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血气风

    人间又十年。

    没有法力的凡人，十里开外的地方，几乎就是天涯海角，孤身上路去往更远之处，不是遇到道路阻碍之处不能通行，要么就如同给野兽送粮。当大陆之上国家仍然稳固时，还能派出士兵扫荡经常通行的道路，重建腐朽的桥梁，维持一点安全。他们的手臂又只有那样的力量，即使经过再多的锻炼，穿上再厚实的坚甲，也挡不住层出不穷的各种陷阱。一排削尖的竹子，就能让骑马的骑士，摔倒在地。从高处落下的石头，也能让坚硬的铁盔成为深深凹陷。人类之间的互相残杀，毫无疑问是极大的低效率，也是极大的危险。当人们聚集起来有了军队，还可以，称得上是可以碾压凡人的力量。

    但现在国家都名存实亡，而那些聚集起来的势力又难以维持，一个国家会分裂成诸多大势力，大势力又逐渐分裂成小势力，小势力之中，又有各个家族，一点一点分散，到最后不再聚集起来，每个人都缩在自己的屋子里，紧紧的盯着外面，呼吸着空气中可能存在的权利气息。并随时打算背刺所有招摇的人。大风吹过，凡人心中的自私自利，互不信任，都被极大的放大。

    在微风之中，虽然摇摇欲坠但还能够保持的人类社会，却被大风一吹，就烟消云散。凡人们都躲起来，没有人是可信的，甚至自己都是不可信的，所有还活着的凡人都将自己安全的藏起来，找一条小孔隙，慢慢的向往窥视，这就是凡人的生活方式，街道让给了自然，土地荒废成了草土。凡人将在饥饿中死去，而精神将在恐惧中升华。这些凡人死去之时，心智之中，经过百般酝酿的一点红色精华，将会浮现出来，融进天地之中，等到足够多，积累起来自行运动，那就是一阵血红的厉风。

    但这还只是凡人的心智所产，那些心智更加强大的修行者，转瞬之间就能游荡百里之地，可以四处飞行的修行者，他们又能产生什么呢？

    修行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可比凡人大太多了，祭炼出一个强大的法器，修练有一个强大的法术，在战斗之中就会占据优势，但还需要更深的谋略，更敏锐的感知，但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活着，毕竟总有更强的法器，更强的修行者，更强的法术……像凡人一样隐藏自己，似乎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在这个世界之中，所有人类，都感到自己置身于黑暗，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要扑灭所有产生的火焰。谁敢暴露自己，谁就注定受到来自所有方向的攻击。修行者自然也可以将自己，隐藏起来，找一处大山，挖开一个洞口，将自己埋葬，永生永世，不再出来。但修行者会这样选择吗？

    不会的，修行者，都有着更深的贪求，他们要让自己的修行更上一层楼，他们要让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绝顶，用自己的力量压制整个世界，并且尽量杀死所有人。每一个修行者死去，都会有浓郁的红光产生，虽然暂时化为无形，但总会有再出现的一日。

    白风启行走在世间，行走之处，修士绝迹。这十年之中，白风启不知道杀了多少修士。从一开始的只杀心智败坏，恶迹斑斑的，到后来，凡是道德偏移，产生坏心的也都杀了。再后来，只要不符合白风启评价标准的，也要全部杀尽。

    本来白风启在十年刚开始的时候，身边还聚集着许多修士，这些修士，也难以说清是否是真的有着稳固善心，但是，他们能够主动跟随白风启，并且不畏惧白风启发的誓言，也至少说明他们仍然有着制服心中恶念的自信能力。大风刮起，守住底线已经变得十分困难，缠绵不休的大风，总是能引导修士，做出一些违背道德的事，虽然只是小事，比如偷盗一个不太重要的法器，或者在别人的丹药里，下上一些控制精神的法咒，但小事积累起来，总会成为大事。很快就有修士突破底线，开始主动猎杀别的修士，但在白风启身侧，这种行为已经无异于寻死。这几个突破底线的修士被抓住之后，无不痛哭流涕，声称自己是受到魔法蛊惑，一时不明，乞求愿谅。但在白风启法力压制之下，很快，便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们现在是觉得所有的修士都会是未来的敌人，除自己之外，所有人都该死，所有的东西都该是自己的，所有对自己不是完全服从的人，都是应该死去的……这种极端的想法，在人类的心智中不断产生，直至将这个人完全改变。

    白风启默然无语，面对大风改变人类心智引发的偏执执念，他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只能将这种偏执，牢牢锁在心里，试图将它屏蔽。但最终的结果如何呢？白风启杀干净了跟随他的所有修士，又开始完全不分善恶的屠杀所有修行者，对于凡人，如果碰到也是一道法术抛去，让其化成灰烬。

    白风启心中的执念一直在增长，已经无法停止，所有的理智与智慧，都已经被执念掩盖，无论多远的未来，也无法挽回了。

    魔道修士在这个世界里最快乐，凡人这种资源，现在获取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危险性，凡人那些微弱的抵抗，只是增加了一些游戏的趣味。但是要想办法避免碰到其它修士，如果是正道还好，可能会视而不见，两人各走各路，如果碰上其他魔道的，那就只能不死不休。

    魔道的老祖们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钱三两现在快乐的不行，通过机缘巧合，躲过了多次魔道内部的残杀，又回到了宗门，从宗门秘库启出了很多法宝，钱三两原本只是一个魔道筑基修士，属于彻彻底底的底层，但现在，修行资源丰富，又有法宝在身，法力已经翻倍了很多次。钱三两想着，即使再次回到魔道宗门，凭借着自己的法力，也能求得一个化我长老之下奉执之位。但钱三两怎么可能，还想回到魔道宗门。钱三两在魔道宗门之中满是提心吊胆的危险感，晚上都会被噩梦吓得睡不着，随时担心自己成为某个魔道上层修士的资粮。现在的日子多么逍遥，有着一件隐匿效果非常好的法宝保护，只要小心谨慎，完全可以在世界中太平逍遥。

    天地之中，大风未停，钱三两却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钱三两也没有产生想要杀死一切别人的想法，甚至还有一些与人为善的行为，还会给一些受伤的修士留下一些治疗丹药，虽然丹药中有着控制修士精神的咒术，但至少也能够救这个修士一命。

    钱三两穿梭在一座山峰之中，坚硬的土石早就被他打出许多道小小通隙，可以让钱三两随意穿行。钱三两今天占卜了一下，说是这座山峰一处山坳之中，有着与自己有关的一处大事发生。钱三两来到附近，并没有使用法力去查看，而是谨慎的，使用了凡人才会使用的，使用透明水晶打磨成的望远镜。这个望远镜经过法术祭练，观察很难被察觉到。钱三两所看到的，是一个年老的修士，身上布满血痕受了重伤，并且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法力，躺在那里，一直在粗声喘气，似乎随时可能死去。钱三两谨慎认真的观察周围，确定这并不是一个陷阱。

    钱三两于是思索，是否要救治这个老修士，上几次救助修士，虽然通过咒术，将这些修士控制精神，压制成仆。但是这些修士，仍然会不断用各种方法不断反抗，让钱三两十分烦躁，于是就将他们全部封禁法力，又藏入冰棺。现在又有了一次机会，钱三两觉得，已经成功了那么多次，这一次怎么会出意外呢？说不定这个老修士，会真的认命。那钱三两可就能够建造自己的势力了。

    说干就干，钱三两早就设计好了所有过程，通过宗门中传授的魔道控心法术，激发那个老修士的求生之心，并通过这个过程植入一段虚假记忆，钱三两弹出一颗丹药，飞入老修士掌中，而在老修士的记忆中，这个丹药是早就准备的，求生之药，就该此时服用。老修士颤抖的丹药服下，伤势便逐渐恢复，甚至有力气坐起，而在这个过程中，钱三两的咒术，已经牢牢控制老修士的精神。钱三两再次观察周围没有异状，于是小心地走出隐藏地点，准备再加几道符咒，将这个老修士牢牢控制起来。

    突然之间，来自顶元修士的法力压来，钱三两瞬间失去意识，所准备的护身法器，符咒，法宝，全部都没有发生作用。

    等到再次被法力激醒，钱三两才明白过来，自己阴沟里翻船了，现在自己的性命就掌握在别人手里。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过对这种处境，钱三两也是有着丰富经验的，便立刻带上一张笑脸，打算说些什么。可睁开眼又观察周围，又被惊吓的说不出话来。

    那个老修士根本没有受伤的样子，正面色沉重的坐在一块石头上，被数七位顶元修行者，围在中间，似乎颇为敬重。而七位顶元修士之外，还有数十个面无表情的化我修士。这样的势力，完全可以轻易扫荡钱三两以前的魔道宗门。这样的人，这样的势力，要自己是干什么呢？钱三两知道如果不想明白这个问题，那自己也就救不了自己了。

    那个老者，也就是左阴阳，也打量着钱三两，知道自己，算出的结果是对的，这个修士也算是一个能在大劫之中勉强不受影响的能者。只要查明白原因，就可以救治更多的正道修士。

    而早已预定的计划，也正可以开始了。天地大道将倾，左阴阳已要一肩担起。

    整个世界所有大地，无数人类，不管是修行者还是凡人，死去之后心智产生的那点红华，汇聚起来，成为一阵血气之风，血气之风，吹过世界，虽然同样无形无质，但带着莫大的悲凉威力，经过人类便也吹入人类心智，与在人类心智中徘徊的大风相撞，激起无数风啸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