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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劳燕纷飞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绍兴十八年.岁暮

    天寒地闭,雪虐风饕。又是一年寒冬时,树影疏疏五更寒。世间万物皆不似春华,仿佛失了魂般无精打采。陆游与唐琬的成婚之日,距今已有三年又五月。

    陆宰少师谢世已是七七有余,陆府上下一直未得安歇。加之唐氏又染上风寒,迟迟不见好转,分居近十年的陆家三兄弟因得便齐聚在一起。

    长子陆钟及次子陆淞携其妻分住于东厢二房,距陆游唐琬所居的西厢不是甚远。

    陆游的哥哥们亦是心细通达之人,虽与弟弟的关系不是过分亲近,对于家中的琐事却是心知肚明,在婚姻问题上并没有给陆游施加什么压力。但平日兄弟媳妇间的无意相遇,终究会添些尴尬意味。

    仍在病中的唐氏,觉察到小儿近来在对自己刻意躲闪,遂派贴身侍奉的画秋前去将他唤来。唐氏为人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儿子的种种逆判行径,给她徒增了甚多烦怨。

    此时,陆游正于书房阅览书物,听到画秋的呼声,便起身开了屋门请她进来。

    “不知画秋姑姑寻我何事”陆游问道。

    “没甚大事,只是夫人想小爷了,遂派我前来唤去。”画秋忽顿住一瞬,见室内再无他人,才续说道:“蕙仙息妇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她正于房内歇息,劳姑姑记挂着。”陆游答道。

    “有一事,奴本不应说的,可奈何性子天生藏不住事。”画秋试探着问道,飘离闪烁的眼神更显神秘。

    “无妨,姑姑请讲”陆游答道,面色依然平静。

    画秋将身体悄悄靠近陆游,俯身低声言道:“听闻蕙仙息妇天生凶煞,与咱陆家相生相克,夫人因此常常梦魇缠身。细细想来,小爷你三年不上进,老爷又重病离去,夫人近来抱恙,久久不见复元……

    接连种种,怪诞的很啊!”

    只见陆游的额头渗出了些微小汗珠,眉头也久久蹙着,一改方才的镇定样貌。

    响久,才对画秋说道:“姑姑,我即刻随你去母亲那里。”

    说罢,陆游便三步并作二步的向正房走去,眉宇间似乎溢满着怒意与躁急。

    “母亲,传言蕙仙是不祥之身,可有此事?”还没等唐氏回应,陆游敲门后便推开而入,一动不动的盯视着她问道。

    “是画秋诉与你的吧?你的好息妇确是不吉之人,你且细想看,自她嫁至陆家,有生得一桩喜事吗?依我看啊,咱陆家的福分定是被这贱媳给散了去!”唐氏的脸上似泛起冲冲怒火,厉声言道。

    陆游紧握着拳,手竟险些被刺出鲜血来,流转的目光最终定在半空中,用绝望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对唐氏说道:“事已至此,终究是母亲胜了,儿子再不会忤逆母亲了,少时便会将休书送上。但也请母亲记住,儿子这样做单单是为还蕙仙清白。此乃天定命数,与她又有甚关联?与其让她嫁入陆家,受这等枉来的责怨,如此这般,到是不如放她自由,还她欢喜。”

    言罢,陆游便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只留得呆滞惊奇的唐氏于帷帐内,久久不能言语……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夕阳黯淡的余晖。萧瑟的霜风打着旋儿的嚎叫,似在与这人间诉说种种凄凉。

    愁与恨,几时极?心似千千结!

    真所谓:“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

    那日晚间,陆游以身体不适作为托辞,故意避着唐琬,将自己关于房中。直至夜半时分,依旧是痴坐于案边。

    空荡的书房中,好似只余墨也干透的毛笔一支、液已凝块的砚盒一台、空空如也且稍带折痕的褚皮纸一张、以及暗自销魂的伤心人一个……

    时光仿佛从未流逝得如此之慢。仅此一书,竟叫正值朝华的提笔之人一夜之间苍老了甚多。陆游哕心沥血,一夜未眠,终将这一纸休书搁笔写成。

    翌日清晨,天气仍旧是刺骨的寒凉。

    陆游将休书置藏于内身的口袋中,轻轻敲叩着西厢屋门,唐琬上前将门打开,迎他进来。

    不知怎地,两人的容颜都仿佛苍老了很多,缺失了往日的韶姿。

    “蕙仙,见你今日有些憔悴,让夫君替你画眉可好?”陆游似水般淡漠的神情中强挤出了一抹笑意,凝望着唐婉言道。

    “那务观须得描绘的精巧些,好将我近来的愁思遮掩去。”唐琬答道,顾盼流连的眸中脉脉含情。

    少时,妆罢。略施粉黛后的唐琬便恢复了往日的风姿。

    “妆罢低声问娘子,画眉深浅入时无?”陆游吟笑着问道,用手轻柔的抚着唐婉的眉,心中却涌起了千万思绪。这般光景,不知日后何时能再……

    “务观,莫要骗我,今日的你不似常日,定是有事在瞒我。”唐琬忽而反握住了陆游的双手,双眸一动不动的凝望着他言道。

    响久,才见陆游从衣中缓缓掏出了一封用青色丝缎卷起的书信,显然是正在顾虑着什么。

    唐琬接过了书信,最初只是恍惚间瞧见了些黑字红印,而后当看的真切时,只觉眼前眩晕,心房滚烫,似有什么东西将胸口牢牢堵住,喉咙处也感一阵腥甜。持信的那只手不住的颤抖着,晶莹的泪珠从婆娑的泪眼中潸然坠落。

    惟见确是一封休书,有言如下:

    “听闻夫妻之姻,乃三世结缘。恩深义重,伉俪情深。忆往昔恰似鸳鸯,比翼连枝。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料今朝东风恶极,尽断深情。月缺花残,鸾凤分飞。叹繁花落尽,素以秋尘。

    相隔之后,惟愿娘子巧逞窈窕之姿,美逞琴瑟合韵之态。千秋万岁,好生欢喜。”

    信末处印着一枚朱红指印,于它旁边保留着相似大小的空位。

    休书背面,另附着一行小字:“丁香枝上,唯盼合欢,自难忘。愿与卿牵绊,岁岁年年。”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此恨绵绵人空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