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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梦

    文曦十九年,惊心动魄的夺嫡之战最后以吴王胜出而告终。

    新帝执政,先帝驾崩。

    各部各司臣工门重新洗牌。政权交替,有旧勋陨落,自然有新贵升起,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来年的启化朝自然也不例外。

    而新君是华中国从未有过的年轻帝王,也许一个新的里程碑即将开始。

    八月中旬,中秋未到,桂子已经飘香了。

    运河之上依旧繁忙如昔,千舟万船如水流。

    一条五桅官船挂着万字锦旆,赫赫然自北而下,缓缓进入苏州码头。

    船头上有一位身长玉立的年轻公子,着一件青色圆领宽袖衫,腰上系着双福白玉佩,站在船头轻声地说着话,他身边的两个长随则不时躬身应诺。

    少顷,一个踏板飞奔而去,另一个换乘了一艘舴艋快船,向西驶去。

    年轻公子看着两人消失在了眼前,方抬头看一看天色。然后,右手向后一甩袍袖,转身走向船中楼阁。

    船中央部份是一幢二层楼阁,红漆雕花廊柱十分华美。

    万大夫人站在二层花厅窗前,透过棱花窗槅看着繁华喧闹的河道,纵横阡陌的船只,思绪飘向了一个多月前的老家。

    来宣旨的是印绶监的少监,像是个话痨:听闻贵府原有个姑太太,是镇北侯的先世子夫人,可惜早早地就去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孩子,算算年纪也该上颐德女学了吧。

    少监的意有所指,不免想到了当初的九殿下子,也就是今日承天殿上的皇帝陛下。

    那么老爷与二叔的官职,多半也是因为橒姐儿的情分,才有宣旨入京的荣光。

    老爷说得不错,陛下是要我们立即带着橒姐儿上京读书,且在舅家住下。

    只不太明白,陛下如此作为究竟想如何相待外甥女?

    当初先帝亲临崇恩寺请弘安大师批命,陛下二十一岁后才能娶妻,原本以为他的那场病是为了外甥女所害,只待三年后橒姐儿十四岁,正好可以选后成亲了。

    可是偏偏先帝出了圣旨,将皇后人选定了下来,这样一来,未来就有了许多的变数,外甥女十有八九是要屈居妃位了。

    想到当初九殿下和橒姐儿的情份,如今少监话中的意味深长,万大夫人有些怔仲。

    此时,船舱外传进来一管脆生生的声音:“夫人,到苏州了呢。”随着话音落下,一个穿绿色比甲,着白色线裙,梳着双平髻的丫头掀开了帘子,碎步进入了室内,向着万大夫人施了一礼。

    再传进来的还有码头上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叫卖生。

    “雁北姐姐不用着急,二哥说还得等一个多时辰呢。待万平去定了客栈,传了车轿方能下船。”

    说话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垂鬟分肖髻束着碧玺珠子,插着金镶玉蝴蝶钗。明晃晃的金累丝项圈,衬着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更加地白皙,红艳艳的樱桃小嘴正微微笑着。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来先捋了捋身上的茜红色刻丝海棠花褙子,再扯了下万大夫人的袖子:“娘,二哥说我们要在苏州停两日呢。”

    万大夫人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知道了,多大的人了,又记得玩了不是。”

    “可不敢玩。三妹妹和四妹妹可是都想着一起来呢,只是二婶子不让,说是怕累着娘。

    她们可都要我带些苏州的宋锦、檀香扇,碧螺春,对了,还有脐席呢,夏天睡觉别提多滑爽呢。我也得给表妹捎上。”说话的是万大夫人的幼女万辰佳姑娘,也是梁矜橒姑娘的二表姐。起点

    “钱塘西溪地处乡野,也不知道表妹过得如何。”万辰佳坐了下来,素手托腮,歪着脑袋,一双杏眸忽闪忽闪,忽然地有些忧伤起来了。

    万大太太看着小女儿的模样不由得哭笑不得:还脐席呢,人家姑娘用的可是象牙席:“你表妹啊什么都不缺,你就选些奇巧的玩意儿给她,保管比你送宋锦啊檀香扇什么的能让她高兴。”佳姐儿看着她娘,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迟疑道:“哦?”

    “娘~”。帘子又被掀了起来,万家二少爷进了门。

    “万平去了客栈,万安去了西溪报信了。大概还得四日才能到西溪,估摸着就是团圆日了”。万辰鸿向她娘回禀接下来的安排。

    还有四天就能见到表妹了。

    万辰佳姑娘眼眸闪闪嘴角翘起:娘亲和大哥都说表妹聪敏机灵不输前朝先贤,气度做派更甚读书男儿。娘亲和大哥那是什么眼光?能如此称赞一个姑娘,必定极有过人之处!她一直非常地仰慕,如今总算能亲自见到了,也不负这几年总是念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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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的夜空,稀稀疏疏挂着几个星星。子夜时分,当月亮遮遮掩掩地爬到上空之时。西溪芦雪的后院传来一声凄厉惊惶的尖叫声:“不要啊~。”

    睡在拔步床二进的青浅立即翻身,一把抱住了正起身往外跑的梁矜橒:“姑娘,姑娘,您醒醒神啊,姑娘,那不是真的,那是梦啊~。”青浅紧紧抱着挣扎不已的梁矜橒,连声安慰着她。

    “稷哥哥,是稷哥哥,他浑身都是血啊,松眉也死了~,呜~。”梁矜橒满脸是泪,惶恐着继续挣扎,要脱离了青浅的怀抱:“快点,快点啊,要来不及了,稷哥哥要死了,快去救救他啊!”梁矜橒踢打着青浅,状如疯癫,直到声嘶力竭。

    睡在外面的梅姑姑等人也都起来了,掌着灯烛进了屋子。

    梁矜橒自从知道她的稷哥哥为了救她,差点命丧玉泉山后,因着心痛焦虑,竟然又狠狠病了一场。

    那是真正的半夜惊梦啊,每次醒来都是冷汗涔涔,惊惶不定。

    稷哥哥在临走之前明明嘱咐过,大事未定之前,不能互通消息,那几年连着生辰礼都不曾送过来,想必他平常也身处危境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心想要知道稷哥哥的消息,梅姑姑就不会去送信,我也就不会被他们拿捏住了,成为他涉险的筹码,更不会因此遇险。还连累松眉九死一生,无辜受罪。

    可是我又何德何能,让你如此看重放在心坎里,连着命都不要了呢?

    稷哥哥啊,当你们徘徊在生死之间时,我却优哉游哉看晓花赏山月,每每想起都让我痛彻肝肠,后悔不迭。如果时间能倒回去多好啊,便是真劫了我去,至少也能与你福祸相依,生便生在一处,死也死在一处。

    梁矜橒每日里翻来覆去自责不已,到了晚上则泪湿绣枕,惊魂午夜。到了白日,精神就有些恍惚了,吃不下饭、也看不进书,整个人恹恹地,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姑娘,万丰镇,您的大舅母遣人来送信了。”青浅脸上有着久违的惊喜,盯着姑娘看,观察她听到信息后有些什么反应。

    梁矜橒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从青浅的手上接过信件。

    却看见她手上赫然一排牙印,深可见血。那是她晚上梦醒混沌之时咬得。

    “青浅姐姐~,都是橒儿的不是,害你受惊又受伤。”梁矜橒放下信件,捧着青浅的双手,双目莹然,万分歉意地看着她,对她赔不是。

    青浅泫然欲泣,她们都是奴婢,被主子打骂本是家常便饭。

    可她自从到了姑娘身边后,别说是打,连着骂声都不曾听到过一次。

    不过就是姑娘惊慌失措之时的无意之举,竟然还向她一个奴婢赔不是,她如何受得住啊。

    “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了。”青浅吸了吸鼻子,擦了眼角,绽放出一朵带着露水的芙蓉花:“只要姑娘好好地,我便是死了也是欢喜的。”

    “青浅姐姐~嘤嘤嘤~。”梁矜橒的眼泪熬不住了,将玉腮挨近了那双受伤的手,呜咽起来: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却害得松眉颠沛几千里受惊受折磨。

    “姑娘,这是怎么了?”梅姑姑端着鸡蛋羹进了屋子。

    看着她主仆二人挨在一起相对哭泣,赶紧过来打岔:“不是说大舅夫人送了信来,可是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