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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听如此说,两个中年男人走出巷子口,一人恨恨的道:“到了今天这地步,还痴心想要个平常价,我倒是有耐心耗着,后面有你急的时候,那时……哼哼。”说话者正是那童员外,另外一人道:“这个不错,阮大郎这次八成是有进无出,煮熟的鸭子还飞了不成,咱们就好好地当面锣对面鼓,好好地陪她唱一回。”

    李青遥看着两人登车远去,伫立良久,忽闻弦歌雅韵自水上飘来,李青遥招了招手,一条小舟过来将他渡上去,这一次李青遥在二层上找了个坐,酒保端上果盘并一壶清酒,斟满一杯酒,道一声:“客官,慢饮。”暂去了,李青遥右手放在桌上,五指随声轻弹,三支曲罢,酒保端着一个托盘,在场中讨赏,走到李青遥座前,李青遥欲要往怀中取钱,却忽然止住,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璞光温润、如意流苏,放到托盘中。

    不一时,琴声骤歇,轻纱后走出一个丫鬟,道:“林姑娘请公子点一曲。”将手中玉佩摇了摇,酒保顺手往李青遥这边指来,李青遥道:“青遥请林姑娘随赐一曲。”隔着轻纱,林小婉朝李青遥望了一眼,重调琴弦,“寒蝉凄切,对长亭晚……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一曲奏罢,李青遥意犹未尽,抬眼见岸上行人渐少,画船也往城门方向去,离汴河水闸还有一箭之地,画船靠岸,酒客们晃晃悠悠的从翘板上回岸,也有乘马车回的、也有转乘快船继续走水路的,李青遥往北又走了一会,才有车搭。

    次日,韩梦麟对李青遥道:“青遥贤弟,我还有件棘手的案子,快到了期限,这几天要去城西核查。”李青遥同生才往城东去了,到了程记酒家,前门贴着封条,侧门敲了几下,也无人回应,两人问明了,知道店东程长波已携了全家外出避风头,大约在二十里外的老父家里,李青遥心道:“阮月明被抓进去,程长波反倒出来了,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他在这件事中是个什么角色,倒是大有蹊跷。”

    取道程长波老家,还未进村,李青遥换了预先放于车内的一身便衣,拌作一个过路的商户,专收雉鸡野兔,借机跟乡民攀谈起来,说话间聊起程记酒家那件凶案,一个老者惊道:“这出事的店主程老板就是本村人,起先给官老爷抓进去了,后来又放出来了,他邻居的店老板反给抓进去了,中间必有故事喽,”指了一处房屋,“现今他一家人都在这里呢,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样躲避,谁知道做了什么,八成没做好事。”

    生才喊着吆喝,二人特意绕了一圈,果真有农夫提了野鸡来卖,李青遥道:“出来时,家里叮嘱‘路过市集时捎带买两只土鸡’,可巧错过了,想来乡下的野货更好,正好经过贵村,便进来碰碰运气。”没有秤,便掂量着算了价钱。

    到了程家墙外,泥墙低矮,院子里的陈设看得清清楚楚,李青遥看见院内屋檐下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略显雍容,不似乡民那般黝黑,心中猜测“大约此人便是程长波。”李青遥瞄了一眼院内,寻思:“怎样才敲开这道门,跟他说上一两句话才好。”不料程长波朝这边喊道:“收到野货了没,有现成的野鸡野兔卖一只给我。”

    李青遥笑道:“正有两只红翎野鸡,卖一只给你也无妨。”程长波站起来,只见他有些胖,一手托着腰,慢慢走过来,看见车辕上两只野鸡,拎起来一只,李青遥拿起那只野鸡递过去,议了价钱,找钱时,不巧几个铜板从指缝间掉在地上,李青遥俯身捡起时,肩头在程长波腰间碰了一下,程长波如触电一般,哎呦两声,李青遥故作吃惊,道:“误撞了您,这只野鸡就送给你吧。”说着将手中一块碎银都塞到程长波手中,程长波眼中忽现喜色:“这可使不得,让你破费了。”却并不推辞。

    走出村落,生才数落道:“这可好,别人家都是打官司两头赚,少爷你这是现世做好人。”李青遥笑道:“这话你只可在我面前说说,要是韩寺丞也在时,也说给他听听呗。”

    生才想起韩梦麟正气凛然的样子,顿时泄了气,道:“公子你可错了,你以为我不识,韩寺丞这是正儿八经的正气,我反倒不怕,那些假的反倒有些怕人,你说怪不怪。”李青遥若有所思,跳上车辕,二人匆匆往回赶,李青遥心道:“阮月明、程长波都会过面了,还有程长波的伙计丁四,不知在哪里。”

    回到程记酒家门前,李青遥又打听了一番,有人说:“前几日还见到丁四在河对岸忙呢,在白虎庄帮衬。”二人绕了一会才到对岸,汴河南岸的街比北岸的几乎宽了一倍有余,这里也更加热闹,城东最具名气的几家庄苑也都汇集于此,第一家便是听曲的妙音坊,坊内几处勾栏瓦舍,是文人雅客最多的所在。

    隔着一条石巷,东边就是白虎庄,其前院中校场,是切磋武技的所在,当时边患频发,并不忌武术较量,每有较量时,校场上自是你争我夺,台下的浮浪弟子们也可以赌胜押注。

    再往东走,还有古玩字画交易的五老庄、运河上转运货物的天河帮。李青遥同生才进入白虎庄,刚过门楼,前面校场上人喊马嘶,两个好汉在马上厮杀,一人手执双枪,另外那个使一把大刀,正在交锋,李青遥见正面看台上坐着几个人,远远地望去皆是非同一般,校场右边是一溜排茶廊,李青遥便同生才过去找了两个座位,小二端上茶水,李青遥便拿眼去找丁四,李青遥没见过他,只是邻居们说了个模样,少说这里也有上百人,竟一时间没有头绪。

    校场上鼓声大作,手执大刀的汉子挺刀直劈过来,另外那汉子看准了来路,双枪并举,接下了这一刀,忽然右手枪翻到上面,扫过去,持刀汉子上身后仰,贴在马背上,见枪尖从鼻尖上方掠过,吃了一惊,急拍马逃脱,后面那人两把银枪追得甚紧,忽见前面那人兜转马蹄,双手持刀,猛然劈来,忙举双枪,却已来不及,幸亏持刀大汉及时收刀,只伤到肩膀。

    锣响处,这一场算是结束,茶棚内顿时炸了锅一般,里面桌子上重新铺下一张布,写上姓名点数,下一场开始压注,不少人还在讨论刚刚这场,背后一个声音传来“丁四,这把可得看准了,别又输了。”李青遥微微转身,只见身后座上之人答道:“这哪里是我失了手,不长眼的家伙,别人使个计策也看不出,一味的追,害得我也输了。”

    李青遥也不发作,一直在这里看了半天,直待日渐黄昏,丁四走出大门,后面有人唤道:“丁四,有什么想对我们可说的,一个月前的事。”丁四回头见到两人,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另一个倒像是个长随,丁四心道:“这二位我也不认识,哪里见过?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若没见过,他怎能叫出我的名字,一个月前的事,是指哪一件事呢?一月前我还在程记酒家跑堂,难道他说的就是酒店里那件凶案,这件事都已结了案,他还来问我。”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激灵,转身就跑。

    李青遥看他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早已脚底运劲,只待丁四一抬腿,身子轻轻往前纵,一个箭步,抓住丁四手腕,诡笑道:“看来丁老爷是不赏这个脸呀,”五指用力,“咱们要好好款待款待丁老爷。”

    丁四直觉得手腕断了一样,钻心的疼,哭丧道:“我实在是不认识两位大爷,两位怕是认错人了吧,这叫丁四的我也认识几个,只不知大爷们找得是哪一个?”李青遥道:“看来你小子是赢钱赢麻了,有些晕的很,让汴河的水给你醒醒脑。”便拽着丁四往河边去。

    丁四欲要喊叫,只觉得手腕处关节咔咔作响,吓得半句也没喊出来,道:“两位大爷要是想知道上月程记酒家的事,我都知道。”

    李青遥看了一眼前面的妙音坊,道:“那就到里面说罢。”到里面找了个僻静处坐下。只听丁四道:“那天的事,古怪得很,那天中午,店内上满了座,我正忙着呢,两个酒客忽然口吐沫子,摸着肚子满地打滚,没过一会,便断了气,程老板急忙拦住逃散的酒客们,让他们给做个见证,头也磕了几十个,正有巡街的衙役,见这边有事,便过来将这里看住,一个差役回去报给知县老爷。

    一炷香时间后,十几个衙役簇拥着一顶轿子来了,当时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都被轰散了,知县查看一番,让仵作验尸,仵作看了地上二人口吐白沫,面色青黑,眼睛突出,又用银针试了喉咙,银针都变了色,再试酒杯酒坛,一样的变了色,中毒致死是铁定了的,可是这毒从哪里来的,却是蹊跷的很。

    这两个酒客的酒是从柜上取的不假,会有谁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去做这勾当,这自然不是在店里做下的,却有一个难解的地方,”丁四喝了一口茶,“柜上的酒多半是从酒库里搬过来的,可是酒库的钥匙在程老板那里,他总不会自己往酒里下毒吧,知县老爷在店里转了半天,也没找见什么端倪,只把程老板和我都抓了进去。”

    李青遥自语道:“难道不会进店前被人下毒?”声音很低,丁四微笑道:“这可就更难了,我们做得是流水的买卖,每次送来的酒,程老板都要亲自验看,除非他哪天忘了,一般都是验过了才会入库。”

    李青遥好奇,问道:“这也未必吧,程老板难道每一坛都会验?”

    丁四道:“这你可外行了,程记酒家的好生意不单单是靠地段好,要是光凭这点,岂不是人人都开得了酒家,程老板在酒上从来马虎不得,用的酒是无味坊的佳酿,虽然价格高了点,口味确实没的说,这往来的商旅都记着呢,无味坊的酒确实不错,但是他们的伙计可就不好说喽,一坛子酒有时候多一两,有时候少一两,酒里掺点糟酒都是常有的事,那些在酒店里买了酒的客人们可就不干了,稍微出点岔子都给人挑出来,别说少一两,少一口也看得出,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所以程老板都是验好了的酒,才上得桌,这几年从未出过什么事,这一次却是蹊跷的很。”

    丁四拿眼去看李青遥,接着道:“我看你也是一个查案子的,”两手在脑后两侧比划了一下,“看样子你来这里时间不长。”

    李青遥没有回他这一句,反问道:“这样说来,程记酒家的酒都是没有问题的才入库,再从酒库搬到柜台的喽?”丁四点点头。

    李青遥脸色微变,道:“想必这番话,程老板也已在公堂上说过了,可知县大人为何把阮老板抓进去了?”李青遥本想继续问“为何阮月明被抓进去,程老板和你却出来,须知阮月明看过的酒,程老板也是验过的。”

    丁四便将那日阮月明在程记酒家门前品酒的事又说了一遍,李青遥见他说得掐头去尾,闪烁其词,心中忖道:“如此说话法子,怪不得阮月明身陷其中,不能自脱,虽然如此,可是毕竟得有人将药加进去,照丁四的说法,却是难以找出这个人,更难琢磨的是,为何要毒害这两个船商,这样做,谋财是办不到了,不是为财,难道是有什么仇人么,这异乡行船的商人,吃一顿饭,喝酒的时间大概也得罪不了什么人,一定是错过了重要的线索。”

    “你可见这两个商人与其他人打过招呼没?”李青遥知道这么巧的事也属侥幸,只当做大海捞针一般,姑且一问。

    丁四思索片刻,摇摇头道:“不瞒大人,客人多的时候,我也顾不得这许多,我这里反正没这印象,没人与他两个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