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门楼20s » 柒

    半个月过去了。

    婚礼前一天,水馨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开了,柳湘赶进来:“四妹,快,我帮你订上了去苏州的船票,快走!”

    水馨摇了摇头:“不行,吴家聘礼都下好了,我要不去,咱家在盐城的名声该怎么办?”

    柳湘急了:“你个傻姑娘,聘礼可以退回去,你要是进了吴家的门,可就再也出不来了!出了事,我帮你抵着。”说着就去拉水馨。

    “不行!”水馨甩开了柳湘的手,“我们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年从子,没听说过有那个逃婚跑走的,而且,如果被发现了,是要被沉猪笼入水的!”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柳湘没办法,只好叹着气走了出去。

    这时,吴总督急匆匆地闯进了门楼,直接找柳夏:“老太爷,出大事了,小侄昨天晚上突然发病,没等到医生,就……就断气了。”

    柳夏一惊,不过赶忙问:“那……那婚事怎么办,还能不能嫁过去?”

    吴总督挠挠头:“我跟我嫂子说了一下,说是聘礼下了也下了,大不了配一起冥婚,也正好,咱们两家还能凑个亲家。”

    这话正和老太爷的意思,于是,第二天,柳家还是热热闹闹地办起了喜事。这也成为居民们茶余饭后所谈论的对象,说吴家先办白喜事,后办红喜事,双喜临门,两不耽误。

    午后,锣鼓敲起来了,唢呐吹起来了,似乎是在道喜,也似乎是在哭诉什么。

    为水馨开脸的是淑贤和杨柳,不过还没开工,淑贤就被叫走张罗客人了,所以开脸的工作是由杨柳完成的。

    “婶婶。”一直保持沉默的水馨开口了,“你出嫁时,也有这么大排场吗?”

    “没有,我的命,哪有四小姐的好。”

    “可是婶婶,我觉得你的命比我好。你有丈夫,有儿子,有妹妹,有家。而我呢,我这辈子,只能守着一个死人生活,老了就要被赶出家门,在大街上乞讨去。”说着眼泪就不止地往下掉。

    杨柳顿了顿:“还是说说我吧。我十九岁那年,我爹挪用公款,眼看着纸里包不住火了,就想着吧女儿嫁给老板,仗着岳父的身份,也能保住钱财。五年前,我是抱着毕业证,坐着汽车进的柳家的门。婚后三天我都没出房门,我连我嫁的是谁都不知道。直到第四天,我才直到,娘家被查了,我爹进了监狱,弟弟夭折,继母改嫁,只有我抚养妹妹。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我一点也不惋惜。但是我在柳家的名声从此就臭了。水馨,我的命已经这样了,你的也一样好不到哪儿去。我至少还有丈夫疼爱,你孑身一人,去了那边一定要坚强。”

    这时,外面的人催起来了,杨柳才匆匆帮水馨盖好盖头,送她坐上花轿,目送她被抬出门楼。只有水芬傻傻地坐在高高的门槛上,一个劲的地哭。

    在吴家,吃席的每个人都很开心,脸上洋溢着喜庆的微笑,虽然和新娘拜堂的,只是新郎的弟弟作为替身。

    回了家,差不多已是三更天了,四叔家的人都回了租借,街上也寂静了下来。正当解除了兴奋的人们安静下来时,家里的老婆子王妈忽然大呼小叫:“五小姐不见了,她去哪儿了?”

    这一声,使刚放松下来的长辈们又紧张起来。老妈子们急急忙忙提着灯笼满院子窜,来九娘在院子里跳着脚叫:“芬儿哟!”柳清也对着老婆子们一顿大骂。蒿仔一不小心撞到淑贤身上,给柳竹安的补药一下都泼在她新做的天竺麻袄子上,气得淑贤一个耳光就上去了:“你个贱娘胎的小浪蹄子!”

    柳湘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扶起蒿仔,叫上雪蕙和如旭:“雪蕙,你先去你家,三姑母家和四叔家看看,说不定青青知道什么,如旭,你带上蒿仔,去看看咱家的铺子里有没有,我去河道那看看。”

    沿途一直走到码头,连个人影都没有,柳湘心里一“咯噔”:晚了,五妹准是掉下河道溺死了,正想做到码头上痛哭一场,远处一艘点着小马灯的渔船向岸边驶来。“三少爷,三少爷。”

    柳湘抬头一看,是前几日的李娃,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抓住他的手就问:“你在这儿,有没有见到一个身穿绸缎衣服的小姑娘?”

    “哦,见到了,她也不避讳,就说自己是柳家庶出的五小姐,手里拿着去苏州的船票,可轮船满员了,就给了我些钱,叫我拉上她去苏州。正好顺利,这会估计已经到扬州了。”

    柳湘松了口气,想着这丫头估计是偷了水馨的票,才问;“令尊的病……可好些了?”

    李娃长叹一口气:“没呢。我家穷,凑不齐药,看不起医生,我才出来拉人的……对了三少爷,曾经那个娄经理,叫我把这个给你,还说别让别人知道。”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

    “好,多谢你了。”柳湘收下纸袋,“天色晚些了,不请我去你家坐坐?”

    “三少爷请。”

    走进李娃家,柳湘吃了一惊:他家的设施只有一张砖床,上面铺着破棉絮,赤身裸体的躺着一个苟延残喘的父亲,另一边的灶下蹲着他的母亲和妹妹瑟瑟发抖地睡,灶腔里的灰是冷的。整个墙没有漆过,漏风的茅草屋顶摇摇欲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柳湘不自主想到了这句。

    “我是学医的,让我看看你爹的病。”一直的习惯,柳湘跪在床前,给病人号了号脉,又检查了心跳和其他。“病情比较严重。”柳湘点燃了一根火柴,掏出一张纸,提起笔来:“你会识字吧?”李娃点点头。柳湘才写下药方。“好了,就按这个单子上的吃,不要大面积接触粉尘。”柳湘突然看到床边的破碗里盛着一碗东西,只上去看了一眼,就吓坏了:“这是什么?”

    “哦,这是一个听说是泰山来的道士给开的药方,请一次一块银元,是用他画的符纸和蝉蜕烧成灰,掺在猪血里,每三天喝一碗。不过每张符一块大洋,实在买不起,只要了一次的,每天喝一点。”

    “这玩意能喝吗?”柳湘气得直接把碗摔了,平复了一下,将两块大洋递到李娃手里:“去盐城医院把药买了,明天到我的铺子里,我送你几匹布。”

    “三少爷,这真的不行。”

    “没事,这是给你的消息费。”家门口,在柳湘意料之中。“三表哥,我们都快把盐城翻得底朝天了,都没找见。”

    柳湘看了看天边的一抹红,五更天了,估计长辈们都睡了。“回去了,不管长辈怎么问,就说没找到。”然后迈进了依然黑洞洞的门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