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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产阶级社会(二)

    昨夜的雨并没有在云杉上留下过多痕迹,只有些许附着在针尖上而又垂垂欲滴的水珠才知晓昨夜的故事。

    钱德和雷蒙德再一次相聚在云杉下,因为下过雨的缘故,致使空气湿润无比,连带着温度也降了几分。

    他们在毕业典礼结束后就赶来了这,时间不早了,今天注定是一个灰蒙蒙的阴天,这对想讨个好彩头的二人来说无疑是件令人沮丧的事。

    “听说今年有好多人要考公务员,难度一下就比先前高上了许多呢。”雷蒙德率先开口道,抬起手碰了碰头上的针叶,被滑落的水滴淋了个满身。

    钱德从身上掏了块手帕递去,随后便在一旁嘲笑好友干的蠢事,但对先前言论并未作出回应。

    他们等了好久依旧没能等到那缕光亮,只有无尽的迷障在眼前。一只只鸟儿在空中盘旋,肆意歌唱,如果鸟儿也有了人类一般的社会结构,它们还会如此无忧无虑吗?但在我们羡慕飞鸟的同时,飞鸟又或许同样在羡慕我们。这世上难道真的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吗?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两人只得选择回返。下山前,钱德回首望向那棵熟悉的云杉,此次离去不知何时能再相遇。

    三年的光阴转瞬即逝,雷蒙德在连续失利下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公司员工,而钱德则在那次离别后就失了踪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冰冷的雨水扑打在玻璃窗上,雷蒙德身着一身正装正埋头处理着手头的活,一旁的咖啡早已变得冰凉。不断落下的笔尖在文本上形成了一个个优美的字符,书写时的“沙沙”声也在楼层间回荡。

    渐渐的雨下大了,闪电与雷鸣结伴而至。忽明忽暗的灯光使得办公楼里的众人纷纷抱怨了起来,只有雷蒙德依旧在认真书写着,他的世界似乎唯有眼前这一件事。

    过于认真也导致了主管来到他身后也没有引起注意,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身后传来一阵声音“来我办公室一趟”。待他再回首,只能看到回返而去的主管背影了。

    他站起身来,兀地感到一阵猛烈的眩晕感,大概是连续专注办公过久了吧。端起一旁的咖啡杯,也不管它凉了多久,猛地灌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充斥了他的整个食道,似乎空气都沾染上了咖啡的苦味。

    他穿过同事们的工位,雷鸣似礼炮般连绵不断,至于在恭迎谁,或许只有上帝知道。

    在打开办公室门的瞬间,浓郁的烟味替代了咖啡的位置,但对不抽烟的雷蒙德而言,这无异于致命毒药,但在主管当面又不好多做动作,只得默默承受这二手烟的袭扰。

    “雷蒙德,你是我手下最勤奋的员工了,这次叫你来是有次出差的活,当然,完成这次的活我会向上头大力举荐你的,好好干。”主管嘴上叼着支烟,手头在抽屉里反复翻找,终于掏出了份文件,继而递给了雷蒙德。

    他接到文件后并没有多说什么,至于大力举荐什么的他早就听腻了,但那又能如何呢?他不由地想起了钱德,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想的,竟然一声不吭走了三年了。

    他似逃命般离开了主管的办公室,打开了一侧的窗户,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任凭雨水侵袭他的全身。这场面可吓坏了他的同事们,本就在电闪雷鸣下畏畏缩缩的人,此时又看见一个疯子在屋子里淋风雨。

    待他关上窗望向那几位面露惊惧的同事时,他知道升职之事怕是遥遥无期了。

    该死,为什么有这么多枷锁加身?我快要不堪重负了……

    他跌跌撞撞的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好几把脸,但失落的情绪怎么也得不到平复。镜面中映出了他的脸庞,早已不复旧日的阳光帅气,被水浸湿而耷拉下来的金发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落水的金毛。

    之后的时间里雷蒙德再不复先前的专注,和他的同事一样等着下班,但习惯于专注的他发现磨洋工竟是一种煎熬。缓慢的时间流逝,仿佛比往常要长上好几个小时,在到点的那一刻,他立马将公文包夹在腋下快步离开。

    一顶顶漆黑的伞面覆盖街道,每个人都畏缩在伞下,害怕雨水沾湿自身,只有雷蒙德在路上狂奔,任凭雨水冲刷他的身躯,他丝毫不在意旁人对其异样的眼光。

    湿漉漉的回到家中,迎来的只有父亲的讥讽与母亲的怪责,弟弟妹妹们则在玩着游戏,无所谓雷蒙德的到来与否。

    今天这种行为是非常少有的,雷蒙德好似突然返祖了一样,将原始本性暴露在人类文明社会,但也只限今天,洗完澡后的他又一次受限于人们的评价,他无法选择自我,无法像钱德一般一走了之。

    坐在餐桌前,各人各吃盘中餐,期间只能听闻弟弟妹妹的嬉闹声与父亲的斥责声,在邻近尾声时,雷蒙德终于开口了。

    “我明天要去趟特罗姆瑟,主管派我去出差一个月。”

    “哦,亲爱的,你怎么才说呢,今晚可得给你准备好行李。”母亲手足无措的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明显被这消息惊到了。

    “你能照顾好自己吗?就你今天这狼狈相我很是怀疑,实在不行就找同事去顶替吧。”父亲依旧一如既往的说着讽刺的话。

    而弟弟妹妹们则根本不在乎雷蒙德的工作,当然在有礼物的时候例外。

    之后便陷入了寂静,只有刀叉接触餐盘的声音,直至晚餐结束。

    夜里,雷蒙德躺在床上,一天的剧烈变故实在使他心力憔悴,他已经完全和这个社会捆绑了,必须活在周围人的评价当中,不管他自身是否愿意。

    一切都在求稳,他们认为稳定的顶点便是公务员,而连续失败的他进入了一家大而稳定的公司,至于大而稳定到什么地步呢?正如埃及的金字塔一样,或许终其一生也只是最底下的一块砖,唯一的好处是这块砖很稳定。

    雨水终于停息,只有先前积攒在屋顶,树上的雨水在延续这场漫长的大雨,它激发了一种渴望,却又扼杀了另一种渴望。

    正如世间许许多多的人一样,有人喜欢雨,有人厌恶雨,有人见到雨会兴奋,有人见到雨会犯愁,但最后在他们面对雨时,都会选择撑起手中的伞来,成为那覆盖街道的一顶顶漆黑伞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