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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白虎庄十几个教头并一众庄丁,顿时群龙无首,不知所措,欲要上来救回秦白虎,却无人敢上前。

    五老庄几个庄丁手拿绳索过来,要将秦白虎绑了。

    “且慢,徐庄主见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款款而来,头顶束发金冠,身着淡蓝色罗衫,金丝纹绣,素丝玉带,满面笑容,远远地拱手道:“徐庄主雅居在此,让人好生艳羡。”

    说话间已来到近前,身后五六个青衣人,年长不一,眉目之间极是冷峻。

    徐怀逸作揖道:“北乡侯大驾光临,莫不是有话要说。”其余之人,无不心惊,不知北乡侯来此为何。

    “徐庄主多疑了,脩从门前过,听见里面刀剑之声,进来看看而已。”看了一眼地上的秦白虎,“莫非此人对庄上有所图谋,把他唤醒,本侯要亲自过问。”

    一言未毕,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蹲下身在秦白虎背上来回推拿几次,秦白虎慢慢醒转过来,见到蔡脩立于身前,半天才道:“禀侯爷,昨日,白虎庄里有一个贼人私穿甲衣同我庄上张玉教头打擂台,被我等识破,却不想……”

    “哦,本侯也听汤巡检提起这么一件事,那贼人是什么来路?”蔡脩故作辞色。

    秦白虎顿了一顿,道:“那人便是五老庄的大管家简如海。”

    “这可难办了,私藏甲衣可是谋逆的重罪,其人已死,这庄上的人只怕有嘴也说不清了,哎,可怜庄上还有两百口人,既然本侯知道了就不能当做不知道,哎,可惜可惜……”抬起手连拍两下,从门外冲进来两队官兵,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徐怀逸后退几步,走到厅门下,抬头望见一块木匾,中间横书“梅花厅”三个泼墨大字,叹了一口气,纵身跃起,一掌将木匾拍碎,中间掉出一轴黄绢,一手抄起来递给蔡脩道:“我等奉命在这里守护张遇之真人的宝物,北乡侯要是有什么念想,先问一问他答应否。”

    蔡脩将黄绢展开,是一道手谕,书略言:“元丰七年,张遇之真人拜谒瀛洲,其言彼处仙人代赐仙丹一粒,真人将此敬献于上,上以为仙人之诚,信可真也,秘令将仙丹藏于海内,勿使人得之。”

    观看良久,蔡脩将黄绢合上,还给徐怀逸,笑道:“徐庄主必是误会了,本侯只在意简如海甲衣的事,至于其他的,还是要徐庄主自己拿主意。”

    徐怀逸已经了然蔡脩所为何事而来,只是这一件事关系极大,心中忖道:“为了守住这颗仙丹,大哥、三弟、四弟都已折在这件事上,五弟亦身受重伤,其他人就更多了,多年来毙命于五老庄布下机关的陌路侠客也不知有多少,始终不曾得手,这偌大的五老庄真正的秘密只有这一个,难道今天……”徐怀逸阵阵心痛,无法决断。

    见他面色阴晴不定,蔡脩更上前一步,低声道:“脩认识一位无极宫的高人,人称‘金鼎玉仙’,在这件事上天下一人而已,此人现下正在汴京某处做客,若是将此物借给他欣赏十天半个月,让他看出个门道,如法炮制一番,到时完璧归赵,神鬼不知,又有徐庄主什么干系。”

    徐怀逸心有所动,心道:“如若不从他,只怕身后两百余口庄丁必被牵累,又觉得如若从之,义所不容,一者受命‘先圣’钧旨,二者兄弟被戕,岂能干休?”

    此时进退失据,愁肠百转,徐怀逸忽觉恍如隔世,天旋地转,一手扶着门框,道:“容我片刻……容我片刻……”

    蔡脩见他面色惨白,道:“徐庄主请便,脩恭候。”

    徐怀逸眼前逐渐朦胧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耳中传来琵琶声,奏的竟是自己的爱曲,声声掩抑,一如自己。

    转过头似乎看见夫人,正低眉信手耽于弦声“……江州司马青衫湿”徐怀逸咽泪点头,道:“好……”

    蔡脩登时喜不自胜,右手后摆,军士将后殿围了起来,一行人走到殿前,门楣上一块镶金红木匾,中间“不老殿”三个鎏金大字,门环上一把铁锁早已生锈,徐怀逸一刀将其劈开,推开殿门,殿内异香满室,竟比外面花香更浓一些,步入殿内,计算着方位,徐怀逸将一块地砖取出,怀中取出三把钥匙,落入锁孔,秦白虎将另外两把从怀中取出,正是他在梅花厅内从花寄奴、许少游身上得来,交给蔡脩,旁边一人伸手接着,沿着刚才的路送给徐怀逸。

    这两把钥匙落入锁孔后,一声轰响,徐怀逸站起身,道:“北乡侯莫要失约,事成后即当归还。”

    蔡脩点头道:“徐庄主无须挂碍,倒时脩定当亲自来还。”随后几人一同步入殿内。

    徐怀逸情知多半有去无回,眼下也是情非得已,右手往上指了指。殿内几人抬头仰望,只见整座殿堂墙壁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格子,起码有几千格,每个格子里都放了一件宝物,珠光宝气,摄人心魄。

    “灯笼内。”徐怀逸低声道。

    “鲁阳,你来。”蔡脩道,身后一个侍卫飘然而上,轻踩格挡,几个起落间将殿顶一盏蝴蝶穿花六角宫灯摘下,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匣,小心推开,溢出一阵芬芳,果见里面一颗樱桃大小的丹丸,更比琥珀晶莹剔透,望之令人生津。

    蔡脩将其纳入袖中,笑语吟吟道:“徐庄主,告辞。”

    殿外秦白虎一手拉着魏百策诡笑道:“麻烦魏先生到白虎庄走一趟,宇文大师、孟先生已经久候多时了。”

    “只怕要让他二位失望了,魏某医术浅陋,难医不治之人。”言罢,转身欲走。

    李青遥、陆霖欢暗暗喝彩,心道:“只怕这一句连秦白虎一同骂了。”

    眼见魏百策转身离去,秦白虎沉声道:“魏先生妙手回春,救下的人何止成百上千,可不知有谁来救先生。”

    这一句若是出自寻常之人,自然不会有人当真,当下诸人无不心惊,却无法袒护,都道:“或可此时保着魏先生回去,奈何日久天长。”

    魏百策听了之后,须眉倒竖,顿足道:“你……我……哼!”叹了口气,只得跟着秦白虎去了。

    陆霖欢左臂钢镖早已给魏先生取出,李青遥同他走出庄门,河边一辆篷车前站着三人,徐大掌柜、何掌柜、生才。

    三人登时面有喜色,徐大掌柜道:“无事甚好,这一夜的刀剑声连老夫的胆子也吓破了。”李青遥不住的拿好话来安慰他,何掌柜道:“你们先回去吧,我陪老掌柜走几步。”

    李青遥将陆霖欢扶上车,马蹄声起,走得远了,李青遥沉吟道:“是生才大爷通风报信的吧,看我不打死你。”

    生才嗔道:“要是不说,徐大掌柜一样要打死我,李少侠动手吧。”

    陆霖欢道:“生才,你说是不是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陆某就没这福气喽。”

    生才回头笑一声,却不作答。

    李青遥问道:“护龙庄在何处?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陆霖欢道:“我担着一件案子,和白虎庄有关,现在受伤回去,杨庄主又要多心了,到前面放我下来吧,我随便找个地方住几日,待伤好了再说。”

    李青遥道:“我看也不必找别的什么地方,我那里空着许多房间,除了柜上的几个伙计,还有这颗生菜头,其他没什么爱闹的人,我们就回吧。”

    陆霖欢点点头,三人回到棉铺,落得几日清闲时光。

    告病几天,李青遥早晨醒来时已经日照东窗,穿了衣服,赶紧往大理寺,看见韩梦麟、书吏刘元起正在府门斜对过的混沌摊上吃早饭,急忙跳下车来,走过去又叫了两碗混沌,坐定后才看见刘元起旁边还有一个老汉,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混沌两碗,客官慢用。”摊主从锅里捞出现成的混沌。

    “青遥老弟,平日里都是第一个到衙,今天怎么比我来得还晚,当初我还坚持了半年,你这才几天啊。”韩梦麟打趣道。

    李青遥心想:“你离得最近,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到,还能换一个人来比吗?”却微笑道:“看看,杜少卿也才刚刚来。”果见远处一辆墨绿色帘篷的马车缓缓而来,李青遥赶紧低头吃混沌。

    杜少卿车马刚过去,后面一辆驷马高车疾驰而来,驷马奔腾,环佩叮当十分悦耳,驭手轻提缰绳,停在了大理寺门前,车内下来一个公子,白玉冠束发,一袭翠色罗衫,略显儒雅可亲,他站在门前,也不进去,倒似等人一般。

    后面杜少卿才到,下车后连忙作揖,笑盈盈:“德阳郡主光临大理寺,莫非在这里等谁?”

    德阳郡主还了一礼,浅笑:“杜少卿还未进门,潇潇岂能先进去。”

    瞅见那边郡主、杜少卿二人进了门,李青遥、韩梦麟忙起身会了钱,刘元起还要再扒拉几口,仓促间起身,膝盖撞得那张快散架的矮桌吱吱呀呀的乱晃,旁边的老汉忽地颤声起来:“坏了,坏了……”

    三人回头瞧了一眼,老汉正盯着桌上一张状纸,那状纸现在已浇湿了大半,一个陶碗在上面溜溜地打转,里面的半碗汤水尽数泼到纸上,字迹模糊起来。

    皱了皱眉头,韩梦麟道:“元起,这是怎么回事,我没记错的话,刘老汉可是你乡里人,他拿状子敢情是有什么事?”韩梦麟知道,大理寺各人家里的柴伙大都是这位刘老汉送的,又是刘元起的乡人,大家格外帮衬着,这句话实则说给刘老汉听的,劝他有何事情趁现在说个明白,好给他拿个主意。

    刘老汉兀自懵懵懂懂,在那里支支吾吾的语焉不详。

    见此情形,韩梦麟看向刘元起,道:“看来他是不成了,元起,你倒是替他讲讲看。”

    刘元起思索一会,说道:“这状子倒不是他自己的,前段时间他回刘家村,听说村里寡妇刘裴氏的儿子在刘员外家里做事,出门采办灯油烛火等物什,不成想没了踪影,后来听说给附近天桥岭寨子里的一伙强人掳上山了,只把刘裴氏哭得死去活来,其夫戍边不归,现下只有这一子,说什么只管刘员外要人,刘员外没奈何,他哪里敢上天桥岭寨里要人,县里也不接这状子,这刘老汉却找了个秀才帮她写了这状子,好歹在汴京找个衙门投了来。”说完叹了口气。

    听刘元起说到这里,韩梦麟心里也有了个大概,心想:“刘老汉多半对这刘裴氏心生眷念,自己在大理寺各家送些柴伙,一来二去的熟络了,便应承下这件官司,他却不通其中关节,本以为顺理成章的事却弄得骑虎难下,看来这碗馄饨汤泼得很是有点蹊跷。”

    韩梦麟笑道:“元起,你看这状子是揭不起来了,你笔墨不错,再给他写一封吧。”

    “韩寺丞,这……好吧。”刘元起多少有些为难的答道。

    三人快步进入大理寺,沿着左边长廊向推事司走去。

    “你们几个过来,随郡主到府上听候差遣,有什么不解的再请教郡主。”身后传来杜少卿的低沉的声音。

    三人走出长廊,来到院中,先后向德阳郡主、杜少卿施了一礼,李青遥抬头看了一眼,心中疑惑:“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德阳郡主,嗯,对了,来京时,画船上的贵公子十分貌似,同样神采奕奕的模样,只是那时看得并不分明,多半是郡主无疑。”

    见李青遥看得呆了,杜少卿咳嗽两声,道:“青遥、梦麟你们两个这就随郡主过去吧,有什么不能决断的要多听听郡主教诲。”

    两人唯唯应诺,德阳郡主看了二人一眼,语音温婉,轻启朱唇:“府上有一件事,劳烦二位走一趟。”转身先行。

    “郡主勿忧,下官自当尽力。”

    銮铃响处,驷马高车绝尘而去,一时消失在人流中,此时混沌摊还在那里,生才、刘老汉都已不见,“这个生才,也不吃慢点。”李青遥心道。

    二人拦了辆马车,往嘉平坊德阳郡主府去,嘉平坊便在皇城东墙之外,德阳郡主府又在坊内最西,止与皇城护城河隔着一条街,是个要紧的所在。

    两人在车上闲话,李青遥道:“这郡主倒喜爱扮男装。”

    韩梦麟沉思片刻:“这德阳郡主闺名蔡潇潇,是蔡家义女,及笄之年,被官家封了郡主的爵禄,自是从蔡家搬出来,住进德阳郡主府,除了每日问安的时候,其他时间自无人约束,倒是潇洒自在的很,你来京的日子不多,不识得她原也正常。”

    李青遥微微点头,道:“却不知是哪个蔡?”

    “额,城西蔡。”

    李青遥点头,沉思:“前几日在五老庄见到北乡侯蔡脩,观其举止倒还可,至于心思,实在不敢恭维,现在想起来还直冒冷汗,德阳郡主比之好似天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