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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寒意

    夜色如幕,偶尔闪烁的光点使得深沉的黑色没有那么单调。夜空本只是一块充斥着白点的黑布,多了份想象,多了份仰望,也就多了份摄人心魄。

    小和尚盯着这块幕布,越陷越深。

    “有心事?”

    小和尚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佝偻的身影。

    小和尚没有转身,但他能想象到师傅的身影,最近一段时间每到太阳落下后,师傅好像就老上几岁。

    小和尚摇摇头,随着那道佝偻身影走进佛堂,佛像前的香炉被轻轻转动,闷响回荡在清冷的堂室,香台之下,赫然出现一条漆黑陈旧的密道。

    二人不曾言语,好像对此已经习惯。

    初次知晓这个秘密的时候,小和尚的确很震惊,他从未想过自己朝暮相伴的佛像底下,竟然大有玄机。

    那天,便是师傅问他还俗后,想要去往何方的那天。

    漆黑的地下通道里,寒冷异常,小和尚皱紧眉头紧紧跟在那道佝偻身影之后,尽管已经多次领略这番滋味,但却始终无法接受。走到通道的尽头时,一股热浪迎面而来,体内的寒意还未消散,两股力量在他的五脏六腑间交错,似乎随时都会胀破他的皮肉,好在灼热感很快便占据上风,小和尚能感觉到汗水正从他的每个毛孔渗出,只是那股寒意似乎印在了他的脑海,时不时让他打个哆嗦。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圆形的密室。

    密室的墙壁上整齐地安置着数十盏烛台,烛台之上是燃烧过半的白色蜡烛,烛台之下被一条条笔直的小渠连接,全部交汇在密室正中心的圆形小坑。

    而这个小坑竟是用来收集烛台滴落的蜡油,也不知是何原因,这些白色蜡烛经年不灭,才将这密室烤的火热。

    小和尚问过师傅为什么要给他看这间密室,师傅说这是传承,对于乞讨出身的小和尚来说,传承这个词,似乎有些太陌生。

    不过他想,师傅一定还留给了自己别的东西,不止这间密室,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理解。

    老和尚递给小和尚一粒褐色丹药,小和尚吞下以后,便直直走到圆形小坑之前,跳了下去。

    痛彻心扉的哀嚎回荡在整个密室,然而地面之上却听不到一点动静,世界似乎总是这样,划分成无数等份的小世界,使得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哀喜,互不相通,互不干扰。

    晴城北,一处酒肆。

    晴城的酒肆,少见的来了许多外乡人,因此十分热闹。

    其中最显眼的两拨人,便是一老一少与五位仙家人士,这一老一少的事迹已在客人间传遍,听闻他们只用半天的时间,竟将整个酒肆的酒喝成了空,钱大气粗不说,更重要的是这个身材低矮的老人,极有可能是天顺境的大宗师。

    这么想想,财大气粗这个形容倒是用的太低调了。

    而那五位仙家人士也是不凡,未至中年就已进入天成境,想来也是一些大宗门的天骄之辈。

    店里的胖子伙计坐在账台前,食指轻轻敲打台面,盯着那些雪花花的银子,陷入沉思。

    如果当时老家有这么多钱,爹娘也就不至于活得那么苦了吧。

    “小二,两斤柿子饼。”

    二胖抬头望向正在后厨焦头烂额的伙计,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我来,我来。”

    “李老三,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你人影儿,干嘛去了?”仙家五人一桌,满脸胡茬的男人正拿瘦弱男子调侃打趣。

    “观察了一下小镇的布局,未曾发现千阳宗留下的痕迹。”瘦弱男子解释道。

    胡茬男子似乎并不满意李老三的答复:“我看你是去偷懒瞎逛了吧。”

    李老三偷瞄了一眼领头的大汉,后者并没有替他辩解的意思,几人均出自不同宗门,表面结盟打探千阳宗的底细,实则各怀心思,再者宗门之间也有些怨仇。

    比如胡茬男子,出自一个御兽流派的宗门,御兽流本身就是小流派,以驾驭驱使一些强大妖兽作为手段,妖兽虽强,可本身稀少,大部分弟子能驾驭的只是一些普通妖兽,像胡茬男可以做到同时驱使数十个妖兽的,便是一宗之翘楚,这一点从他手中的兽牙法宝就能看出,宗门定是将本门的底蕴法宝传给了他。

    可修仙问道,修自身才是正途,御兽派弟子将修行重心放在控制强大妖兽身上,往往自身力量薄弱,因此哪怕是胡茬男这样的翘楚,在其他流派的天骄看来,也不过是走了偏门的大尾巴狼。

    这样的小众流派,受人白眼是常事,因此对其他宗门也往往抱有敌意。

    大汉则出自较为正统的炼体宗门,顾名思义,就是以提升肉体强度而闻名,往往力量强横,拳可碎石,听说修炼到顶峰,甚至能撼动山脉。

    不过从其佩剑来看,大汉可能不止学过一种术法。

    而那大盘子脸男人和妖娆女子,分别出自剑宗与毒门,是最为普遍正统的修行道路。

    几人各有所长,同时也各有所需,这就注定本次结盟,实则只是徒有其名。

    “既然这千阳宗的情报这么少,不如我们互相交个底。”李老三心中无奈,只能靠转移注意来消散几人的敌意。

    这话倒确有奇效,语落间,几个仙家人士都是默契地把头扭向一旁,不再有一言一语。

    李老三略作尴尬神色,也跟着扭头,却看见一个少年直直踏入酒肆,于是面带微笑,等着对方发现自己。

    少年也确实注意到此处,但只是短暂惊讶过后就看向前台,与那胖伙计说笑几句,其间胖伙计还拿着几块小银疙瘩在他面前晃了晃,之后少年便走进了后厨。

    李老三本就尴尬的脸庞显得更加窘迫,不过好在他也是个脸厚心大之人,只在须臾间即转悲为喜,对大汉几人交待一句自己去后厨再要几个菜,便一溜烟地消失在众人眼底。

    “加菜直接叫小二不就行了么?”大脸盘男子稍作无奈,不过此举倒是缓解了僵硬的氛围,也不知李老三是否有意为之。

    李老三徐徐走到张玄礼的身边,帮着后者剁起了辣椒。

    “有事还请直说,陈晴确实在躲在我家中,不过我想她应该不是你的目标。”少年手中的动作一刻未停。

    李老三听见回话,似乎有些欣喜,慢慢说道:“我的目的很简单,找一个人。”

    “找人?”张玄礼抬头与其对视一眼,这话他怎么一点也不信呢,一个修仙人士来到这偏僻小镇,只为寻人?而且还要背叛队友隐瞒少女的行踪?

    “若是找人,随便找人问问不就得了。”

    少年故作轻松地随口问出,似乎是要继续套话。

    李老三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继续说道:“小兄弟可知道紫微星是何物?”

    张玄礼轻轻皱眉,大抵觉得面前这人说话有头没尾的,倒像是酒后胡言:“天子本命星?”

    “不愧是读书人,小兄弟有见识。”接着,李老三微微低头,凑近少年耳边,“紫微星,就在这座小镇里。”

    这话要是说给苏予墨听,八成会对胃口,可落在张玄礼这里,却只认为对方在胡言乱语,:“紫微星当然是在京城,怎会在这边陲之地?”

    然而转念一想,最近小城的外乡人确实多了不少,拜访龙兴寺的那支大队伍,便是来自上京城。五位仙家修士,个个身手不凡,方才得知,店里那对嗜酒如命的老少,亦不是常人,就连陈晴,料想也瞒着他许多,这熙熙攘攘的外乡人当中,若是真藏着一个天子,倒也说得过去。

    “为何不能?”李老三的语气突然变得值得玩味,“况且,我可没说这颗紫微星姓陈。”

    陈,是当今皇族的姓氏。

    张玄礼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不姓陈。

    若是不姓陈,那天子,可就不一定在外乡人之中了。

    “仅凭一个所谓的紫微星,便说什么天子之类,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

    李老三听到这话,颇为骄傲地仰首:“真不巧,在下卜卦的本事,堪称一绝。”

    “不信。”

    少年愣了半天,却只抛出这两个字,着实是让李老三觉得懊恼。

    “不如,你给我算一卦看看实力?”

    这位刚刚还昂首挺胸的柴瘦男子顿时泄了气:“这事并非是我算的,而是墙外世界的巫族,花费极大的代价,才窥探到的天机。来小镇之前,我请了数十位老道,验得这则预言的真假,卦象显现的瞬间,那些老道全部七窍流血而死,我只是侥幸才得以苟活,你不知道我付出多大的代价,若是三年之内我再染指术数之事,怕是要落得一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说罢,李老三狠狠抓住张玄礼的手:“所以我必须找到天子,我不能让这些努力付诸东流。”

    “找到以后,你想做什么?”

    少年问完,好像觉得过了尺寸,于是有些后悔,但柴瘦男子却毫不介意。

    “自然是追随他,做开国功臣!”

    少年有些意外,不过也能接受:“那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紫微星光芒微弱,说明天子如今只是个尚未及第的少年,甚至很可能,连修行大道也尚未没开启。”李老三的目光猛然变得锋利,“而我认为那个少年,就是你。”

    “当今天下太平,国家昌盛,你要我做反贼?”少年的目光变得同样凌厉,与午时截然相反,两人目光相对,李老三竟有些落得下风。

    “魔族沉寂百年,如今突然做出动作,岂会没有准备,你可知现在的朝堂是何形势?”李老三话语间有些激动,吐字同时,身体也跟着颤抖,只是少年却觉得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是涂了一层伪装,“这天下从未真正和平,你所看到的和平,无非就是危险藏进了幕后。”

    少年忽然想起长城那些酒鬼士卒,与长城之外死气沉沉的风,往往平静的水面下,最是暗藏波涛。

    “我的愿望,无非就是做个教书先生。”少年徐徐说道,眼神跟着变得温柔。

    李老三不再多劝,刚才的豪言壮语,如今听起来却更像是试探少年的态度。

    “想与不想,由不得你。”

    少年的态度让李老三有些失望,然而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押注,他总觉得面前这个穿着破旧长袍的少年,眼里藏着杀机。

    从他第一面见少年开始,这种想法就在他脑海中扎根。

    与少年对视之时,他看见对方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未曾见识到广袤天空的井底蛙,确实应该是这个反应,他如此这般作想。

    直到他看见少年眼神中深藏的寒意。

    那是连他都无法承受的冰寒,好像千山冰雪骤然崩塌,马上要将他吞噬。

    李老三扭头缓缓离去,就要踏出后厨门槛时,忽然回头看向少年:“对了,你刚才说那个丫头。”

    “姓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