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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待客

    夏日炎炎,大地炙烤,葱绿的草木生长,火热的太阳高照,一老一少走在古城的街道上,挥汗如雨。

    细看少年,身穿一件华丽烫金流云短衫,间以墨绿云纹,本应贵气十足,却因为一直驼着背走路,反而显得邋遢,气质全无。

    而那矮个子老头儿穿的就朴素的多,浅灰粗葛广袖,与一般务农百姓别无二致,只是走路时背直腰挺,颇有一番读书人的风范。

    此时的少年满身颓气,晃晃悠悠地跟在老人后面,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终于也没有说出口,事实上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整整两个时辰,他们俩已经把古城转了个遍了,一处食肆也没有看到!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他可是听闻这里有五合窖才来的!

    少年想起前些天在驿站碰到的小二,顿时感觉心里更不是一番滋味儿。

    “客官如此喜爱酒食,不妨让我为客官推荐一二,前面二十里有座古城,历史悠久,风景奇特,叫做晴城,那城里的特产五合窖可真是一绝啊,相传此酒由五种粮食作为原料,酿造工序共有五道,若是客官路过此地,定要一试,保准让你流连忘返,难以自拔。”

    当时小二眉飞色舞的神情,倒真是让少年的心里直挠痒痒。

    难道那小二是在诓我?

    驼背少年哀叹一声,十分委屈。

    走在最前面的老人却是一脸怡然自得,似乎还在边走路边晒太阳。

    “喂,老头儿,为什么你不怕热?”

    驼背少年只是问了这一句话,便好像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走路步伐更慢,身形也更加摇晃。

    “老奴这叫心静自然凉。”老人回答时似乎颇为骄傲,顺道儿还捋了捋胡子。

    “你少放屁,”少年一时恼怒,竟是感觉又有了些力气,说话的气势也提高了不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术法,可以纳凉避暑?”

    老人一顿,好像听闻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语气中带着试探:“怎么,小少爷改变主意,想学术法了?”

    “狗都不学!”

    驼背少年拒绝间不带丝毫迟疑,还顺道做了一个吐唾沫的动作,老人略显失望,只得摇头,行走江湖,不习得一样神通术法,如何保身?

    如今老奴倒是可以保您无阻,可若是有一天,老奴不在了呢?

    矮个子老人这时突然感觉到肩上一股顽力。

    “老头儿,快看快看,食肆!”

    原来是驼背少年终于看见了食肆,兴奋地拍了拍老人的肩膀,便一溜烟向前跑去,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

    老人愣了一愣,并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望着那明明可以锦衣玉食却偏偏要出来闯荡的少年,突然笑了起来。所有人都觉得自家小公子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可唯独与驼背少年朝夕相处的他知道,他家小公子是个天才,绝无仅有的天才。

    食肆内,一个穿着围裙的的胖子正满脸愁态地坐在算账伙计的旁边,环顾着四周的客人,唉声叹气,今天客人是来了不少,可他竟然一个活儿也没揽着,要怪就怪其他伙计太能干了,照这样下去等会儿老头子又要骂他既没眼力劲儿又不会说话了。

    “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全都给小爷我端上来!”

    正值胖子心里犯嘀咕时店里总算又来了客人,一老一少,一矮一驼。

    驼背少年这话说的虽是气势十足,可那邋遢的形象不免让人大跌眼镜,只不过当他把鼓鼓囊囊一袋子碎银两随手扔到桌子上时,还是让店里的伙计眼前一亮。

    “好嘞,这位公子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准备。”长相憨厚的胖子伙计马上应了这份美差,若是这公子哥开心了,说不定还会再赏他仨瓜俩枣,虽然其他伙计甚至老爷子都说他二胖憨厚老气,可他觉得自己也不是很傻嘛。

    “对了,听说你们这儿有特产五合窖,也一并呈上。”

    正想着,那驼背少年忽然又甩出两块儿银疙瘩,落在桌子上引出一声闷响。胖子人生中第一次摸到了银子,一时间只觉得被光芒闪瞎了眼。

    果真赏了!

    一旁没抢着这差事的伙计也是眼红了起来,不过倒也没人埋怨,二胖为人老实憨厚,平日里不少帮他们做事分担工作,有次店里一个伙计的老婆生了,胖子二话不说揽下了伙计三天的工作,活儿是他干,可工钱却照常是付给伙计。

    诸如此类的事不是一件两件了,日积月累下来,二胖在店里的人缘自然不差,也就只有那被伙计们私底下公认的铁公鸡老爷子,才会一如既往地克扣胖子的工钱罢了。

    胖子将那银疙瘩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瞧了一遍,才恋恋不舍地收进了袖子里,这之后便马上跑到后厨叮嘱,见人手不够竟然自己也上手切起了菜来。

    喂,后厨不够,可是前台人也不够啊。其他伙计苦笑起来。

    这时从后院走进来一个老头儿,摸清楚了情况,对着胖子便骂了起来,也不顾满座的客人笑话。

    正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的胖子受了教训,又灰头土脸地跑出来,从老头儿身边经过时还挨了两脚,一旁的客人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胖子不但不羞愧,反而也跟着大笑,气的老头儿呵斥声更重。

    等小礼回来,一定要让他瞧瞧这白花花的银子,准保吓掉他的大牙,胖子心里嘀咕,笑声也更大。

    时至正午,烈日当空。

    茶壶内的茶水已经见底,小和尚又为长袍少年重新煮了一壶,张玄礼轻轻抿了一口,立马就烫红了嘴唇。

    “玄礼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小和尚笑着说道。

    张玄礼连连摆手,对于身居陋巷的少年来说,这茶水可不是经常能品尝的,虽然在食肆可以等到客人走后喝他们剩下的茶,但那毕竟是凉了的茶水,且已经被客人反复泡了几遍,早就失了韵味。

    茶水一物之所以被视为待客之物,自然有其珍贵之处,而这珍贵,不仅仅体现在茶叶的价格,更是因为煮茶需要消耗干柴,须知并非是所有农民都会每天上山砍柴伐木的,砍柴之事,无非是住在山脚的山民独有的便利罢了。

    实则柴火之物也如油盐酱醋一般,是交易买卖的生活必需品,寻常百姓,连平常生火做饭的支出都未必能承受,更别提单独拿出柴火煮茶了。

    而这食肆老板,平日里极为吝啬,这温茶所需的干柴,是万万不可能施舍的,更别提张玄礼也是个固执要强之辈,断然不会开口向老板讨要,况且当初张玄礼要求的酬劳,也只不过是一顿饱饭而已,并不包括茶水。

    偏偏张玄礼对茶饮十分欢喜,尤其是那苦涩味道的品种,虽入口是令人咋舌的苦涩,可细细品来,却油然而生一股甘冽的清甜,最是回味无穷。

    “对了,”长袍少年猛然想起一事,于是将茶杯挪到一边,问道,“方丈可曾为你取得姓名?”

    说起来小和尚已经十四五岁了,却连名字也没有,作为一个出生在街头的孩子,他有没有名字好像一点区别也没有,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人叫他的名字。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他和病怏怏的母亲。

    就连母亲也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其实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根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哪怕开口,也无非是咿咿呀呀地像个婴儿一样含糊不清,甚至连小和尚说话都是跟着其他乞丐学的。

    后来他才听到一个老乞丐解释说他的母亲这是失了心智,在以后的岁月中,他的母亲会越来越傻,最后神志退化成一个婴儿。

    果然,此后的母亲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直到再也不会说话。

    其实小和尚以前压根就不知道有名字这回事儿,因为他和母亲之间的称呼也无非就是“娘”和“儿子”之类的,虽然他娘从来没有叫过他儿子。其他乞丐也大多是没有名字的,与他一样,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人来人往,日复一日。

    过了很久,小和尚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也如张玄礼平日那般挠了挠头,答道:“未曾,不过法号倒是取了一个。”

    长袍少年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哪想小和尚却等着他提问是什么法号,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只好作罢。

    正巧此时屋子的门被人打开,走进来一位老和尚,算是化解了尴尬。

    “方丈。”

    两个少年异口同声。

    那老和尚双手一合,连忙自否招待不周,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怎么说张玄礼也算是寺里的老熟人了,但该有的礼数,老和尚却是一分不少。

    “方丈,城北学塾的顾先生,托我给您送一封信。”

    张玄礼摊开双手,将那封薄得可怜的信纸递上前,老和尚腾出一只手去接,另一种手仍竖在胸前。

    白纸一张。

    老和尚打开信件的时候,张玄礼侧眼看到了信纸的内容,空空如也。

    长袍少年瞬间铁青了脸。

    顾先生如此看重这封信,怎么可能送来一张白纸?

    难道信封被掉包了?

    张玄礼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千万个场景,

    “非也,非也。”

    老和尚似乎看懂了少年的心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张玄礼不明所以,回过神来,冷汗直流。

    只见老和尚将桌子上的茶壶盖掀开,随手就将信纸丢了进去,长袍少年下意识就要伸手阻止,小和尚却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和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小和尚深以为然,少年却更加懵懂。

    片刻之后,老和尚将信纸取出,只见那本应遇水化为纸团的书信安然无恙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唯一的不同,便是信纸上终于有了字。

    可那张纸怎么看都是普通的信纸啊,怎么可能不被茶水侵蚀?

    长袍少年不明就里,老和尚淡淡地解释说这是他们二人的秘密。

    停!

    秘密?

    你们两个人的秘密?

    少年终于放弃了思考,这话中的内容实在是太多,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老和尚将信纸收入袖中,便笑着走出了屋子。

    小和尚这时的手仍未松开张玄礼的手臂,反而微微用力晃了晃,激动地问道:“玄礼哥,想不想去瞧瞧那大户人家的模样?”

    张玄礼想起家中还躺着一位伤患,便婉拒了小和尚,再说任那上京人家再怎么大户那也只是些人啊,又不是什么珍禽异兽,有什么值得看的。

    一丝失落悄无声息地从小和尚脸上划过,正欲离开时,长袍少年却突然笑了起来。

    “不妨让我来给你起个名字吧。”

    小和尚满目期待。

    “就叫李二狗,如何?”

    小和尚一脸失望。

    “你别走啊,要不叫李二蛋?”

    “难道必须带个二么?”

    “这还不好说,李狗蛋!怎么样?”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