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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公爵

    弗里安·卡塔多尔公爵同往常一样,侍弄完他心爱的花草之后,便早早地就寝了。他一向睡得很早,冬天尤其是这样。就他自己而言,他实在是没什么可干的事。没人来恭维他,也没人来找他的麻烦。就因为他是国王的普通的弟弟,没什么才华,也同样没有坏心思。因此在宫廷里,他交不到挚友,也没有仇敌。本来安下心来当一个普通人过完这一生也不错,可偏偏弗里安心中还留存着多少良知。漫长的时光中,他作为国王的弟弟这种奇特的身份看够了贵族的腐败和“堕落”,可自己并没有扭转时局的勇气。所以长时间内心的不舒服使他心中的良知变成了虚荣。

    有些人的虚荣是浮于表面的,别人的恭维就会让他们感到高兴。可弗里安的虚荣源自他的良知,他知道那些恭维不是真心地。他逐渐变成了一种带有奇特的古怪虚荣的人:他并不满足于别人的恭维,而是打心眼里认定他自己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只是那些蠢材看不穿。比起恭维,他更享受利用自己的权力为别人带来好处——这一切让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一个伟大的角色——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他厌恶的那些贵族没什么不同。

    我和我的哥哥都一样,只是因为贵族们谁也不想接这个烂摊子,才会任由我们坐着王位罢了。卡塔多尔时常这么想着,表面上说是忠义,其实,谁知道呢!他们当我是傻子,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要是有人求我办事,我准能跟他办好!要是有人愿意相信我托付给我什么的话,我豁出命都乐意。说实话,我只是因为年龄小而出不了头。

    综上所述,他时常在心里这么琢磨,见到他自己的独白,也许您会更好的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说,当仆人把他很喜欢的那铜制的、精巧的铃铛敲得丁零当啷拼命地响,并报告他福兰蒂斯伯爵来访时,连他自己都感到万分惊讶。但他惊讶的不是这样一个在边境战区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会来拜访自己——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值得皇帝亲自探望——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精巧的挂钟。

    “现在几点了?”他怒气冲冲的训斥仆人。

    “伯爵他们已经等了一会啦!”仆人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声音大到像对聋子说话。

    “该死的。”弗里安公爵不再管那个傻子仆人,他光着脚踩在地上——这行为可让他打了个冷战——偷偷摸摸的走到窗前,悄悄将床帘拉开一条缝,外面的雪又下起来了,还好弗里安有先见之明,早早将自己养的花草都搬进了暖和的屋子里。此时内斯特——他认出了这位福兰蒂斯家的当家——和一位高挑的年轻人就站在雪里,一人裹着一件不是很厚的袄子,令他感到惊奇的是,二人的旁边站着一个哆哆嗦嗦的马夫,身上裹着兽皮的绒衣,比他们穿的加起来都要好。但弗里安还是从马夫穿的破破烂烂靴子上认出来了,这无疑是个下等的仆人。

    “我明白了,他们是怕他冷。”公爵思忖着,“年轻人年轻着无所谓,至于伯爵呢,这点风雪对他这样的硬汉来说肯定不足称道,所以他们把好衣服给了下等人。一定是这样,挺好,挺好。”

    公爵心里一扫安睡被吵醒的愤怒,他感到他自己的门外站着两个高洁的人。而他如果接待了他们,那他就是高洁的人的朋友——他也是高洁的了。没错,弗里安自以为不为人知的品质里,除却聪慧、威严,还有高洁。而他的高洁应该人人皆知。

    “站着干什么!?没听见我让你去给伯爵开门吗?”他道。

    那仆人愣了一下,不满的小声嘟嘟囔囔,一边往楼下跑着去给蛮横无理的主人跑腿。弗里安追到楼梯口,双手扶着光滑美丽的石雕扶手,冲下面骂道:

    “把炉子先烧上,你们这些个笨蛋!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其他不明事由的仆人们正睡眼惺忪地慢慢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听见公爵的声音,他们开始慢慢在壁炉里点起柴来。

    在屋外,马夫正不安地搓着手,他酒醒了一半,倒不是因为冷。而是看到内斯特和伽雷尔都穿着单衣站在雪里,只有他一人裹着这上等的袄子。

    “老爷,我该死。老爷,我该死。”他反反复复说着这话。

    伽雷尔笑起来,“你年纪大了,还在雪夜里跑这么久的车,你辛苦,不穿厚点也暖和不过来。我和老爷平日里都舞刀弄枪的,这点寒气受得住。”他比车夫要高一个头多出半截肩膀,因此车夫只得仰视着他。这个老人头一次看清这个年轻人有一张怎样优雅英气的脸。他此时对伽雷尔充满了感激,完全忘记了先前在马车上讥讽伽雷尔的话。

    “哦,少爷!您——”他满含热泪的感叹道,恨不得跪下来亲吻伽雷尔的靴子。那靴子和他穿的马靴一样破破烂烂的,这便更加加重了他的敬意。

    伽雷尔还想对马夫说什么,被公爵的仆人打断了,那仆人还穿着睡衣,慌慌张张的推开门——风雪和寒意瞬间灌进了客厅,像鞭子一样抽到仆人的脊背上。于是这刚刚还在挨训的可怜的仆人放弃了出门迎接客人的想法。他像只蜷缩的耗子一样站在客厅里,招呼内斯特和伽雷尔进来。

    “劳驾,您快进来吧,这雪可真不得了。劳驾您,走快点!”

    从内斯特站的地方到客厅只有几步台阶,可那仆人一刻不停地催促着。

    “你!你是——”仆人见马夫也殷切地上前来,满心希望自己也被邀请进去。于是他拦住了他。

    “我?我是给老爷赶马的。”马夫见仆人阻拦自己,便拉下脸,没有底气的小声说。

    “你呀,你上外面待着吧!”仆人笑了,似乎一个马夫也想一起进来这件事让他觉得很好笑。

    马夫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将目光投向了内斯特。

    “抱歉,”内斯特带着歉意说,“我找公爵有要紧事,可以的话我不希望外人在场。这么大的雪,要辛苦你了。”

    听闻此言,马夫嘟囔着退下了——他先前由心中升起的对老爷和少爷的敬意和喜爱消失了——他听着门在他身后关上,哐啷一声,那些想卷进客厅的雪没进得去,全都落在他的帽子上了。他慢慢爬进马车里,将双手揣进袖子,嘟囔起来。

    “到底嫌我是个马夫。”他怨愤地说,“这些老爷,只会给你一件漂亮衣服,像哄小孩子似的,”随后他又恨起冒犯他的仆人来:“不知道那几个小子在神气什么啊,不让外人在场!等着吧,他们也会被拒之门外的,只不过我呆在风雪里,他们呆在壁炉旁。仅此而已。”

    内斯特首先注意到的是公爵屋子里陈设的壁炉。

    壁炉两旁的石头上有复古精美的雕花,炉膛内则静静地燃着火。给房间烘托出一种暖和温馨的氛围来。内斯特想到妹妹居住的冰冷的宫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老爷马上下来,您先坐,您要不要喝茶?”弗里安的仆人欠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对内斯特说道。或许是伽雷尔穿着朴素,那仆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令内斯特感到又气又笑。

    “喝一杯,暖暖身子。给我的骑士团长倒一杯。”内斯特故意这么说道。不知为什么,在公爵家同在妹妹家让他感觉明显不一样。他意识到在这里,为了赢得尊重,需要无时无刻的彰显自己的身份。

    “骑士团长?”仆人明显愣了一下,“这位是……”

    “我是南境远征骑士团副将伽雷尔·卢安斯。”伽雷尔倒是很坦然的做了自我介绍。他很轻易地就原谅了仆人先前对他的不敬。甚至很和蔼地朝仆人伸出一只手,但那仆人没敢去握。

    “失礼……失礼。”仆人反复道歉,弓着身子慢慢往后退,“我这就去给您们准备茶水。”他退到足够表示他恭敬的距离后才敢转过身,小跑着快速离开了门厅。伽雷尔注意到门厅通往餐厅的门后面挤了好几个仆人,此时都在偷偷摸摸的嘟囔什么。当他们注意到伽雷尔在看他们时,他们停止了窃窃私语。

    “我不喜欢呆在这。”伽雷尔轻声说。

    “我们把那个赶车的老人独自留在冰天雪地里,就为了和这些令人作呕的家伙喝茶!他们和那些城门侍卫有什么不同呢?明明自己什么都算不上,却仗着自己是某某家的仆人,自己是给皇帝看门的!就出言不逊,傲慢无礼。他们自己在背后编排主子的坏话,到时却用主子的身份满足他们令人唾弃的虚荣。为什么我在边境上,在那些被魔兽追赶的遍体鳞伤的人身上看到的是勇气和荣誉,而到了我们的国都,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看到的却尽是虚荣。”伽雷尔越说越气,自打在皇宫外侍卫羞辱他们开始,他心中就藏着一团火,此时这团火熊熊燃烧起来。他一向都是一生气就停不下来的嚷嚷。于是内斯特只得无可奈何的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制止这个愤慨的年轻人。

    “伽雷尔,你以为我愿意跟这些人打交道吗。”内斯特同样小声地说,他的声音虽小,却充满威严。“今天是个机会,你好好学习一下吧。你以为只有为国家出生入死的人才可以感到骄傲,或者接受荣誉?那不是给战士的奖章,伽雷尔。它更多时候恰巧是你不喜欢的这些给皇帝看门的人用以满足自身虚荣的筹码。我们能怎么办呢?这就是这个国家的规则。伽雷尔。你拿命和刀剑换过来的筹码被他们承认了,那你也得反过来承认他们在这烤着火,喝着茶就能拿到的筹码。如果你认为他们的筹码一文不值,那反过来也一样。这毕竟是他们的都城,不是你的。明白吗?”

    “既然如此。您是想用您的筹码换一些他们的筹码咯?”伽雷尔气还没消。

    内斯特点了点头。

    “什么东西值得您拿用命和刀剑换来的荣誉去迎合这些混吃等死的人的虚荣?”

    “你会知道的。”内斯特看见卡塔多尔公爵大腹便便地从回廊上踱下来。穿着一身气派十足的华丽服装。他的礼仪倒还周全,但此时他这幅样子无论是在内斯特还是伽雷尔眼里都显得那么刺眼。“你帮我们守着门,别让其他人偷听。”内斯特冲门厅外那些仆人扬了扬下巴。

    “哦。”伽雷尔没好气地应道。

    卡塔多尔公爵还站在回廊上的时候就看到内斯特伯爵了。但他装作自己没看到似的。直到走到伯爵身前,才装作第一次见到他,继而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却又不失傲慢的样子来——好让内斯特知道,他清晰的记着二人头衔的差距:哪怕其中一人是战场上的英雄,另一人则是皇帝毫无用处的弟弟——不过在公爵知道伽雷尔年纪轻轻就是副将后,他没能掩饰得住自己脸上的惊讶,甚至还主动和伽雷尔握了握手。虽然他是主动的。但仅浅浅握了一下就松开了,伽雷尔默不作声的重新戴上手套。

    “茶呢!你们这些废物,怎么连杯茶都没给伯爵倒啊!”简单的寒暄了几声后,公爵突然毫无征兆的怒骂那些藏在门厅后面的仆人。

    伽雷尔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反感和愤怒,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睛看着公爵,但公爵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看见。

    “不用不用。”内斯特笑眯眯的说,他亲切地、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似的握住公爵的手。“我们都习惯打发时间才喝茶,您来了。我珍惜和您在一起的时光还来不及,哪里还有空喝茶啊。”

    伽雷尔又叹了一口气。公爵这时瞥了他一眼。

    “失礼了。”伽雷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坐车太累。”

    “年轻人,吃不了苦。”内斯特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那我们长话短说,可以借您的书房一用吗?”明明是在公爵的宫殿里,可内斯特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他冲公爵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公爵内心对他的行为有些不舒服。内斯特察觉到了。可他想做的事容不得他在这里继续废话。更何况他再这样违心的恭维下去,伽雷尔可能真的要发火。

    公爵不易察觉的撇了撇嘴,便和内斯特一起走进了门厅旁的书房里,书房里也烧着暖和的炉子。

    此时,伽雷尔带着万般不情愿和恶心,还是遵从命令站到了书房门前,双手背在身后,两腿微微叉开。他站的直直的,同他刚当上侍卫接受训练时站的一样直。他那双浅色的眼睛目视前方,时而冷漠的看着那些仆人——他们似乎拿不定主意是要给伽雷尔端杯茶呢,还是接着去睡觉——脸上的表情像在说,敢过来偷听就杀了你们。

    书房的门是薄薄的一层木头,或许是夜晚本来就寂静的缘故。公爵和内斯特在里面说的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伽雷尔还听见了两间房子中同样熊熊燃烧的炉子里传出的噼里啪啦的火焰的声音。

    “好啊,”伽雷尔心想,“就让我来学学,您这次要教会我什么。”

    内斯特不等弗里安说客套话便自己坐在了书房的绒布沙发上。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这种缺乏礼节的行为跟王后方才是一模一样的,这种想法立时令他感到欣慰。我们都是为了那两个小子。内斯特想。

    弗里安愣了一下,但还是维持住了自己脸上的笑容。他在内斯特的对面坐下来。派头十足、但又刻意装出笑容可掬的样子,等着内斯特开口。

    事实上,弗里安此时内心高兴地想要发疯。无论内斯特做什么都不会打消弗里安心中那种高兴地感情:内斯特有事想要求他。这对弗里安来说就已经够了。从小到大从没有一个人为什么事求过他。因为他们要么比他狡猾,要么比他优秀。他只能作为国王的弟弟,永远缩在暗处当一个陪衬。而今晚,看到福兰蒂斯伯爵那恭敬的样子。弗里安就明白能彰显自己尊贵和虚荣的时刻要来了。即使内斯特在细节和礼教上表现得不尽人意——等等一切都抑制不住弗里安心中快活的感情。他感受到了内斯特内心的焦急。因此更加高兴——堂堂的福兰蒂斯伯爵,战场上的英雄,有要紧事要求他!

    “您讲。”弗里安几乎是忙不迭的笑道,仿佛有求于人的是他自己一样。他那么在意这次机会,贪婪的表情挂在脸上。

    内斯特冷静的端详着他,他在思索把自己心中挂念的事交给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此时认真的与在门厅时判若两人。

    沉默了一会,在弗里安快为这沉默手足无措时,内斯特终于垂下了眼睛。当他看到自己那双和伽雷尔一样破破烂烂的靴子之后,下定决心开了口。

    “不瞒您说,我这次进宫来是探望王后的。”

    除了弗里安,他别无选择。

    “王后怎么样了?”弗里安感激内斯特主动打破了沉默,他迫不及待的把展现友好的笑容挂在脸上,像个傻子似的问道。

    “王后……”内斯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她过得不好,说实在的,甚至比不上您,她的宫殿里连可烧的炉子都没有。”

    弗里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瞥了一眼身边那劈啪作响的壁炉,一丝同情在他的心头蔓延开来。只有一丝。

    “那,怎么会这样呢?”他装出万分惊讶的表情问道。

    “我们家的人都在外面打仗,没人在宫里照看她。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内斯特说。

    “那好办。我明天就去叫人把王后宫殿的炉子烧起来。”弗里安当即包揽下了这个活计。

    内斯特抬起眼睛,他第一次正视了弗里安那张脸。如果他手下的士兵用这种天真傻气的表情面对他,是一定要挨板子的。可此时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不是为了王后的炉子来找您的……”内斯特的声音异常平静。

    “那……?”弗里安又感到疑惑了。

    “……是为了她的儿子。”内斯特说。

    伽雷尔听到这里时禁不住动了动,那些窃窃私语的仆人已经偷偷睡觉去了,可伽雷尔还死死地盯着那空旷的走廊。

    弗里安为表示疑问,哼了一声。

    “王后生了两个儿子。您也知道目前王后的处境——连我们这些常年待在边境上的人都听到了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她的两个儿子必定不会受到宠爱的。说不定也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如果国王的那个情妇——请原谅我这么称呼——也生下儿子的话。”

    “可是这……?”弗里安向头顶翻着眼睛,看上去正在苦苦思索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先生!”内斯特说道,他现在为自己托付这么个人而感到后悔了,但他只能继续往下说,“您想想吧,王后不讨国王喜欢,她的儿子也一样——陛下到现在为止还没去看过一次。那他们还能受到谁的庇佑呢?王后倘若生了女儿那还好,她没有生下孩子也算过得去。可是她生下了两个儿子,将来可以成为皇帝的两个儿子!”

    “那个情妇,是叫罗莎·林德?她是个心狠的女人,想必关于她手下的骑士和侍卫受到了怎样的对待您比我更清楚。先生,蕾莎是一个母亲,而罗莎也迟早会成为一个母亲的。想必您知道,世界上最无畏于生死的女人就是母亲,最狠毒的也莫过母亲。前者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后者则是孩子的障碍和敌人。您想想吧,当我和其他人都在前线打仗时,我的蕾莎要依靠什么去对抗一个对她儿子虎视眈眈的、备受王上宠爱的女人呢?”

    “这……”弗里安仍旧在想。

    “先生,”内斯特不打算给弗里安时间拒绝,“国王娶了福兰蒂斯家的女儿,以此想要福兰蒂斯家的人在边境上和魔兽决斗,以换取国家的安宁。现在我们在边境上出生入死了,我的妹妹却没有受到好的对待,这没关系。因为爱情谁也说不准。陛下的喜好我们也无权干涉。可是您不能再让她的儿子置身危险之中,我们伤在战场上、死在战场上都没关系,因为这是我们为国家能做到的最有用的事,但不能让我们家的婴儿,我的侄子。在争夺王位的斗争中被牺牲掉。请您庇佑他们吧,庇佑他们直到他们长大成人,直到他们能够自己庇佑自己为止。作为报答,我不会放一只魔兽再向咱们的土地前进一步。您可以继续高枕无忧的喝茶、烤火,开舞会。只请求您在空闲的时间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且让别人都知道您去看了,让他们都知道您喜欢他们。就这么简单,请求您了。发发慈悲吧,那也是您的侄子啊!他们的体内也流着跟您一样的血!”

    内斯特一口气说完,便一脸恳求的看着弗里安。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两句话给了弗里安触动。他木木呆呆的心终于逐渐亮堂起来。对啊,弗里安心想,他们也是我的侄子。真见鬼,我应该去看看的,他们体内流着跟我一样的血。他们长得说不定也像我。伯爵说的对,我不管什么狗屁皇位——皇位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也没当皇帝吗——可见皇位的选拔有时也存在错误。所以,即使我的侄子们当不上皇帝了——看现在这个状态肯定当不上,陛下能传位给他们才是活见鬼!——我也应该保护他们。我是在保护自己的家人!就跟战场上的英雄们一样。如此一来我便会成为伟大的英雄。

    而且您看,弗里安继续想。他那样的恳求我,这个英雄。倘若我现在拒绝的话也显得太冷漠、太不近人情了。我和我那个抛弃妻子的哥哥不一样。我要用这种方式证明,选我当皇帝比选他要好得多。那些个长老贵族总会后悔的,他们总会后悔的!

    “我明白了。”弗里安说道。他甚至表现得同内斯特一样恳切。为了证明自己作出承诺的决心,他伸手握住了内斯特的手。

    内斯特张了张嘴,仿佛还要嘱咐什么似的。但最终只是说:“谢谢您。”

    “我向您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那些猛兽踏入布兰肯的国土一步。”在卡塔多尔公爵将内斯特和伽雷尔送出宅邸时,内斯特又扭头这么对公爵说,他像对救命稻草一样说。带着他的不安、忧虑和期望。虽然他嘴上说让伽雷尔学着点。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做这么诚实而沉重的交易。“这是为了我的血亲,也当是为了您。”

    弗里安·卡塔多尔第一次在内心充溢的感情的驱使下点了点头,在风雪之中,没有炉火和烘烤和酒精茶水的香气。他才真的感受到自己方才所承诺之事的重量。他比待在屋内时多了一些恳切。因为他想到眼前的这个人还要在这样的天气里冲到战场上去——内斯特最后的话对他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影响。第一次他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忘记了年少时受到的来自贵族长老不公正的对待;第一次忘记了在皇位之下自己无所适从的懦弱和羞辱。也是第一次,他的眼里只有这个些许年迈的、诚恳的骑士。

    “我明白。”他又重复了一次。

    于是内斯特叫醒了在马车里打鼾的车夫,三个人坐在车里,顶着风雪走了。弗里安一直目送他们离开。

    “我换来的这个筹码,你认为值得吗?”走出很远后,内斯特突然像自言自语般地这么问道。

    “老爷,您说什么?”车夫被问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可内斯特只是看着伽雷尔,什么也没说。他确信他听见伽雷尔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几乎不动嘴唇地说道: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