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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情愫

    观昀。观昀。

    有人在呼唤我吗?

    我又感到剧烈的摇晃。

    观昀!观昀!

    的确有人在叫我。那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观昀!

    啊,我想起来了。

    “观昀!”一声大喊,就在耳边。我猛地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无数次在梦中看到的那个人。

    “千渡……这是哪?”我说出这几个字,仿佛用了全力。

    “我们在马车上,你安全了,你安全了,你终于醒了,醒了……”云千渡的神色,冷冰冰的,但眼神,充满了欣慰。突然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着我。我吓了一跳,记忆中,从未看过她这个模样。她的手颤抖着,从未用过这么大的力气,我觉得身上要散架了,不是比喻,而是感到要真散架了,我对她说:“千渡……你轻点。你……救了我么?”

    她稍稍松开手,哭着对我说:“昀、昀,你为什么回来,你为什么来枭阳?我好怕把你打死,又好怕那混蛋看出你没有死……呜呜呜,你知道你有多蠢吗?你为什么来找我?你会死的!你不要死……呜呜。”

    我强忍着泪水,却笑着,笑的很开心,很开心。“千渡,“我抬起手,费了好大劲,终于触到她的脸颊,“我不后悔……我不后悔……如果你真的要杀我,如果你真的不再爱我,我宁愿死去……小傻瓜,我答应过你的……一直守护在你身边,不离开一步……不离开一步。”

    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前,肩膀微微抖动:“你伤成那样,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对不起……其实,我并没有嫁给冷家,父亲早就要定下婚约,我宁死不从。”

    “没关系啊。”我轻轻摩擦着她的脸,

    “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那么多强者啊。”

    我方才觉察,她的头脸、衣衫也是血迹斑班,左袖处,只剩下一圈扎紧的断衣袖:“千渡,你的左臂呢?”她没有说话,我的心渐渐冰冷了。

    “千渡!”我心如刀绞,身上痛,可此刻心中更痛万倍。

    她哭着,笑着,泪水挂满脸颊:“云家轻功,天下无双,只有父亲能追得上我,但我一开始就用音锥击沉了他的船,他不识水性,但周围有云家人,他不会有事。手臂是陛下,陛下……很强啊。”她的眼中,闪过恐惧。

    “你父亲不识水性,我真走运,九年前,我便击沉过他的船。”我叹了口气,说。

    “啊?”她疑惑的看着我。

    “我们初次见面的青丘江,记得吗?”我说,“那日,江上有两人,前面的是你,右面的,应该就是你父亲。”

    “啊……”她捂住嘴。

    “你发的音刃,没有任何杀意,我没理会,可你父亲却有杀意。还好我最后一击击沉了他的船,他应该忙于逃命,才没来杀我。”我解释道。“可你,为什么要拼死救我?你受伤我的心更痛,你知道吗?”我有些生气。

    “一条手臂,换你,值了,拿我的命去换也值了。”她说着,用手摸了摸我的头,“没事,现在已经不痛了。”

    “为什么……”我呢喃着。

    “你在所有人面前吻了人家,人家不救你,救谁啊?”她笑得很温暖,很动人。

    我闭上眼,微笑。

    “唉,我们去哪里呢?”我叹了口气。

    “他上次能够找到我,是因为我身上有一个家族的玉佩,云家护卫应该是感应到了它,才寻了过来,玉佩,已经被我毁了。”云千渡的目光,闪过一道冰冷,“但是现在帝国也不安全,三大家族,再加上皇室,几乎到处布有眼线,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从南国离开么?”我问。

    “嗯,我们去北国,去找最好的丹术师,治好你身上的伤。你昏过去了十几日,幸好你的内力强大,才一直支撑着。我们现在已快到两国交界了,马上,就能安全了呢。”她轻声说。

    “可是,北国……是我们的敌人啊,两国还正处于交战状态,这样子深入敌国,不会更加危险吗?”我不安道。

    她抚过我的长发:“不会的。我现在内力已失,而你内力修为极高,你若要隐藏自己的内力,估计当世没几个人能发现。我们就装作一对在边界遇到劫匪的夫妻,没有人会发现我们是修土,更不会发现我们是南国的修士。”

    “可是我们怎么进入北国?”我皱着眉,看着她。

    “肯定不能从塞武关走,我们只能……冒险翻过天险。”

    ”啊……”我的手不禁握紧。

    “我记得,寒武关向西五百里,有一个险要的山谷,相对其他天险,勉强能过去,那里易守难攻,北国驻兵数应该不会过千,我们从那里过,你现在已能弹琴了吧,实在不行就硬冲过去。”

    我点了点头,长长出一口气。

    “千渡,去北国后,等安全了,我们一起周游天下,好么?”我微笑着,拉住她的手,她也笑了,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体内平静的内力突然翻腾起来,很多日前被我压下去的杀气突然出现,我一下子措手不及,内力瞬间失去了控制,和杀气混着,在体内开始乱蹿。

    “是……是那丹药!”

    只觉一股火焰在身体中燃烧,我拼命压制,可内力如同脱缰的野马,愈加狂躁,惊涛怒浪,不可阻挡。更可怕的是杀气,长久以来压制的凶戾之气此刻全部爆发出来,我的双目赤红,闪烁着嗜血之色。

    皇甫玖冰凉的话语如一柄利剑刺中我的心,我咬牙道:“千渡……千渡,快走!我要控制不住了!”

    “昀!”她用右手紧紧抓住我,急声道;“你可以做到,你可以控制住的!”

    “快……走……啊!”我的脸几乎扭曲,双目发出野兽一般的莹莹红光,如同两颗红宝石,恐怖的杀气与凶戾之气从我身上散发出来,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下降到了冰点。我的呼吸,逐渐粗重,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云千渡万般急切,可她内力尽失,丝毫也帮不上忙,她的泪水在眼中打转,紧紧搂着我,一声又一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终于,杀气脱离了所有控制,疯狂地涌出,内力将整个丹田绞动,庞大的内力翻滚、奔腾,破体而出。我大吼一声,一把推开云千渡,纵身跃起,马车的车顶直接被我撞破,“咔嚓”一声巨响,木屑漫天。

    与此同时,我身上的数道伤口崩裂,鲜血又一次涌出。可我此刻,已经丝毫没有了痛觉,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我的最后一丝神智告诉自己,不要伤害那个女子!我飞身跳下车,嘶吼一声,远远向前猛冲而去。

    “昀——”一声哭喊,在月夜中格外响亮。

    我滞了一瞬,几乎咬碎了牙齿,脚下又快了几分,伤口牵动,血液涌出,内力如卷地之狂澜,杀气如漫天之黑云,在我体内肆无忌惮地破坏,一条又一条经脉被毁去,血管被撑裂,全身上下隐隐有血渗出,可怖而骇人。

    我的身影,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受惊的马儿,碎破的马车,和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哭喊……

    不行,我一定要救他!

    云千渡猛地睁大眼,纵身跳到马上,斩断拉车的绳索,艰难的用独臂拉住受惊的马,向观昀离去的方向追去。

    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她狠狠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死死抓着缰绳。你刚才还答应我,要周游天下,要一起周游天下的啊!咬紧牙关,风像刀子一样划过脸颊,她的头发散在风中,月下,一人一骑,心如刀绞,却坚强执著地向前飞奔而去。

    不知何处的乌云,遮住了月光,四下漆黑一片,只有马蹄飞奔踏过枯草的声音。远处,偶尔响起一两声不知什么野兽的咆啸,给这片边疆荒野添上几分肃杀。

    忽然,马惊嘶一声,黑暗中,马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她猝不及防,摔落下马,滚落在一片尘土中。

    “咳咳!”她觉得双腿疼的要命,爬起身,口中甜津津的。她吐掉泥土与血,再看马儿,躺在地上,哀鸣声已奄奄一息。

    她站起身,咬着牙向黑暗中踉踉跄跄地奔跑而去。

    我要找到你,我一定要找到你!

    血与泪,沾在她的脸上,眼眸中,不屈交织着疯狂。她的右手,捂在胸前,那里,有一个小盒子,盒中,是她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一件。

    一种温暖包裹了她的心,她生出了新的力量,有一种情愫支持着她。

    那种情,名为爱。

    ……

    终于,她看到了哨塔,已经到了天险关口了么?云千渡奔了过去,哨塔中竟无一人,山脚下不远处的营帐处,只有微弱的灯火,听不见一点动静。

    这就是我南国的士兵?心中怒火升腾,但她无心去管那些守卫边疆却酣然大睡的将士,拖着受伤的腿,飞快上了哨塔。这里会看得远一些,昀,你在哪里?

    月,终于从云后露出来。

    清冷的月光洒下,两边的大山之前,是一望无际的辽原。那里,便是北方帝国。

    就在这时,她忽然脚下不稳,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大地,发出低沉的轰隆声,哨塔隐隐震动。

    地震吗?她心中一凛。

    可是,轰隆隆的响声逐渐变大,由远及近。月光下,她的双眼突然瞪大,死死盯着远方的地平线。不、不是地震……是马蹄声!

    月光无比皎洁,但见那地平线的黑暗尽头,一排排人马的身影显现!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铠甲在月下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夜空,泛着冷冽的寒光。数不清的大军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源源不断,没有尽头。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夜幕之下如同千万般妖魔,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北方帝国的大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边的恐惧像海一样淹没了她,让她感到难以呼吸。

    观昀?我的观昀?你在哪儿啊?她几乎又要掉下泪来。就这节骨眼上,她的目光凝固了。

    在山谷之外,脱离了大山,离哨塔几百步的地方,有一座孤独的小丘,小丘上,有一个白影。

    她几乎停了止了呼吸。

    那是他!那是他!

    猛一抬头,无数的大军潮水般快速压过来、压过来,马蹄声如滚滚雷鸣,已到达小丘百步之遥的地方。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如坠冰窟,如今,真的到了最后一步时,心下却异常平静,或许,内心深处,早已有了共赴黄泉这一想法。

    观昀,我的爱人,我的朗君,来世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