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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不论极夜如何侵袭,太阳必将照常升起

    【本文创作并发表于2020年12月,为旧稿搬运,不代表本人真实水平】

    极夜,又称永夜,是指在地球的两极地区,一日之内,太阳都在地平线以下的一种自然现象,即夜长24小时。

    在极夜现象里,星星一直在漆黑的天空中闪烁,太阳始终不会升上地平线来。

    这种现象,每年会在极地地区持续将近半年,在一次极夜过去后,剩下的半年会转化为“极昼”,即与之对应、完全相反的昼长24小时…

    再半年后,进入极夜,就此周而复始、往复循环…

    我生活在被北回归线所穿过的中国南部,距离极夜会出现的极圈地带、极地地区有着超过万里的遥远距离,加上家境贫寒等各种缘由,故而此生尚未曾得见过这等奇特美景…

    当然,若是得见一次,想必也是能在饿死之前少一个遗憾了。

    我是泓烧鸭。

    极昼与极夜各以半年为周期,在南极与北极间交换更替,在极夜开始的半年后,将能等来极昼。而极昼开始半年后,也将轮回极夜。

    这是宇宙之间必然的规律,除非太阳和地球的位置、或者其它关系到极夜现象形成的因素受到某种影响而发生变化。

    否则,这个规律便不会被更改。

    这种在两个极端之间更替循环的规律,也不止是出现在自然界,在人类文明历史里也是颇为常见。小说《三国演义》开篇的卷首语:“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与极昼、极夜的轮回更替规律,便是这样一种不谋而合。

    不过,到了人类文明中,真会是这样的吗?

    未来不可得知,谁又能妄言呢?

    就如现在的我,或者说“我们”,虽不曾见过极夜,也并不生活在极圈地带。

    但我们却同样如生活在极圈内一样,能感受到一种如冰刀剔骨般的、直入脉髓的透彻之寒;狂风暴雪肆意地飞舞着,形成了阴暗浓密的漫天霾翳,要冻住所有人迈离寒地的双足,要遮住所有人寻求光亮的双目…

    这不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我好恨,这不是我们的时代。

    谁能告诉我,属于我们的极昼要何时到来?或者说到了这个时代,这个轮回的规律是否还存在?

    在我看不到被风雪遮挡住的前路时,我只有转过头去,看看我们一路走来的、那些艰辛而深刻的足迹。

    较浅的一些,已经被掩埋了,随着等待时间流逝、就会缓缓消失。

    而深刻且壮烈的那一批,则将成为它们所磨灭不去的印记,永远铭镌在已开辟出的道路上,熠熠生辉。

    回望这条道路,时间拨回到上世纪五十年代…

    刚从战败中缓过神来不久的日本,此时正急需从传统中寻根溯源、寄托他们对古代道德风范的向往。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便诞生了这样这样一部巨作——《七武士》。

    《七武士》是由黑泽明执导,三船敏郎、志村乔、津岛惠子等参与演出的一部动作片,该片主要描写了日本战国时代(片中明确指出时间为公元1587年,即明万历十五年),一贫穷乡村的百姓为保卫家园,与雇来的七位武士联手击退山贼的故事,于1954年4月26日在日本上映。

    该片获第15届威尼斯电影节银狮奖,日本《电影旬报》评选的日本百部电影第一名,更于2018年登顶BBC百佳外语片。

    这是日本电影史上最重要的作品,也是世界电影史上雅俗共赏的精品。

    一个如此简单易懂的故事,最大的打斗场面也仅是小到不过数十人的“村斗”级,都给拍到了200分钟、接近三个半小时。

    而且由于年代久远,全片还是黑白的。

    即便如此,《七武士》却还能做到毫无任何水分与冗长感。

    黑泽明对于节奏的把握妙到毫巅,将日本武士道与好莱坞娱乐手法加以杂糅,做到了既有深刻思想性的同时、又十分的精彩。

    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一部伟大的“电影教科书”,再从后世的屡次翻拍来看,它对世界电影史都是意义重大的。

    在教科书上明晃晃标识出来了的“类型片”这一概念中,《七武士》大概属于其中的“剑戟片”,类似于我们的武侠片。

    不过,对于这种所谓的“类型”,我鸭某人一向是不如教科书般严厉苛刻的,尤其在“武侠”这个我钻研了五年有余的定义上,我的标准就很明确,即遵从金庸先生在世时面对采访、也强调过多次的一句名言:

    牺牲自身利益,去帮助他人,这就是侠义。

    而在《七武士》中,也明确表现出了牺牲自己去帮助他人的群体——武士,以及需要帮助、而后寻求并接受了帮助的群体——农民。

    所以,不论别人如何定义《七武士》,在我看来,这就是一部纯粹的武侠片。

    我也尽量省去以往的啰嗦冗余片段,直接开始评析好了。还没看过这部经典之作的,可以自己去看。

    在影片中时间所处的日本战国时代末期,社会秩序已经大乱,武士与农民间的阶层隔阂也不再那么泾渭分明…

    在主角七位武士当中,一位十分特殊的、“主角中的主角”便由此设计而出。

    众所皆知,在大师黑泽明一生导演的电影作品中,三船敏郎都是其中大多数的、可谓是他的“御用男主”,甚至包括他最负盛名的代表作《罗生门》、《用心棒》、《椿三十郎》等在内,皆是由他饰演了男主角。

    这一次在《七武士》中,三船敏郎饰演的便是一位形象粗犷、滑稽,蓬头垢面,不精武艺,举止乖张的“武士”——菊千代。

    这里给他打上引号,因为他其实并不是武士。

    菊千代原本不叫菊千代,只是一个幼年时被山贼杀净全家的农民,从小便是怀着对山贼的深仇大恨长大。而在这等惨剧之下、加之农民阶层普遍的低地位,导致他养成了一种心虚的性情,偷来大刀与家谱,始终将大刀扛在肩头、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伪装出武士的形象来。

    由于那份偷来的家谱上的“他”叫做菊千代,他就被武士们称为菊千代了。

    虽然多半不会是同一批山贼,但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向山贼复仇的他,在见到作为武士领袖的岛田勘兵卫初露锋芒的那一刻,便跟了上去,想要与武士们一同去保卫村庄。

    即便他的伪装很快被识破,他也一直在其他武士们的嘲弄与不屑中、继续死皮赖脸的跟到了村庄里。

    直到影片中期,林田平八绣出的代表武士们的旗帜上,代表菊千代的图案、也依旧与其他人并不相同,始终是一个异类。

    然而,他不是武士,却胜比武士:一整场战役下来,他所斩杀的山贼数却是七位武士中最多的,比被观众们誉为“剑圣”的久藏还要多出两个。而且这还是在并没有什么“主角光环”的情况下做到的。

    而这,就与他的身份有关。

    而在这场战役中,他也确实做到了,做得比其他每一位真正的武士都更要出色。他的坟头同样插上了武士刀,获得了真正武士的认同与尊重,获得了与武士一样的待遇。

    这就令我想起了一句话,与前文金庸先生所说那句意思相差不多:

    “凡人与大侠的区别,并不在于武功的高低,而是在于有没有那种愿为他人牺牲的精神、以及那股敢于为之献身的胆识与勇气。”

    写了五年多武侠小说的我,表示很赞同这句话。

    然而,也正如前文所述,菊千代在影片中的作用、是并不仅限于“斩杀山贼”的,作为一位“半农民半武士”、地位恰处其间的存在,菊千代这一角色,或许实际上更多是导演黑泽明为了明确解剖这两个阶层,以及体现出彼此之间的区别与互相转换关系,并架设起一座沟通双方的桥梁而设计的。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而在影片中,他也确实在很多地方起到了“沟通”的作用。不过此处的沟通,却并非字面意思上。

    作为农民出身,菊千代是非常了解农民的。当武士们刚刚入村时,农民们出于常年阶级隔阂造成的刻板印象(譬如村民万造听说武士喜欢调戏少女,就强迫女儿志乃剃掉长发扮男人)所带来的恐惧,竟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即将保护他们的七武士,导致武士们进村时的场面是非常尴尬。

    菊千代则是反过来利用了农民们的这一恐惧心理,敲响警钟,装成山贼来袭的样子,吓得担惊受怕的村民们全都涌出屋来,围着武士们不停大喊“武士大人!武士大人!”…

    这才消除了他们的顾虑、化解了这一尴尬场面。

    而当武士们看到农民们拿出以前、通过杀落荒武士夺来的武器与盔甲,都愤而不语时,还是菊千代站了出来“说服”了武士们。

    他悲愤的嚎叫着,不断数落着农民的种种不是,看似是痛骂了农民一顿,但很快便话锋一转,指出了真正的问题所在——原来农民们会患得患失,会变得如今这般模样,无非还是武士们造成的。

    这一片段,三船敏郎用极具痛苦与愤怒的夸张表情,贡献了全片最具爆炸力的演出;当他狂狷炽热的神情与炯炯有神的双目打破了第四面墙、直视着镜头进行表演时,这种震撼是溢出屏幕、直击内心,令人无以言表的。

    于是,这一段的表演和台词,都成了《七武士》这一经典中的经典,可谓是“画龙点睛”般的存在。

    黑泽明也借此挑明了武士阶级与农民阶级的深刻矛盾,将这个时代背景下、无可避免的矛盾性与悲剧意味揭露了出来。

    相信这也是令所有观众看完全片后,最为感受到印象深刻的片段了。

    不过,说起类似这般的片段,影片里其实还有一个是同样令我印象无比深刻、算是可以排到第二的镜头。正是三名武士首次出击、潜入敌方据点,放火烧屋、屠杀山贼的那一段:

    在负责带路的村民利吉点起火后,镜头给到了屋内第一个被惊醒的女人身上,转而便是给了她一段很长时间的、由近景推至特写的镜头,非常精细的表现了他神态、动作以及面部表情的变化。

    初醒,察觉起火,先是惊慌,正要转头,忽然再次清醒,转回来静静的看向火光,嘴角微咧,露出大仇得报的得意眼神。

    一气呵成,全程没有一句台词,就让观众理解明白这个人物了。

    这个角色,正是村民利吉去年被山贼掳走(或可能被村民们主动献给山贼)的妻子,而在这里,她过得可说是生不如死…

    除交代清楚了她的来历外,还顺带解开了之前一个多小时里、村民利吉为何如此极力主战,而且一与武士们谈到“妻子”、“婚娶”类话题就会变得暴躁而不想说话的悬念,可谓是妙到了极致。

    在山贼们惊慌冲出屋子、而被武士们以零换十后,她最后走出了屋子来、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但在利吉发现了妻子、而激动地冲上前来,与她相见后…

    她的表情又在那一刻,做到了突然的转换。

    她知道,自己已被玷污,即便回去了也再无法过上正常的日子…羞愧之下,她激动地大叫,冲进了已完全烧起的屋子里…

    这个演员叫岛崎雪子,是除了三船敏郎外,本片第二个令我记住名字的演员。

    据说在这一场“放火烧屋”的戏里,有两个演员因为离火太近、误吸空气导致了气管灼伤…

    对比现在,再被人们怎样冠以“敬业”之誉的演员,若要演这样的戏,怕是也只会都选择特效解决吧(成龙大哥除外)。

    在六十多年前的,一部故事简单易懂、却长达三个半小时的影片,它给观众带来的,是既有各种快速剪接、长焦距报影与慢镜运用的技术性,又有深刻揭露历史、阶级、民族、侠义精神或武士道精神的思想性的,许多个在今天看来都经典无比的镜头。

    给无数个观众们都留下了许多深刻无比的印象,而靠的并非今天这般的许多“噱头式”影片或“炒作式宣传”…

    本片绝大多数中肯客观的评价,基本上都是满分好评的。

    说起来,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念起今天流行的文化、娱乐、艺术作品时,总喜欢将之与过去的“经典”作比较,久而久之就会产生一种过去的才都是佳作、时代在越来越糟糕的错觉…

    实际上,要我说的话,过去并不是没有糟粕,而是过去的糟粕早就在时代的浪潮中被淘汰了,并未被世人记住。

    而真正的经典,是可以流传后世的。

    真正能名后世的天王,其在世之时的光芒、只会更加耀眼。而铭刻着他之伟名的圣碑,也将随着无尽青史、而愈发璀璨…

    所以在六十六年后,依旧可以被我们提起、好评、传颂,甚至捧上神坛的《七武士》,它曾经也绝对是经典的。并不是因为“它是老片”、“它是黑白”所以经典,而是即便拿它与同时代的作品对比,它也依旧是口碑上天的绝佳之作。

    不然的话,你还能说得出哪部五十年代的烂片呢?

    在逐净山贼,村民们开始下田插秧、载歌载舞后,留下了半坡上四座高高的坟茔、坟场前三个落寞的身影…这时,一切也应合了岛田勘兵卫接下来总结这场战役的那句经典台词:

    “这次也算是打败仗吧…我是说,赢的是那些农民,不是我们。”

    不过,真正的行侠仗义,当然是启程去屠下一条恶龙,而不该是坐立山头、成为新的恶龙的。

    这才是“侠”字之意义所在。

    作为一部“真正的经典佳作”,《七武士》能带给我们的思考其实还远非这些。

    譬如当我们回顾全片时,会发现或许是故意安排的一点:整场战役下来,七武士阵亡了四人,而这四人都阵亡的原因都是同一个——即被山贼的火绳枪命中。

    我想这喻示了什么,应该已经很明显了吧?

    是的,纵使武士们个人的侠义精神、武士道精神所映现出的人性光辉,在这小小的田村里所展现出来是那么的耀眼,可在大时代的滚滚浪潮前,他们终究还是被淘汰了的那一批人。

    而且随着技术与时代的进步,这群手持太刀、行侠仗义的侠客们,终将消逝在历史的洪流里。

    几年后,丰臣秀吉统一日本,这一段战国时代、以及整个武士阶层的历史,也就此落下帷幕,逐渐退出了舞台…

    就如同太阳降下了地平线,进入了下一个极夜般。

    此后数百年,武士彻底成为了历史书上、代表日本的一个文化符号,再也没有在现实里出现过,有的只是明治维新后,几次对外扩张及侵华战争带来的虚幻信仰,有的只是惨无人道的****狂热…

    当两朵蘑菇云绽开在东洋的天际时,一切终于平静了下来。

    在灰暗的九年过去后,通过一个简单的故事来传扬与歌颂武士道精神、侠义精神,并悲斥大时代浪潮之无情的《七武士》上映了,口碑爆棚,一举成为了留名青史的经典。

    “大师”二字,黑泽明是当之无愧。

    在黑白的胶片卷带里,他散发出的是激醒人们重新拾起侠义精神的万丈辉光。对比九十年代用海量拍片来洗钱、压榨旗下艺人的香港电影公司,以及今天只因掌握资本便肆意妄为、根本不顾作品质量的各大“财阀”来看,简直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在这样的寒冻与阴霾下,我宁愿闭着眼,我也只能闭着眼。

    因为我即便睁开来,我也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太阳,看到的只是漫天的狂风暴雪,看到的只是不知何时可以更替的极夜。

    我即便逆着风雪迈出步子去,我的足迹也只会被瞬间掩埋,无人问津。

    甚至,可能还将让我们这辈子也等不到太阳的升起,让我们只可看到比极夜更可怕的一幕:

    永夜。

    那时,无论我们再如何睁大双眼,再如何朝前迈步,一切也将无济于事了。

    注视着这条风雪无法抹去的道路,一路梳览下来,我的目光停留在了十年前。

    尽管在这个时代,我们已经陷入了极夜。

    但是或许我们可以期待,只需有那么七位勇士、哪怕只是一位,抬枪瞄准,扣下扳机,砰地一声炸响射出后——

    太阳,终将照常升起。

    这回,是一部看起来好像更夸张的,已经被网友们戏称为了“应该被供起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比之《七武士》而言、时代是已经变了许多的,而且相信大家伙们也已经对它非常熟悉了的经典之作——《让子弹飞》。

    《让子弹飞》是由姜文执导,姜文、周润发、葛优、刘嘉玲、陈坤、周韵、廖凡、姜武等主演的一部剧情片,于2010年12月16日在中国大陆上映。该片改编自马识途原著小说作品《夜谭十记》,讲述了悍匪张牧之摇身一变、化名清官“马邦德”上任鹅城县长,并与镇守鹅城的恶霸黄四郎展开一场激烈争斗的故事。

    该片获得第3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服装造型设计”奖及12项提名、第48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奖及7项提名,用约1800万美元的制片成本,挣来了约6.76亿元人民币的票房,以及爆棚的口碑、无数的好评…

    《让子弹飞》也是中国电影史上很重要的、雅俗共赏的精品,其故事看起来一样平白简单,但却在许多评论家口中与、到了是充满政治隐喻的地步。

    每每有人纠结此事、向姜文问起,姜文的回答也总会是:

    没有隐喻,都是真事。

    这样云里雾里的回答,就更给这部电影披上了一层迷彩色的神秘面纱,也做到了让一千个观众心里有一千种解读方式。到了这时候,所谓的“正确答案”、“导演所想”究竟是何,就已经不重要了。

    在这一点上,《让子弹飞》可说是成功之极(马识途老先生现在还活着,今年已经105岁了)。

    《让子弹飞》与《七武士》有着许多相似之处,无论是从主角人员的配置,还是从主题曲的乐器与曲调上,都可以形容为“致敬”乃至是“翻拍”的程度,甚至都有直接引用一些插曲的片段。

    七个人来到鹅城,土匪斗恶霸,最终除去恶霸、拯救了穷苦的百姓们,比小村庄里的故事要壮烈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是大同小异。

    所以《让子弹飞》与《七武士》一样,也属于我所理解的“武侠片”范畴。

    不过相反的是,在《七武士》中原本是象征反派的山贼,到了《让子弹飞》里,却成了正派的绿林侠盗,成为了主角。

    所以换句话也可以说:真正的行侠仗义,其实与具体的社会身份也是无关的。

    在我们所熟知的武侠小说中,沦为通缉犯的主角们可说是多了去了。

    在《让子弹飞》里,就多次提到了项羽与刘邦的典故。

    甚至一开始在火车里斥责“刘邦是个小人”的马邦德,到了被黄四郎宴请时,也多次将会宴形容为鸿门宴,到站在高台上面对着百姓们时,也一样用简陋的喇叭高喊出了“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口号。

    正是因为这种文化底蕴里包含着的精神,使得我们在两千多年前便能有一句属于农民起义的口号响彻天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也只有我们,能拍得出《天注定》这样的故事,当然,在这片雪地里,它是不允许能被大家所看到的。

    至于《天注定》是什么,不知道的同学们就自己去搜索吧。

    《让子弹飞》中所描述的时代,无论是片头字幕,还是委任状上的中华民国八年,还是“汤师爷”所说的、鹅城的税收到了九十年后,都明确的指出了时间是1920年。这个时候的中国,与日本战国时代末期一样,军阀混战、天下大乱,在这一点上,居然都是与《七武士》暗合的。

    在主角七位麻匪当中,最令我们观众最是印象深刻的,自然还是姜文导演亲自饰演的麻匪大哥——张牧之了。

    从二十年前在国内被禁的《鬼子来了》开始,姜文一向在自己导演的电影中同时兼领主演。这或许是对自己作品负责得细致入微、唯恐哪个细节不合心意的一种认真的表现,这与泓烧鸭在制作《泓鹄》时,同样把能做的工作全做了是一样的。

    匪首张牧之相对于七名麻匪而言,与菊千代相对于七武士一样,也有着一种特殊的意味,是区别于其他六人之外的存在。

    其余六位兄弟,或许有真正的麻匪,有自己的欲望,也各有各的人性光辉。

    但似乎唯有张牧之是七麻匪中唯一的一位,所做一切皆是在为了他人之人。

    他来鹅城只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TMD公平。

    在这次土匪斗恶霸、解救鹅城百姓的行侠仗义行动中,七麻匪们虽然最终成功了,但他们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死去的同样是四个人。这样一看,似乎越说就越能发现《让子弹飞》跟《七武士》是真的很像了。

    但一样的,七名麻匪能斗倒盘踞在鹅城五代之久、克死五十一任县长的黄氏家族,靠的不全是他们七人与师爷。

    靠的是那杆鸣出第一响、让子弹飞一会儿的开枪者。

    靠的是那座沟通了百姓与武士间的桥梁,在《七武士》中这个人是菊千代,而在《让子弹飞》中,这个人也正是张牧之。

    只是他并不再是个“谐星”,没有担负什么心性成长戏份。

    这个角色从出场起,就已经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了。

    从进城第一天枪毙麻匪立威开始,张牧之假扮为“马县长”,公堂之上痛打武举人,让百姓们“站起来,不准跪”…到通过两大家族敛来了财、却依然要散发给穷人们,到最后把银子、枪弹全都当街发给百姓们,鼓舞大家攻入黄四郎的碉堡,张牧之的路线与策略一直是非常明确的——

    就像在《七武士》中,若要守护好小村,所有村民就必须要听岛田勘兵卫的安排与指挥一样。

    至于不配合的下场,就会像留在水车屋里倔强的老爹一样,自己被山贼报复的火焰活活烧死,并连累儿子与儿媳被杀、孙子幼年便成为孤寡…

    大侠会愿意为了践行自己的精神与道义,前来帮助你、拯救你。

    可如果你自己不想要,太阳就快要升起了、你也仍然选择紧闭双眼,那谁也救不了你,那就不要怪我们了。

    在最后强攻黄家碉堡时,张牧之说:“谁赢他们帮谁”,就像两面下注、来回行骗的马邦德一样。但很多观众、弹幕及评论家此时都喜欢给接上下一句:“实际上,他们帮谁谁赢。”

    这句话说得也不错,这也是张牧之、岛田勘兵卫与刘邦之所以会选择群众路线行动的主要原因之一。

    事实也果不其然,麻匪们成功了,武士们成功了,大汉王朝也成功了。

    这是汉太祖高皇帝刘邦给我们留下的历史经验,是黑泽明、姜文两位大师给我们指示的行进道路。

    如果现在要轮到我们冒着风雪前行,我们该如何抉择呢?

    如果我们想要拯救你们,我们已经冒着严寒、迈上高峰,已经在遮天蔽日的阴暗中看到了天际线前的黎明,看到了那一抹东方的鱼肚白、那即将东升的冉冉旭红,如果我们就要高举起武士的战旗,要鸣响第一枪…

    但你们,却仍然选择闭着眼、选择视而不见呢?

    那我们又该何去何从?是否只剩下站在最寒冷的地方、冻成长津湖的冰雕,只剩下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被大时代的浪潮及邪恶的资本一起淘汰干净,而后带着遗憾离开呢?

    我们不知道,我也不敢想象。

    我们能做的,我们可以做的,我们敢做的,也只有一直向那座山峰迈步而已。

    张牧之虽然成功铲除了黄四郎,没有死在这次行动中,但他的牺牲也是极大的,甚至可以说,他同样失去了他的一切…

    这样的牺牲,可能比死更为沉重。正如黄四郎所说:

    “如果你活着,早晚都会死。如果你死了,你永远都活着。”

    所以,尽管麻匪兄弟们去了浦东,但他们会永远记得死去了的六子、老二、师爷与夫人。

    可是在他们与大哥分道扬镳、踏上歧途的那一刻,他们就会开始忘记大哥了。

    就连被拯救了的鹅城百姓,或许也会逐渐忘掉他们的县长的。

    因为实际上,《让子弹飞》的真正结局是十分残酷的。根据一次在片中饰演武举人的、姜文的亲弟弟“姜武”接受采访时可以得知,在麻匪们离开鹅城后,武举人与城南两大家族接替了黄四郎的地位,继续欺男霸女、奴役着鹅城的百姓们…

    多少条生命的流血牺牲,多少次明暗之间、错综复杂的斗争博弈,最后还是成了白忙活一场。

    兄弟们、花姐与黄四郎坐在火车上,吃着火锅唱着歌,张牧之看着他们离去时,与农民们一边下田插秧、一边载歌载舞,武士们却只有看着四座坟茔空怅惘、仰天长叹的那一幕,也可谓是两部片的遥相呼应。

    孤独的战士、真正的大侠,只有腰挎武士刀、骑着白马,再次披挂上阵,在《太阳照常升起》的小号声中,继续向下一座“鹅城”前行而去了,而这,也正应合了我前文所述的那句话:

    真正的行侠仗义,是屠龙者会启程去屠下一条恶龙,而不该是坐立山头、成为新的恶龙。

    并非所有屠龙者终会成为恶龙的,只是功业未半便死于征战之路上的那些,比如张牧之,比如七武士,他们籍籍无名的消失了而已。

    而拯救了一座又一座鹅城,拯救了天下的他们,或许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当我们看着张牧之独自追去的这一幕,如同之前看着武士们看向坟堆的那一幕时一样,无不感到是唏嘘不已。

    但无论他是否有被遗忘,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他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有没有哪怕至少一个人会望着他的背影来怀念他,但至少这一次战胜黄四郎,他做到了,他投身迈步的去做了。

    在他与三船敏郎一样直视着镜头、打破第四面墙,对着“我们”说要复仇,要把黄四郎连根都拔掉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一位伟人了。

    讲了两部电影,说了这么多,我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呢?

    不论六十六年前,黑泽明大师到底想要通过《七武士》表达些什么,但是这样的歌颂,这等的创作力,这种层次的思想性、技术性以及故事性皆可兼并的大作,在今天并非是没有,并非是创作不出。

    比如姜文这样、在今天同样属于“大师”级别的导演,就能在十年前,在戴着镣铐跳舞的情况下,跳出了一个技压群雄,拍出了一部《让子弹飞》这样的杰作,过了审,票房口碑双丰收,站着把钱挣了。

    但即便是姜文,他想要拍出这样的片子,其实也都是很不容易的。

    那么活在底层的,正在被大时代的浪潮所淘汰着、都尚未来得及去啸聚山林成为麻匪的,我们这些“落难武士”们,又该要如何是好呢?

    我们的结局,是否只剩下被那些自私卑劣的村民们进行屠杀抢掠了呢?

    UP主“齐天大肾余潇洒”说过一番话,在这里我照搬上来吧:

    这番话说出了我的心声,我只能举双手双脚的赞成。

    好作品在今天不是没有,不是做不出,而是时代不容我等,是当下的大环境不允许我们做到。

    为什么这不是我们的时代?

    这个环境为何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为何会出现这种“极夜”现象,并不全是野狗们的责任,也不全是资本家或观众、读者们的责任,换言之便是一句话:

    这既是一种悲哀,也是我们活该。

    为何说如此?

    答案很简单:我们、你们、他们,大家都有责任。

    如果黎明就在眼前,已经有人开枪了,大泽乡已经起义了,武士们已经走进村庄了,但子弹却白射了一弹,却没有一个村民出来迎接,没有任何人响应陈胜、吴广的号召,那接下来黄四郎继续作恶多端、山贼依旧要来掳掠、赵高依旧控制胡亥暴行施虐,那该谁来保护大家、拯救大家呢?

    如果太阳照常升起,但却没有人愿意睁眼、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子弹全都在膛里腐烂掉,那该谈何去让它飞一会儿呢?

    如果最悲惨的情况,这里是永夜,我们对着夜空开了枪,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我们将前赴后继的死在恶龙的城下,没有人关心我们肠子里到底是几碗粉、只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被开膛剖腹…

    那么,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

    其实,要解决这个现象的方法也很简单:还是我们、你们、他们,只需我们大家一起,就可以做到。

    我们每个人,都从一开始就可以成为头雁,不需要自甘做野狗。

    不是谁赢你们帮谁,而是你们帮谁谁赢。

    除非,你自愿在天际线的黎明前、选择不睁开双眼,任由山贼继续掳掠你,黄四郎继续奴役你,心甘情愿的任由文化垃圾占据市场主流,降低你的审美,把好作品通通驱逐干净,把好作者一一赶尽杀绝…

    就像未来的事不可妄言,谁也不知极夜后是否一定就有极昼…但如果你选择紧闭双眼,那你所见到的,就永远是极夜一样。

    那么,任凭世上再出多少位七武士、张牧之还是刘邦,也都救不了你了。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关于这个主题的想法,我就已经有所冒出了。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好的影片作为共鸣与切入点。

    这种思想,如果直截了当的写,未免会令人觉得我太浅显、以为我在第二层。

    直到看了UP主“电影最TOP”前段时间做的、有关《七武士》的一期视频后,才令我深有感触,决定去感受一下这部三个半小时的长片,而后结合这个“极夜”的想法,整出一篇我的“年度最佳”来。

    看完《七武士》后,我是深有感触,但在开工时,这部电影带给我的灵感、却又无时无刻不令我想到《让子弹飞》,于是,我又两篇合着一起写。

    写出来了后才发现,它们原来有那么多共同点,是那么的契合我所想表达的这个概念。

    我想表达的是什么,这篇文章指的“极夜”究竟是什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无论你们看到了哪一层,以为我在哪一层,我都在武士刀、火枪以及头雁所属的那一层。

    我义愤填膺的提出这些言论,不是空口说白话的。

    至少认识我的同学都知道,我一直在冒着这些风雪、向那座高峰而迈进,我早就扣下扳机、鸣出了枪响,等着让子弹飞一会儿,已经等了很久了。

    这篇文章,我是在把《槊蟒记之金蛟破海》写到刚好80万字、并完整认真的看完了一遍《七武士》及《让子弹飞》后,我耗费了将近一个星期,才终于写完的一部年终大作。

    我也自感,这篇文章匹配得上我“今年最佳”这一称号。但愿你们看得明白,理解得了我的意思。

    今天发出去后,我也要接着继续去写我的大作了。

    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好像过几天,就要到那个谁的生日了吧,跟这篇文章提到的某个角色有关的,一个永远都活着的人物。

    那么我就在这个结尾,提前祝他诞辰快乐吧。

    我是泓烧鸭。

    此致,敬斗志,敬生命,敬梦想,敬自己,敬那位永远都活着的人物。

    ——泓烧鸭

    ——完成于2020年12月22日星期二下午16时43分,根据地网络生活馆B区108号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