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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深渊

    好一会儿,母亲才回答:“乔叔叔并不待见我们,甚至可能会上报大萃政府。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她震惊。每逢过节,他们家和乔家都会举行聚会,而且平日也互相帮助。乔家总是称赞她五官标致、善良懂事。每次和他们相聚她都很开心,他们的关系可好了。

    “危难时才知人性,才知亲疏啊。”母亲感慨。

    最后,他们到了坚德镇。坚德镇多出人才,好多官试第一名都出于此,见其文化底蕴。而且,坚德镇的商业较为发达,具备让他们重头再来的条件。

    他们在这里买了一间小房子和一间小商铺,带出来的钱也差不多花光了。

    可事情并不如他们想象得顺利。他们在坚德镇没有名气,也不认识任何人,店铺无人问津。他们也没钱请仆人和帮手,只有她和母亲,日子过得很辛苦。天没亮他们就出去了,天黑才回家。每天都身心力竭。

    苦苦撑了三个月,他们实在入不敷出,不得不将店铺卖出。她和母亲商量着去别人的店铺里打工。

    “我去就好了。”母亲说,“这一阵子辛苦你了,店铺的钱够我们轻松几个月,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她刚想反驳,母亲又说,“我们不能带着识礼出去打工,而且,他需要读书。”

    她才想起弟弟。这三个多月她们都没空照顾他。天没亮带着他一起出门,到店里就把他扔在角落,天黑了就把他领回来,也不知道中间他做了什么。想起弟弟,她非常心疼。这三个多月他都没哭闹,他肯定很难受。

    遂她答应了母亲。母亲承担起赚钱的职责,她则负责照顾家庭。那些天里,她的一天就是:早起替母亲做早饭。七点多弟弟起来,和弟弟一起做早餐,早餐之后做早读。之后,陪弟弟去镇子里玩。十点多归来,和弟弟一起做饭,然后将做好的饭带给母亲。吃饭过后,短暂午休。下午,教弟弟读书、准备晚饭,将饭带给母亲。吃晚饭后,有时候和弟弟一起,有时候自己一人打扫屋子。睡觉。

    母亲的面色一天比一天差,她看得心疼。她自己也何尝不是?生活的苦把她天生的美都掩盖住了,黑眼圈严重,皮肤问题不断。

    一天,弟弟突然问她:“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她张开嘴,看到弟弟闪着光的眼睛,又抿起了嘴。好一会儿,她回答:“父亲是一位英雄,被上天招去锄强扶弱了。”

    “他会回来吗?”

    她如鲠在喉,嘴巴张张合合。“会啊!”最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回答道。不知为何,话刚说出口,眼泪就在她的眼睛里打转。她赶忙道了声“睡吧”,就转过了头。同一瞬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掉落在她的手指上。

    “好!晚安姐姐!”

    她听见弟弟满是兴奋和期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彻底控制不住了,泪水止不住地流,她甚至忍不住想要大声哭。她连忙跑到后院,躲到一棵树后。她开始哭喊,哭得嘶声裂肺。她的声音最终消失在后院里。

    那样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多久。

    到坚德镇即将满一年,那一天是五月六日,像往常一样,宋知声做好了早餐,等母亲出来吃。她会和母亲一起吃早餐,也会在七点多的时候和弟弟一起吃早餐。她会都吃一点,和每个人的相处时间都尽可能多些。在艰难的时刻,陪伴尤为难得也尤为可贵。

    等了十多分钟,母亲却还没出来,她觉得有些许异常,在这么下去母亲都快要迟到了。母亲从不迟到。她走去母亲的卧室,敲响了门,叫唤了一声。里面无人回应。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眼前的画面让她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母亲正躺在地上。

    “母亲!”她往地上的母亲冲去。

    她把母亲抱在怀里,大声地叫唤她的名字,轻轻拍她的脸颊。母亲并无反应,眼睛半闭。宋知声猜测母亲应该是跌倒了,她的额头还撞出了血。她赶忙把母亲抱回床上,用被子盖好她的身子。随即,宋知声立即跑出了屋子,去找大夫。不足二十分钟,她就把大夫带到了躺在床上的母亲的面前。

    大夫急忙忙替母亲把脉。宋知声清楚看到,当大夫的食指和中指压在母亲的动脉上的时候,他的表情顿时变了,眼睛睁大、眉头紧蹙。他的表情让她没了魂魄。她感到头晕目涨、浑身乏力,下意识扶着墙,强撑着自己站稳。

    好一会儿,大夫站起了身,却迟迟不看向宋知声。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对着她,眼睛却依旧不在她身上,盯着地面。他摇了摇头。

    “我……我母亲怎么呢?”

    大夫深呼出一口气,看向她,再次摇头:“节哀顺变。”

    大夫说,她母亲应该是累死的。常年早出晚归造成低血压,五脏六腑皆不济。

    她为母亲举行了葬礼,像母亲替父亲举行葬礼一样。她把母亲葬在了父亲空荡荡的坟墓旁边。看着父母亲的坟墓,她感觉自己也在坟墓里。

    “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一把声音忽然从不知道哪里传来,宋知声没有给予理会。

    “父亲也是……”

    那是弟弟的声音,这时宋知声才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弟弟在自己身旁,她正握着他的小手。

    她暗暗做了一次深呼吸,恢复力气。她看向弟弟。她以为她要安慰他,出乎意料的是,他没哭。他那一双眼透露出来的坚毅和那时母亲喊她别哭一样。她再一次失神,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弟弟也没有追问。

    她承担起了母亲的角色,早起晚归赚钱养家。她没有时间教弟弟读书,只能为他请了个先生。随着年龄的增长,弟弟却变得越来越不长进。起初只是不认真听讲、旷课,先生投诉。先生们不愿意教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学生,她不得不为他找了一个又一个先生。之后,他还到外面惹事,被对方的家属上门讨理。

    宋知声大怒,打他,把他的背部和屁股打开花。却没用,他还是照样生事。她打得更狠了。三年前,弟弟惹到了权贵。她顶替弟弟去了监狱岛。

    到了监狱岛之后,她更加卖力了。只有在劳动的时候,她才能不去想她的弟弟、不去想自己的不孝、不去担忧。但只要一闲下来,尤其到晚上,她就自责、心痛难忍,夜夜难以入眠。

    她后悔,为什么她到监狱岛之后才看明白弟弟的不长进。都是因为她。她太忙了,疏忽教导和陪伴,弟弟才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在弟弟第一次闯祸的时候,她没有去问他为什么,而是直接拿起扫帚就动手,责怪他不懂事?为什么……想着想着,她就会想到如今孤苦伶仃的弟弟,她就哽咽。谁能照顾他呢?为了早点出狱,去照顾弟弟、补偿自己的过错,她拼了命地为教化所干活。教化所没命令她做的,她也做。

    木玲玲是她的贵人。木玲玲出狱的那一天,她在监狱岛第一次睡了安稳觉。事实却和她的美好想象截然不同。木玲玲从未出狱,还变成了非人,她还找不出它了,没能好好安葬贵人。

    在柜子里找到吊坠的那一瞬间,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可能并不是平静,而是猛坠悬崖,最后倒在地上的绝望和麻木。坠落悬崖太过快,她自己也没清楚感受那绝望,可能是她经历过太多次了吧。于是乎,她从地面站了起来,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她立即抬起头,望那看不到顶的悬崖。她开始往上爬。

    对不起……识礼,姐姐没能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