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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时间

    刚到一个月,他就私自下床走动,恢复身体。他痊愈得很快,甚至出乎大夫的意料。人的心灵和身体总是互相影响的。他可太急着养好自己的身体,他要回园里把自己受过的苦全都还给他曾经的好朋友们。

    和他预料的一样,他一回去,卫书他们就开始假惺惺起来,用一副做作的表情和语气说“啊,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可想你了”、“没有你我太难受了”……他也学会了做作,回复说“我也好想你们哦”。

    他开始执行他的复仇和重生大计。他不再做功课,偷偷拿走卫书的作业并照抄,抄完之后,他就毁掉卫书的作业;考试的时候打小抄作弊;每当需要劳动的时候,他都装病躲过;不仅如此,当所有人以为他在卧床休息的时候,他偷偷溜出去,把卫书、高正和赖化等人打扫干净的区域弄脏;他还学会了高正的高招,开始偷东西,一看见欣喜的东西,他就动手……

    一切都非常顺利,没有人发现。但他的幸运只持续了三周。之后,他干的坏事陆续被揭穿。卫书在他偷功课的时候抓了个正着;装病的时候偷溜出去干坏事,却不小心在裤脚出沾上了泥土和自己泼出去的赃物,被先生发现;高正发现了他的床垫底下藏着很多别人的东西……对于种种控诉,他都矢口否认。卫书说亲眼看见他偷功课,他坚决说没有,宣称自己都能做出来为啥要看别人的;裤脚沾上了泥土和赃物,他解释说裤子没洗干净,是之前碰到的,反正他就一直在卧室里;床垫下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会受罚。因此,他进阶了,换了一种更好的方法——没有人证物证的时候,他就坚决否认;有就迅速道歉。

    他很快成为园里公认的骗子。小孩子都讨厌他,先生也渐渐对他失去了希望,只想早日把他送走。

    他从未想过为什么几乎每一个谎言都会被揭穿。只要捞到好处,他就认为自己做得很好。这或许就是他从不反省自己说谎技术的原因吧。实际上,他现在不仅是一个恶人,还是一个蠢人,因此总是被抓包。

    一成年,他就被赶了出孤儿园。他觉得园内的人都是冷血动物,在门口大骂并诅咒他们被雷劈。骂了足足十余分钟,直到喉咙干涩、发咳,他才舍得离开。

    为了生存,他到了一家小店当店小二。到这时,欺骗二字已经深入他的骨髓了。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干坏事。他多次偷取店里的钱;多次偷吃店里的食物;多次打烂碗碟、上错菜,都将错归咎于一个最好欺负的店小二身上;欺骗顾客和店长,一道菜十块,他硬说十五块,多出的五块自己藏着……他很快就被赶出店,像上一次被赶出门一样,他在店门口大骂,直到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他随即换了一家店,做同样龌龊的事情,同样被赶出店……循环了好几次,臭名昭著于整个市,没有人再用他、再理他,走在路上还会被扔烂菜和鸡蛋。他不以为意,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干。

    他还改了名,倒不是嫌弃之前的名字太臭了,是突然有一天梦到了孤儿园的先生,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自己的名字是他们起的,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立即决定将它改了。那天起,他叫关富权。名字意义很简单,一看就懂。只要有钱有权,就可以想干啥就干啥。

    关富权在新的地方认识了几个新的人,他们和他一样,坏到了骨子里,蛇鼠一窝,整天商量着干坏事。他们一聚起来,就铁定要戴上面具,去勒索小孩子和老人,或者抢劫。

    有因就有果。一天,关富权正去和他们集合的路上,忽闻剧烈的风声和马蹄响。他生起了不祥的预感,立马躲了起来。直到马蹄声过、风声停歇,他才敢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们集合的地方。

    他已迟到多时,等待他的却不是他们的责骂声。他们的尸体躺在地上,血流成河。他顿时打起了冷颤,仿若一阵电流从脚底直钻进大脑里。他慌忙逃跑,拼了老命。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跑了几十公里,跑出了本市,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一次的经历让关富权学乖了,他不再干那么危险的事情。他要低调地干坏事。他卖起了假货。同时,他又改了一次名。魏风流取自于风流倜傥。他觉得他是时候做一些男人该做的事情了,也即是和女人干一些事情,因此他为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实际上,他本人和这四个字毫无关系,周围认识他的人都这么对他说,他自己也深知肚明。他长得丑陋,五官肿大,像各被打了一拳。头发自然卷,他却从不打理,他的头发便常年似鸡窝,苍蝇、蚊子常光顾。他很高,却又驼背,使他的身高成了缺点。这样说起来,他的外貌就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和他以往的名字一样,魏风流这个名字也天然同他为敌。在他和任何一个非小孩、非老人的女性说上一个字之前,他就被百人检举卖假货,被送到了监狱岛。

    在监狱岛,他继续胡作非为,坚持往欺骗的道路继续走下去。他找不到理由不这么做。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偷、会偷懒、会嫁祸等等。但和乌好活一样,不强的他被某些和他一样龌龊又恃强凌弱者欺负。他却和乌好活不一样。乌好活忍气吞声,只敢在背后用眼干瞪,食物还是被抢走。他则在明里讨好,暗地里找尽一切机会把自己的食物偷回来。

    同为被害者,他和乌好活成为了能说上几句话的人。恶棍出现的时候——这个恶棍常常是温风,他们就给彼此发个信号,好躲起来。

    也是因为乌好活,他才得以加入逃狱小组。逃狱前八十二天,他发现乌好活行为异常,鬼鬼祟祟,又是摸鼻子,又是到处看。于是,他跟踪乌好活,进而发现了安阳荣起他们的逃狱计划。安阳荣起他们没法子,只能让他加入。

    即使同坐一艘船逃跑,他也从未将其余五人放进心里,无时无刻只想着自己。直到老天爷将他们六个人的命运牢牢绑在一起,按郭树所说的,他们必须依靠彼此才能活下去。

    郭树和宋知声这两个人将他的世界打开了一个小洞。死前一晚,他莫名其妙梦见了好久未想起的孤儿园的先生。先生带着慈祥的笑容,在告诉他,要善良,只要努力就会成功。他刚开始想,是不是干了太多坏事才落到这般地步;他刚开始想,是不是要真的要考虑他们的安危、照顾他们的利益和感受;他刚开始想,是不是有一个、一些重要的人挺好的;他刚开始想,是不是自己以前想的是错的,其实善良和愚蠢没什么关系、善良和被欺负也什么关系、愚蠢和被欺负也没什么关系……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想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