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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柳湘对柳竺,最早的印象就是:大哥的小跟班。

    柳竺的母亲是个丫头,因为生下孩子,被何姨太赶出家门了。至于柳竺,也不知道是不是柳家的种。

    作为庶子,还名不正言不顺,柳竺在家里受尽折磨。柳湘自记事起,柳竺似乎天天被打。

    后来,不知怎的,柳澜倒和柳竺关系特别好,经常在一起玩,还常常护着柳竺。那时,柳竺管柳澜叫“大哥”,柳澜管柳竺叫“四叔”,外人也不清楚这是个什么辈分。

    当柳湘过了十岁,就发觉两人关系不对。

    民国十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时家里要大修族谱,本应允由柳竺负责,父亲却临时反悔,要柳澜负责。当时柳湘在家,看着大哥和柳竺竟能不顾面子,在院子里打起来。李淑贤和杨柳都怀着身孕,在院子里劝架。柳湘永远忘不了柳竺的那句话:“你们柳家,到底还有没有把我当人!还有你,柳澜,你是不是一直就当我是你的狗?”至于后来的事,柳湘也不记得了。

    后来族谱修订好了,金秀和柳海生下来了,柳竺也分家了,从门楼里搬了出去。

    林家。

    “杨小姐,你说,那二太太和我家太太,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蒿仔趴在桌子上,眼皮快挺不住了,谁叫今天守岁呢?

    “环境吧!”杨青青的除夕是最自在的,没有人管,在外面玩通宵也是可以的。她轻蔑地看了看屋里陪太太们摸牌调笑的柳清。

    “我回来了!”如旭一路小跑,才拎着东西赶回来,“今天活报戏最后一次彩排,不去不行。来,出门看到有卖鸭子的,就买了半只回来。”

    蒿仔总算有了点精神,跳着脚走到如旭面前:“大少爷啊,你看看,今天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哦,似乎……没什么不一样呀!”

    “不是,你再仔细看看。”蒿仔脸上有些失望。

    “那……我再看看。”如旭又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回答,“你……吃胖了?”

    “噗……”青青笑的连嘴里的鸭子都喷出来了。

    蒿仔气得脸都紫了:“什么嘛,是青青姐给我买了对橄榄石的耳环,什么眼神嘛,你也赶紧去配副镜子吧!”

    “话说,如旭,我也是服了你了,能准确避开所以女孩子的芳心。算了,我还要回家陪我姐呢。”

    “铛……”杨柳闭上眼睛,听着教堂传来的钟声,午夜十二点了。大年初一了。

    “妈妈,爸爸为什么还不会来。”柳海已经挺不住了,那本毛边本的《孙大圣被囚五行山》他已经翻了无数遍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孙大圣在山底有吃有喝,还想逃出去。

    “小海乖,如果你想睡觉了,就让小姨哄你去。”杨柳摸摸儿子的头,还是望着窗外发呆。

    “行吧姐,反正我也困了。走,小海,今天小姨要不给你讲一个‘年’的故事。”

    “……那老爷爷在院里放了一串鞭炮,把那‘年’吓得东跑西跑,丢了魂似的……”

    听着隔壁房间的小孩子开心的笑声,杨柳摇了摇头。这样下去,那“年”还不得饿死了?

    一会儿了,才听见楼梯口的脚步声,杨柳才挣开眼睛。门“吱呀”一声,杨柳才扭过身子:“回来了?”

    “嗯。”柳竺从银鼠皮大衣里掏出一对嵌着绿松石的金镯,交到杨柳手里,“路过王家,就进去看了看。你看看,还喜欢吗?”

    “喜欢,还挺好看的。”杨柳笑了笑,带在手腕上比试了一会,随后塞进了满满当当的首饰柜里。

    “那个……还有件事。”柳竺挠了挠头,“今天拜年,我怎么看李淑贤对你不太友好呀。”

    “这……”杨柳脸色变了,“没有,没有这事。”

    “行了,你也别瞒我了,实话实说吧,我知道院里的人看你不顺眼,告诉我,她们是不是真的欺负你了?”

    “我说了真的没有……”杨柳站起身来,低下了头。“胡说!”柳竺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实话!”

    “不是真的是……”

    “说实话!”还没等杨柳说完,柳竺就用铁钳一般的手钳住了杨柳的肩膀。眼睛里像冒了火似的,突突地灼红了眼眶,两腮的肌肉和喉结上下震动,吼声里多少带了些嘶哑,还带了些许哭腔。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恐怖起来。

    半晌,杨柳才抬起头,她的眼角也红了:“真的没有……”

    话音刚落,杨柳就感到身子一紧。柳竺使劲把杨柳抱在怀里住。

    宁静,片刻令人窒息的宁静。

    差不多两分钟后,杨柳才用力挣开,一个人坐在墙角,崩溃地哭泣:“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家就非得破了呢?”

    柳竺感到一阵眩晕,抱着头,坐在地上,看着电灯边上,一只蛾子还算聪明,向着电灯的下方飞去,彻底远离了光亮,向着黑暗,飞到地板上,被他拍死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没有去哄杨柳,他知道,有时候让她哭出来也好。一会,杨柳的情绪好些了,柳竺便轻轻地抱起她放在床上,再轻轻地帮她盖好被子,轻轻地出了房门。

    再坚韧的纸,里面有团火,终是要破的。

    过年的几天,下了小雪,所有人,都回来聚聚。雪蕙穿上了水红色的金丝缎袍子,青青也在耳卷头上加了一个翡翠坠子,罗马式的筒子领袄子,显得整个人珠光宝气。

    李淑贤负责给小孩子分发红包,糖果,给窗子上贴上红字,挂上灯笼,倒是一刻没停下。

    唯独让人心孛的是老太爷生病了,几天都没好,叫道士做了几天的法。柳湘像进去看看爷爷的病,却被何姨太拦着了:“叫你看?张天师说了,这是鬼神附体,不能用洋法子看,不肖子,你爷爷看了你还要折寿个半年,去,去,滚一边去。”

    柳湘也没说什么,谁叫这老妖精辈分上是奶奶呢?

    正月十八,年基本上是很不好地过完了,晚饭后,没什么人去看老太爷了,反正病好些了,男人喝着酒,女人摸着牌,小孩子们在雪里滚了一堆。只有柳竺进了老头的房间,柳湘感觉蹊跷,知道又没好事,就跟上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你说什么?那长孙媳妇通奸?”

    “爹,您想想,人在做,天在看,如果不是那小寡妇偷情,那羊怎么会越过墙把李树给啃了……”

    柳湘自知危险,便回了房间。

    果然,不一会,全家人又聚在老太爷的房间里。整的这一下,又是一个不安分的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