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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士别三日

    福兰蒂斯的府上久违的响起了门铃声,这对坎迪安来说很不寻常,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不上不下,既不是月初、也不是月尾的日子里——他在退役后一直过着清闲的日子,除了月初和月尾发给他薪俸的士兵会来两次,也只是在门口打三下铃,把钱袋放在门口就走。而这次的门铃响起来没完没了,急切又慌张,以至于坎迪安拄着拐棍几乎是从二楼一路跑下来——虽然他的腿断了,但矫健可没丢——他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而一直在哆嗦的年轻人:根据当时的气温来看,应当是紧张导致的。

    坎迪安皱起了眉头,他从没见过这个年轻人,更别说会有理由让人家上府上拜访了。

    “你是谁?”坎迪安问道。

    “我来找坎迪安·福兰蒂斯伯爵。”那个年轻人慌慌张张的说。

    “我就是。”坎迪安扬起了眉毛。

    捷克咽了咽口水:“我是捷克·内尔波特,我来拜访您,是……是因为卢安斯家的小弟弟拜托我……”

    “闭上你的嘴!”坎迪安厉声轻呵道,他看了看宅邸左右,确认没有人看见他们两个,便侧身把门让开了,“进去说。”

    “您……您的腿。”捷克进门时瞥到了坎迪安空空荡荡的、本来应该是右腿的地方,他痛心的嗫嚅道。

    “别管这个,坐下。”坎迪安手扶在墙上,用拐棍指了指客厅的一座看上去就很柔软的、古色古香的沙发。

    “这……这怎么好意思……”捷克·内尔波特连连摆手。

    坎迪安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上去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捷克突然意识到不是客套或邀请,而是命令。

    他乖乖的坐下,坎迪安拄着拐棍慢慢的、一瘸一拐的走到另一张沙发旁边——刚才促使他跑下来的力气耗尽了,他气喘吁吁地,压着拐棍的右手也疼起来——和捷克面对面的坐下了。

    “第一次当间谍?”坎迪安问道。

    “这怎么能是间谍呢!”捷克坐直了身子,“我是出于对福兰蒂斯家族的尊敬才帮伽雷尔先生处理私事的,我……”

    坎迪安挥了挥拐杖,示意他闭嘴:“你这样的人若是我的部下,我就把你拉去砍头。”

    “说吧,”坎迪安从两张沙发之间的茶几上拿了一根烟,但随即又意识到手边没有火,便又把烟放下了,“卢安斯家那个傻瓜蛋小弟弟叫你来跟我说什么?”

    这是不公平的。捷克心里默默地想,他亲眼见到过伽雷尔当时的慌乱和镇定下来后的决绝,那种决绝的眼神他在自己哥哥身上见到过,他知道有这种眼神的人会为此搭上一切——可这个伽雷尔寄予了希望的男人、唯一能帮助福兰蒂斯家的男人,却认为像伽雷尔这样的战士是傻瓜蛋。但捷克也明白,伽雷尔承受的污蔑和他幼稚的举动脱不开关系,所以他并没有再与坎迪安伯爵争辩什么,而是努力的回忆着,把伽雷尔的原话和当时的神态、整件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坎迪安伯爵。

    坎迪安默默地听着,把烟再一次塞进嘴里咬着,一直盯着靠近他的桌子的那一角——看样子咬着烟是他的习惯了,因为仍旧没点火——等捷克讲完以后,他抬起眼皮,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你叫什么名字?”坎迪安问。

    “捷克·内尔波特。”

    “心里很不服气是吧,因为我管你的偶像叫傻瓜蛋?”

    捷克心里很烦躁,为什么伯爵先生在问无关紧要的话?他难道没有意识到事情多么严重吗?“是的。”他赌气似的说,毫无畏惧地正视着坎迪安的眼睛,“我知道是我的幼稚举动惹您心烦,但您不该这样说伽雷尔殿下,他是个英雄。”

    “他只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坎迪安说,“他这样会把你们俩都害死的,明白吗?”

    “你是弗兰尼那个小家伙的家人吧?”坎迪安目光炯炯,“因为受到一点恩惠和庇佑,就屁颠屁颠地为长官卖命,是吗?你知道从刚刚你走进我的宅邸做错了多少事情吗?”

    “两件……”捷克低下头小声说,“三件……”

    “不。”坎迪安的样子愈发高大了,从他身上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只有一件。那就是你报了你自己的名字,还报了两次。”他轻声笑了起来,似乎这件事多么可笑似的,“你的敌人们很容易就能通过你的姓氏查到你的哥哥,再通过你的哥哥查到伽雷尔身上——这比报上伽雷尔的名字还危险,明白吗?就算你是在帮伽雷尔做事,你也可以说是他逼迫你做的,在被发现的时候添油加醋地告发他。但你报上了你自己的名字,意味着你的家人可能遭受灭顶之灾,明白吗?”

    捷克震惊的看着坎迪安。

    “他们不会查到我的名字的!”捷克反驳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我的卫队长到现在还记不住我的姓氏,并以为我的名字是‘杰葛’!没有人会刻意去记住一个普通的战士的名字,尤其是长官,因为他们心中大多数塞满了他们认为重要的事情,事实上,因为内尔波特想起我哥哥的,目前只有您和伽雷尔殿下,所以我才会坐在这里!”

    坎迪安摆摆手,那意思是他对捷克说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我们都是战士,”坎迪安用拐杖敲了敲自己空荡荡的那条腿,“从第一天上战场就做好准备了,我们不怕死,但我们怕连累别人。如果你被人抓了,消息传到伽雷尔耳朵里,会让他觉得比死了还难受。”

    “可是……”捷克想说什么,但坎迪安已经站了起来,扶着沙发用拐杖把他往外赶:“伽雷尔的话我会慎重考虑,内斯特那边的救兵我也会想办法,但这些事都不需要你,你在我这待的够久了。你该做的也已经做完了。现在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滚蛋,滚到你的岗位上去,忘记福兰蒂斯给内尔波特家的恩惠——姑且算那是恩惠吧,在我看来更像是诅咒——老老实实等着干你的本职工作,拿着你的薪俸,不要得罪别人,也不要再傻傻的为什么英雄卖命,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英雄了。你要做的就是不要让你的妈妈担心,明白吗?”

    “可是,为什么呢?”捷克痛心的问道,“您怀疑我对福兰蒂斯家的忠诚吗?我们一家子都是忠诚的,从我的二哥,到我最小的小弟弟!因为我哥哥在战场上受到过伽雷尔和内斯特殿下的照顾,明明他们可以不用那么做,明明他们可以像其他的长官一样,但他们没有。他们是令人尊敬的,而现在我尊重的人——姐姐从小给我讲睡前故事中提到的人——受了委屈、被人伤害,我可以帮助您!哪怕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卫,但我也有我能做的事,请让我帮助您吧。如果让我就这么回去,您才会让我像死了一样难受!”

    “这是命令。”坎迪安已经把门拉开了,“请你注意你说的话,你会把邻里都吵醒并让我惹上麻烦的。如果你真的想为福兰蒂斯好,就照我说的做。”

    “可是……”捷克还想抗议,这时他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他朝那边看过去,伯爵半个身子把他挡在门外,在他这个位置能见到的狭窄的视野里,捷克看到一直放在客厅的柜子的一角,那角落放着一枚徽章。徽章上画着两朵对称的花纹,中间有一只侧着头的鸟——捷克不止一次的在罗莎·林德亲信的胸前看到过同样的东西。

    “您是林德王后的亲信?”捷克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怔在了原地。

    “嗯?”坎迪安顺着捷克的目光回头看去,也看到了那枚小小的徽章,“没错,现在你知道了。”

    “伽雷尔殿下就是见了林德王后以后才前往南境的!”捷克惊恐地小声说。

    “捷克。”坎迪安揪住年轻人的领子,靠近了他,仿佛要把他吸到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中去似的,“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理由,你得信任我,像伽雷尔信任你一样。”

    “不。”捷克说,“我得想想。”

    坎迪安一把放开他的领子,把他推出了门外:“那你去想吧,滚回你的寝室好好去想想,想想我对你说的话,你的愚蠢行为会对你的家人带来灭顶之灾,忘掉福兰蒂斯家给你的恩惠,就当你心中的英雄没有存在过。滚吧!”

    他狠狠地关上门,那气势像狠狠地抽了捷克一耳光似的。捷克彻底愣在了原地,过了很久,他才像如梦方醒似的,慢慢的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垂头丧气的回士兵寝室去了。

    坎迪安站在二楼的窗帘缝后面看着捷克走开,“所以我才不喜欢应付新兵。”他嘟囔着,慢慢的走到二楼的走廊的尽头——即使福兰蒂斯家族已然没落了,但能彰显它历史和高贵的器物倒是一件不少——路过摆在二楼的无数个漂亮的器皿,它们大多来自安黛霍兰著名的矿山或南潮幽深的海底;有一件甚至来自在大多数人心中都不存在的冻土帝国,这是福兰蒂斯家族历史上最珍贵的礼物之一。在走廊的尽头,镶在金框里的,是当年福兰蒂斯的先祖随蒙蒂斯皇帝征战时留下的断剑的剑柄。

    他来到管家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老爷?”他敲了很久,管家才一脸茫然的开了门,“您怎么还没休息?”

    管家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在他专心致志阅读的时候很难打扰他。现在看来反倒是好事——捷克那叮铃作响的门铃也同样没有引起这位沉迷读书的男人的注意。

    “我很久没见到邓蒂斯先生了。”坎迪安说,“明天劳驾您去一趟他的府上,告诉他我想请他在家里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