇指。
“那，以后就劳您费心了，泷少爷。”蜃爷的声音比和老祖说话温柔许多，“言归正传，阿水，我用你样子来演主角，不介意吧？”
“随便你，别让我光腚就行。”
“咳……还被你猜到了，好吧！”
老祖幺若水的幻象走到阿泷面前，走的时候全身好像被打马赛克一样，变得模糊，重新变清晰时，比刚刚年轻了许多，像是十几岁的少年，头发变长并披散着，身上的明代布衣消失，半裸，只有用兽皮系在腰间遮挡下身。
同时，四周的各种远古生物像沙子做的雕像粉碎解体成无数细小的泡泡。
“人，并非一直是大地的主宰。”
四周的泡泡绕着阿泷和少年幺若水旋转起来。
“你在过去几天应该已经亲眼看到过了，曾经，与人类分享这个世界的，还有妖……”
泡沫分成一团一团，聚拢，变化。
一团泡沫从空中突然俯冲到阿泷和少年幺若水中间，落地的一霎那化为一只雪白的狐狸，眼珠像红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尾巴一拧一抖，展开成数条，如孔雀开屏般。
四周的泡沫团纷纷飘过来，化为数十种过往阿泷在影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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