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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北关

    “听说,北方战线又吃紧了。

    “是啊,北方佬们大举来犯,据说这是百年以来第二次派这么多的军队。”

    “唉,这仗打了百年了吧。我记得我爷爷年轻的时候,两国就打开了。神塔为什么不管呢?他们不是维世间正义的吗?”

    “嘘,小声点,你也不怕掉脑袋。我说,要是观家还像从前那样辉煌就好了,他们哪敢犯我疆土!”

    小镇的茶楼上,几个脚夫正议论着。这时,走来一人,脚夫们不由自主住了口,眼睛紧紧盯在这人身上。那是一位青年,长发披散,乌黑,没有一点凌乱。他有一双深陷的凤目,面容颇像女子般俊美。青年背上背了一面琴,素白衣衫,衣摆轻轻飘动,有种离尘的缥缈之感。

    “请问,往帝国北方寒武关是这个方向吗?”他的声音柔柔的,仿佛弱不禁风,但在柔弱之下却潜藏着不容置疑的利气。他如一柄雕花的宝剑,繁饰之下,是能斩断一切的锋利。

    “是、是啊。”脚夫不由的为他的气势所震,有些结巴地回答道。

    “多谢了。”青年回身渐渐远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巷尽头,才有人低低地说了一句:

    “寒武关?那不是正在打仗的地方么?”

    “看这位,不像是普通人啊,莫不是修士?”又有人开口问。

    “你们没看到他背后的古琴吗?”不知谁说了一句。

    古琴……所有人心头冒出两个字:

    观家。

    “可……可是十年前,观家不是已经……”

    没人敢继续说下去。

    ……

    我离开这个小镇,继续往寒武关的方向走去。直到现在,我仍有些恍惚。今年我二十五岁,距离我离开家的那天,已有九年时问了。

    我的记忆,仍保持在九年前,又似乎,已度过百年千载。只记得,我到了神剑枭阳的脚下,那是一片大湖,我借一只小船向湖中划去。我感到千钧巨石般的压力压在我的头顶、双肩、双腿之上,我咬着牙,弹起一首《高山流水》。船只一点点靠近,我感到身上的压力在一点点增大。我好像失去了意识,又好像……真的到达了湖中央。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看到一个人,那个人戴着一顶银冠,披锁甲,挂一匹长长的白绸袍,背后斜挎一个银辉长琴。我看到他,盘膝而坐,坐在万里云端,轻轻地拨动琴弦,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从他指尖流淌而出。琴曲旷远,悠扬,浩大,在天地间低吟,又有一支高亢的笛鸣相和,琴声沉,笛声殇。

    我好像看到无数身影向银冠青年扑去,如梦幻掠影,化作漫天血色。可我偏偏感受不到一点杀戮凶戾之气,那银冠白袍人的身上,只有宁静、平和、高雅、浩然。那一刻,我隐约间觉得什么东西是错的,产生了一丝明悟。可是,我犹如在一团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到,看不清。

    恍惚间,像只有一支琴曲的功夫,也像过了无数年。我再度完全清醒之时,自己还在那小船上,向岸边驶去。我回过头,枭阳剑仍屹立在那里,不知是否是阳光照耀还是我眼花,岩石之间隐隐有金芒一闪而释。

    到岸,却不见那艄公。登了岸,才觉身上衣物紧之又紧,忙摘下琴,又觉琴好像也变小了一点。我回了那小城,猛然发现,原来是自己长高了。找到一家裁缝铺,要了一些白布,剪剪裁裁制成了件和身的衣裳,幸而幼时衣服破了都是自己来补,我的针线活还不错。

    补着补着,我猛然惊觉,不对啊,我怎么突然就长了这么多。

    一问之下,才知已经过了九年。

    接着,我听到传闻,北方帝国又来进攻,而且据说出动了百万雄师。十年之前,不过六十万军队,南方帝国吃了一次败仗,这次情况只怕更糟。我想起父亲母亲,他们为国做事,说的便是十几年前的那一仗吧,这十几年来,找没见到过他们,他们也定是想念我了。

    我心中一动,何不直接前往战线,既能卫国,说不定还能直接遇到父亲他们呢!我即刻动身,前往两国将要交战的地方——寒武关。

    ……

    我靠着步行,走了半个月,询问人时,总说,远着呢。莫非我得走上个一年半载?

    直到我得知一种名为“马”的事物。

    我驾马飞驰,比我步行快了数倍。初时我不懂御马之术,一天下来马儿跑得口吐白沫,第二日怎么也不肯跑。后来,我渐渐懂得如何骑马,赶路的速度又快了几许。

    一个月过去,我终于抵达了寒武关。

    站在高达数十丈,雄浑巍峨的巨大城墙下,我看得呆住了好久。见那巨大的花岗岩铸成的厚重的城墙,如此之浩大,我不禁感慨人之双手竟能铸就如此巨物。城楼上,彩旗飘飘,旗上有黑墨写着“南”字。有守城的士兵看见了我,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我高声回应:“我是南方帝国的人,特来助战抗敌!”

    士兵说:“我们没有接到任何来援的消息,我不能放你进城,速速离开,否则要放箭了!啊!敌人攻来了!”最后一句是向旁边喊的,我一回头,看到身后扬起漫天黄尘,脚下大地传来微微震动。一支军队从黄尘中杀出,战旗上有个斗大的“北”字。

    城楼上响起了号角,喧哗出现在城头,不一会儿出现了许多士兵,持弓刀,严阵以待。北方帝国的军队还未进入射程,我心中忽然一动,既然他们不信我,那我就冲杀一阵给他们看!

    我驾马回身奔驰面去,顺势取琴于背,弹起一支《广陵散》,激烈壮阔的琴曲,丝毫未被喊杀声掩盖,反而愈加之烈,刀枪剑戟,金铁相交之声滚滚而出。敌军之首有一红缨大将,看到我的琴明显大吃一惊,可千骑冲锋之势不可停止,他大喝一声,纵马当前,挺枪向我刺来!

    我慌了一下,右手五指一扫,一道音刃横扫而出,怒风咆啸,音刃转眼飞至近前,最前面的红缨战将未能挡得了一击,连人带枪被斩落下马!音刃势道不减,我身前三十步之内,霎时之间血流成河,人号马嘶,无人能挡得下一击之力!

    我愣了一下,自己的内力何时达到如此地步了?啊,定是那枭阳剑下的九年!容不得我思考,后面的骑兵转瞬间到达身前,我目光扫过一地尸骸,有种要吐的感觉,心有不忍,可不得不发出下一次攻击。我长啸一声,强行调动心中杀意,双目瞬间射出莹莹红芒,一股杀气四散开来,战场的血腥气愈加浓重。

    我内力运指,全部精力放于琴曲之上。《广陵散》激昂的曲调更加嘹亮,更多的人听到了我的琴声。我左手按弦,右手轮指滚扫,一道接一道数丈之宽的音刃呼啸而出。骑兵冲过来,犹如割麦子般成片到下,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刹那之间,血流成河,惨叫冲杀声连成一片。

    敌军中有人大喊:“观家古琴!是观家古琴!”

    一句话惊醒了所有人,骑兵们如炸了窝的群蜂,拼命向四周散开,前冲之势瞬间变作溃逃。场面乱作一片,后面顶上来,前面的冲回去,左边的人往右冲,右边的人向左逃,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士兵落马,被无数人马踩过。北方帝国这支军队死伤惨重。

    此刻,我的心已被杀意控制,道道锁命的音刃如同死神的黑色镰刀,带着死亡的呼啸声,穿过一个又一个士兵的身躯。这支军队足有千骑,被我一人一琴生生打散。那些北国兵们听我琴声如闻恶鬼,更有甚者丢盔弃甲,唯求一逃。

    直至我的内力耗尽,杀机才退下去,我感到头晕目眩,一头栽下马。昏迷之前,我听到了南方帝国的冲锋号,所到有人大喊:

    “观家来助我们了!大家冲啊!观家来了!”

    观家护我山河,佑我百姓!

    观家先辈,用血,铸成我观家魂、观家骨!

    那个男人的话回响在我边,我抱紧了怀中的琴。

    父条,我没有丢观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