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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游戏

    “不是。”

    乌好活还未来得及张嘴,面前的三个人便说道。

    “麻烦你离开。”

    再一次,乌好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侍者推了出去。他还听到背后的骂声和其余侍者不停道歉的声音。

    “你们怎么管理的?什么人都能进?!”

    被赶出门,乌好活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和反应。最后,他选择了最容易接受的解释——他们不认识他这一个陌生人,才这么对他。选择罢,他摇了摇头,表示无奈,抬起头看看美丽的天,安慰安慰自己,便重新开始自己的探索。

    临近晚餐时间,他正往回走,突然遇到两位身穿仆人制服的人。他心想终于遇到同类,走上去打招呼。

    “你们好啊。”他开场道。

    面前的两个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在高府工作。”他指了指高府的位置。

    “哦。”两人冷漠非常,拎起手里的东西,绕过乌好活,继续往自己的路走去。

    乌好活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闷闷的。吃完晚饭后,不知道为何,他看不下去书,脑子不听使唤,转不动。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到了万里房前。万里房的门紧闭。高麒去灯会,私塾自然停止了,这万里房也闲置了。

    他禁不住叹了口气,坐在了万里房门前的阶梯上。保干爹看到了他,也发现了他的低落,慢慢走到他身旁,坐在了他身边。

    “怎么了?”

    好一会儿,乌好活才回答:“保干爹,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

    “保干爹什么时候不帮你?”

    “我今天其实偷偷溜出去了。”

    保干爹笑了。

    他疑惑:“你笑什么?”

    “没什么。”保干爹早就知道他偷偷出去了。不只是保干爹,所有人都知道。乌好活出高家时,他鬼祟又笨拙的身影被他的一个干妈发现了。

    “好玩吗?”

    乌好活久久没有回答。保干爹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终于,他把今天的遭遇告诉了保干爹。

    “你说……他们为什么赶我走?”

    “你刚才不是已经说出了你的答案了吗?他们不认识你啊。”

    他挑起眉,盯着保干爹:“你也这么认为吗?”

    保干爹抿起了嘴,看向地面。当然不是啊。从衣服就看得出,你是一个仆人,他们是大户人家,怎么会和仆人玩在一起?而且,诗书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仆人。

    保干爹咽下一口口水,重新看向乌好活:“难不成呢?”像很多年前一样,他不忍心告诉乌好活真相。

    乌好活点了点头,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

    “你不是有多多干哥、笑笑干姐、细细干妹吗?你和他们玩不就好了吗?”

    “可是他们只有过年过节才会来。”

    乌好活的干妈们和干爹们都有儿女,多多干哥、笑笑干姐、细细干妹只是其三。他和他的干兄弟姐妹们关系可好了。但是他们有的在高大少爷家,有的在二少爷家,有的在小姐家,只有过年过节才会见得到。

    “灯会之后就是大节,到时候你们好好聚聚!”

    不能去灯会的痛苦让乌好活忘了二十多天之后的大节。想起即将到来的大节和重逢,他立即笑了出来,露出了两排牙齿。保干爹见状,立即松了口气,摸了摸乌好活的头。

    很快,大节就到了。乌好活高兴得在高府上蹿下跳。原因有二。其一,私塾恢复了;其二,干兄弟姐妹们来了。

    相逢时,他们抱作一团,大家都笑得见牙不见眼。之后,他们开始玩起了小时候常玩的游戏,是个跑来跑去的游戏,没有任何逻辑和意义可言,乌好活也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他很快就厌了,提议做其他玩乐,其他人却都否定了他,他便只好陪着他们继续玩。到最后,他都打起了哈欠,甚至在游戏中途睡着了。

    “乌好活!”

    乌好活在兄弟姐妹们的叫声中醒来。

    “你怎么还能睡着了?”

    他感到尴尬,只能笑。好事是,他们的游戏结束了,终于进入下一个环节。他们开始分享有趣的事。多多干哥说二少爷在外国买了几只鸟回来,可活泼可爱了;笑笑干姐说小姐生了三胞胎,生育的过程可惊险了;细细干妹说他们府里来了几个新仆人,都可笨拙,只会拖后腿……轮到乌好活分享了,他连忙跑进了寝室里,拿出了高麒给的、自己珍藏了好久的几本书。他本想只拿一本,毕竟分享时间有限,但是他都想讲,无法取舍,就都拿了。

    他还没站稳,就开始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几本书,这一本讲的是新发明,是一位游历各国的潇洒学者写的,可有意思了。这一本讲的是赫赫有名的乔家。这一本——”

    “你为啥会看书啊?”多多干哥突然打断了他。

    “因为很有趣啊,让我给你们讲讲你们就懂了——”

    “可是你是仆人,看书又不能帮你维持生计。像我妈说的,还不如学学怎么将活干得更加利索些。”

    乌好活再一次被打断。

    听罢,乌好活生气了。这是他听得最多,也最讨厌的一句话。

    “谁说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看书?律法有规定吗?既然没有,为什么私自限制自己?”

    “律法也没有规定人不能吃屎啊,你会去吗?”他的一个干弟弟打趣道。

    除了乌好活,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乌好活还未从这句话和这些笑声中回过神来,他的分享就已经结束了,轮到了下一个人。

    这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他天生的圈子容不下他,而真正属于他的圈子不认可他。他被困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他想到了一个人,他的保干爹。除了他以外,保干爹是唯一一个识字的仆人。

    保干爹听罢他的困惑,抿起嘴、低下头,没有回答。好一会儿,保干爹才抬起头,乌好活立即挺直了腰,竖起了耳朵听。

    “你听说过官试吗?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读书,我想目前只有这一个方法了。但是,那也不容易,官场险恶,尤其是最近,现在社会很不安宁。资本带着新技术在与大萃政府争夺权力和金钱名利,大萃政府这几年十分混乱,抱团和压迫严重。”

    可乌好活只听进了第一句话。

    “你能多给我说说官试吗?”

    保干爹看着乌好活的眼睛,刚到喉咙的话顿时回到了肚子里。乌好活的眼睛有火。火苗刚刚燃起,谁忍心去熄灭它?

    官试规定,只有成年人才能参加。乌好活打算一成年就参加,于是乎他开始了官试准备。为此,他和乌来了吵了好多次架。他不理解自己的妈妈为何故步自封,乌来了也不理解自己的儿子为什么那么不知足。最后,乌来了妥协了,她告诉乌好活,只要他认认真真做好府里的分内事,其余时间、其余精力花费在什么事情上她不管。他也答应了。

    从此,他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模一样的,干活、准备官试、吃饭和睡觉。即使生活单调,也因为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变得有趣。

    成年前一年,乌好活正准备官试报名,乌来了的身体却急剧变差,起先只是咳嗽,后来开始咳血,最后卧床不起。乌好活的担子和压力顿时重了,他得兼顾府里的事情、妈妈的病和自己的梦想。

    一天晚上,乌好活喂完卧床的母亲,开始学习。

    乌来了忽然说:“儿子啊。”

    乌好活听到,立即扔下纸笔,走到乌来了身旁,握住她的手。他看到她眼里的泪水,更加紧张了:“哪里不舒服?”

    “帮妈妈揉揉额头吧。”

    他立即做了。

    其实,乌来了并不是因为病痛而哭,她哭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无能。她天生少一根筋,大大咧咧的,啥事不放在心上,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身世和未来,一天三顿饭,不为温饱而担忧,知足常乐足矣。她也用自己少一根筋的想法去看自己的儿子,去理解他要识字的理由、要考官试的理由,她当然从未真正理解过。她不理解他为什么做如此不合道理的事,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懂得感恩。到了乌好活这一代,高府已经照顾了乌家五代了,而他竟然要去考官试,丢下自己的恩人于不顾。乌来了是朴素的乡下人,她不懂得什么是买卖,也没人教过她这些。她只知道,别人对她好,她也要对别人好。

    她现在冷静了,看清了自己的儿子是多么地喜欢知识、多么认真地想要考上官试。虽然她现在也依然不理解他为什么喜欢,她跳不出自己的思维,但是她想要自己的儿子快乐,而她却不能帮儿子什么。她自责,因为自己是一个仆人。她觉得自己无能,因为她无法改变这一个事实。

    当晚,乌来了在乌好活的抚摩中离去。

    世事无常,没多久,保干爹也离世了。他是猝死的,在买菜归来途中摔了一跤,头部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