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好的朋友
*汹涌壮阔的浪潮也曾流经过污秽的泥泞，荒寂的山野，阴暗的沟壑，露珠就从这里开始吧，至少你见过花朵。*
趁着空当，青晨四下收拾了屋子，又去卫生间将洗衣机里面的脏衣服洗了个遍，她多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上她，让她能够快快地融入到这个家里，毕竟无法向爸爸说的那样去外边租个房子。
迎着雨后纯净的阳光，青晨将衣服一件一件展展地晾到了楼顶上，她轻拭着汗珠，望着明丽的天空和静谧的排屋不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当她发现对面楼顶上看书的男孩正盯着自己的时候，她慌忙地躲到了衣服后面，面红耳赤。
对面的男孩是林风，跟自己同岁，自小就认得，十余年间不远不近地打着照面却从来没有说过半句话，虽然每次那个男孩都会很温暖地望着自己，虽然他是这些年自己心里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但自己却从没有奢望过会跟他有更多的交集，这是从出生伊始就不被允许的！
青晨打小就听过那段陈年往事，爸爸和林风的爸爸在年轻的时候是很亲近的朋友，并且同在一个单位共事，多年前的一次提干让两人再不相往来。据说当时他们是单位里最具潜力的候选人，但在选举前夕爸爸突然被匿名举报受贿，证据确凿不仅没有资格竞选而且因此丢了手里的工作。没人知道是谁举报的，但所有人都猜想着是林风爸爸做的，当然爸爸也自然这样认为。由此，便与他们家交恶起来，更是不允许自己和姐妹与他们家有任何往来，在爸妈眼中，这些年生活里的所有不如意都是拜林风家所赐。
青晨虽然会偶尔回来小住，但据林风所知青家上下都不是很待见她，听说早些年有一次她奶奶为了让她能和父母多呆一段时日，就趁她熟睡后回了湘宁，她醒来后哭闹不止还偷跑了出去，家里人找了她整整一天还报了警，打那以后父母便再没有把她当回事！
多年来，林风一直没有忘记1997年暑假的那个下午。自己从巷口小卖部买了雪糕往回走，正巧碰上青晨和姐姐妹妹迎面走来，青曼又乐此不疲地大声唱起了那段顺口溜：门前有窝蜂（风），挡在路当中，半斤敌敌畏，送他见阿翁。见自己毫不理会还远远地避让着，青曼觉着没劲便故意撞了上来以至刚吃到嘴的雪糕掉在了地上。自己忍不住找她理论，青曼正好胡搅蛮缠，只是不曾想到在相互拉扯中弄破了她的衣袖，青曼哭哭啼啼地跑回家告状说自己拦路抢她的雪糕还扯烂了她的衣服。青爸爸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要揍自己，青雯当面做了假证，只有青晨如实说是青曼撒了谎，青晨为了自己的清白当即挨了她爸爸一耳光，那天她成了全家的叛徒。
从那个时候起，林风便觉得青晨会和自己成为朋友，成为很要好的朋友。他坚信她和他们家的其他人不一样，坚信她正直，善良又漂亮！
不管怎样，林风都非常开心能够再次见到她回来，即便只是这般浅浅地看着，即便只是悄悄地在那块水泥墙上画一个小人。
林风轻轻地合上书，心中满是欣慰。
……
青晨就着家里现有的食材做好了晚饭，她期待着借着这一餐饭能很好地与家人打个照面。妈妈打麻将回来便苦着脸，看到在厨房忙活的青晨丝毫没有什么可要夸赞的，只是随口说道：“饭做好了就叫她两出来吃！”
“我们不等爸爸一起吃吗？”
“哼，你以为他朝九晚五银行行长呀！”妈妈冷冷地回了一句。
青晨咬着嘴只好小声说：“那我给爸爸单独留出来吧！”
妈妈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往饭桌前一坐，随即便拿出钱包数着一叠零钞，想来是在合计下午的输赢。
青晨把饭菜端上桌子，然后轻轻地敲响了姐姐和妹妹的房门，姐姐徐徐出来坐下，妹妹却丝毫没有反应，妈妈便朝着房门吼道：”青曼，你吃不吃，是不是要等你爸回来喂你啊？“
随即，妹妹把门一甩极为不耐烦地歪斜着身子坐了过来抱怨道：”这么早，怎么吃得下嘛？“
青晨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陪着笑说：“我也不太会做饭，希望能合大家的胃口！”
“不会做饭那你还做，闲的呀！”妹妹当即嚷道。
妈妈敲着桌子：“那来那么多话，不吃就饿着！”
妹妹噘了噘嘴：“妈，看样子你今天是又输钱了吧，脸那么黑，能赢才怪！”
“我输赢要你管呀，我花的是你的钱吗？你有本事出去挣个钱回来让我花花，成天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你去给你姐舔沟子，她还嫌你舌头糙了！就你这样破罐子破摔，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妈妈没好气地责备起妹妹来。
妹妹有些恼了大声回击着：“妈，你干什么？你吃什么枪药了，至于在外人面前这样数落我吗？”
青晨愣了一下，然后继续闷头吃着饭，再不敢多嘴。
姐姐夹了几筷子菜，只冷冷地说：“慢慢吵，口水沫子又不要钱的！”随即就起身走开了。
两人稍微停顿了一小会，妈妈索性把筷子一丢：“不吃了，看着你就来气！”
妹妹嘟着嘴，塞了几口饭，朝着青晨吼道：“你做的这是什么嘛这么咸，盐不要钱呀！”然后也气气地离开了饭桌。
青晨一个人静静地吃着，他想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莫名地发火，是因为输了钱，还是挨了骂，还是因为自己才输了钱才挨了骂？青晨收拾了碗筷，默默地进了厨房，只听妹妹又吵吵开了：”谁洗的衣服？“
青晨好是紧张：”是我洗的，怎么了？“
”你洗衣服也不说一声，我房间里还有好几身呢？“妹妹埋怨着。
青晨好像犯了错似的满是抱歉地说：”我不知道你屋里还有，那我，那我一会再帮你洗吧！“
”以后洗衣服把该洗的都洗全了，你不知道一个月的水电费有多高！“妈妈也在一旁顺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青晨低声应着。
…..
待青晨忙完厨房的事情，便把方才遗漏的衣物又都收罗起来放进大盆里开始用手搓洗。当听见开门的声响，想必定是爸爸回来了，青晨顿时呼吸急促，再次紧张起来，莫名的生疏竟让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从从卫生间里面走出去。
“饭在厨房给你留着！”妈妈对爸爸说道。
“不吃了，刚在外边和老杨喝了两杯！”随即又有些不悦地说：“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随手把厕所的灯关上，你们不知道一个月电费多贵吗？”
“里面有人呢！“妈妈懒懒地甩了句。
爸爸有些讶异：”谁在里面？“
“你说还有谁？”
少许，爸爸或许猜到了，便没有再作声。
青晨内心紧张得像是绷得要断掉的弦，以为爸爸会走过来，她唯有不停地搓洗着衣服假装不知道来掩盖内心的慌张，但爸爸最终却没有走过来，而是听见他在客厅和妈妈聊着其他的事情，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样。方才的紧张渐渐平复了下来，但另一种刺痛却涌上心头，原来自己这么无足轻重，如此倒也让自己心安，至少不用再期待什么了，就如同先前一样吧，当自己是来走亲戚就好！
当青晨端着大盆衣物走出卫生间，她能做的好像只有冲着正盯着自己的爸爸涩涩地笑一下，爸爸也只是淡漠地问道：“老家的房子都锁好了吗？”
“都锁好了！”青晨连忙回答。
“穿的衣服也都带上了吧？”
“都带上了！”
然后爸爸便和妈妈聊着方才的话题，没有再将多余的心思留在自己身上。
……
青晨晾完衣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独自下了楼，在朦胧夜色的掩隐下往巷子深处走去，她匆匆来到巷子尽头那遮挡山野的水泥墙下，上一次刻上去的小人旁边又多了一个并排的小人牵着它的手，青晨伸出手去轻轻地触摸着，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从十岁开始，这些年墙上的小人已经有二十四个了，其中十二个是林风添上去的，这是自己很早便知道的秘密，就像每年春天都会收到一张林风写满鼓励的匿名卡片一样。原本画上小人只为表达自己的孤独，但后面慢慢地只为等待另一个小人的出现，六年的陪伴，这些小人算是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面唯一觉着温暖的事物了吧！青晨情不自禁地从兜里掏出指甲刀在墙上小心翼翼地再次并排着画上了一个新的小人，然后久久地望着，直到暮色深沉，她方才徐徐离开。
经过林风家对面，她大着胆子朝林风家里望去，林风家大门敞开着，只见林风坐在茶几前与他爸爸下着棋，两人笑语不断好生欢喜。这可是青晨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打量林风了，虽然家里人对他们一家老小诸般怨恨，但自小孤苦的她总能更清晰客观地去看待善恶，在她看来不管林风的爸爸有没有做什么，这都与林风无关，他不该无端承受父辈的恩怨，更何况作为全市中考状元的林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总能吸引到自己，无论是他内心里的细腻温良，还是学习上的聪明拔萃，都是自己所仰慕的！正当出神，见前面有人过来，青晨这才连忙朝着自家的楼梯窜了进去。
……
青晨敲着门，许久不见响动，凑到门缝边使劲看了看不见一丝光亮，想来他们定是饭后出去了。青晨便坐在缓台上等着，这墙缝中狭小隐蔽的台子倒是极好的地方，没有任何过往的邻里打扰到自己，但八月的夜晚蚊虫猖獗，无时不想着要叮咬她。渐渐地青晨有些坐立不安，她只好脱了外套蒙在头上蜷缩成一团，以此避开蚊虫的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一恍惚，她竟然依着门睡着了，依稀间梦见今早刚离开却又仿佛相隔多年的街巷，自己在阳光下奔跑，嬉戏，好生欢喜！突然街头强光刺眼，青晨被惊醒，只见楼梯下一束电光正射在脸上，青晨挡着眼睛赶紧站了起来。
“哟，还以为你又跑了呢？”妹妹冲着自己嘲讽道。
青晨没有作声，妈妈在后面也大声质问起来：“刚才叫你也不答应，你去哪了？”“
”没去哪，我看天色还早就去街面上走了一圈，没想你们会出去与你们错过了！“青晨连忙解释着。
“以后去那吱一声，别真当自己是住店的！“
“嗯，我记住了！“青晨低声回应着。
进了屋，妹妹和姐姐忙着试穿新衣服，异常开心，青晨在一旁看着尽量保持着笑意，以示自己没有丝毫的不悦。但好像还是招惹到大家了，妈妈开始冲着姐姐妹妹抱怨起来：“还不赶紧收起来，成天就知道吃好的穿好的，一出去就花我几百块！“
妹妹倒是撅起小嘴调皮说：“我都说了花花钱去去霉，这是在帮你转运，你得感谢我们才是！”
“滚！”妈妈笑着骂道。
两人随即进了各自的房间，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自己总是那样突兀。青晨想着总得缓和这样的气氛，于是便走近卧室门口问起正在收拾衣柜的妈妈：”爸爸晚上还要跑车吗？“
妈妈紧叠着衣物，过了好一阵方才爱答不理地回了句：”不然呢，这么多张嘴，喝西北风呀！“
青晨听后便默默地退下了，妈妈这一整天的冷言冷语是得有多嫌弃自己。她能理解这个家的难处，糖果厂倒闭之后妈妈就赋闲在家成天打牌度日，爸爸跌跌撞撞最后靠开出租养活一家人实属不易，只是爷爷的那一巴掌她也一定是要记一辈子了！
……
屋子变得愈发的清冷了，青晨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为了不打扰到她们她将声音调得很小，电视节目着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但除此之外她确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奔波了一天，她很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觉，但一来爸爸没有回来，她不想第一天回家就加深自己教养不够的印象，二来今夜睡在哪里还没有人告诉自己。以前随着奶奶，奶奶在哪睡自己也就跟着在哪，但这回好像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在意这件事，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两个小时后，终于听到门锁响动，爸爸随即进了门，青晨本想着叫一声：“爸，回来了！”但爸爸目不斜视地径直去了卫生间，好半天才出来，这让青晨酝酿了好长时间的一句话又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爸爸瞥了她一眼颇有不满地训示道：”都这个点了，还在看电视，那里学的臭毛病，以后记住，十点以后要么看书要么睡觉，女孩子家更要懂的让家里少操心！“说完就去了卧室，没有多浪费一秒。
青晨赶紧关上电视，忐忑地坐在那里，她起身站在门口准备问妈妈睡觉的事，但里面一直在聊着什么事情，她又缩了回来坐到沙发上，心想着要是真没地方，待会就在沙发上睡一晚，反正天热也不会着凉什么的，就这么办，青晨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卧室门开了，妈妈从里面出来想必是去洗漱，看见青晨端坐在那里便又质问起来：“你怎么还不睡？”
青晨顿了顿忍不住说：“我不知道该睡在哪里？”
“又不是第一次回来，一共就三间卧室，要么跟青雯睡，要么跟青曼睡，这还要问吗？”妈妈不耐烦地斥责道。
青晨低着头，轻轻哦了一声！“
妈妈仅走了几步，随即又补充说：“你不要跟青雯睡了，她晚上要看书的，别打扰到她，你去跟青曼睡！”
青晨点头知晓了。
这些年姐妹中最难相处的就是妹妹了，青晨犹豫着去墙角提过行李然后硬着头皮走到了妹妹的门口怯怯地敲响了房门，门缝里分明透着灯光，但里面就是不应声。
青晨只得徐徐推门而进，妹妹塞着耳机趴在床上猛然回头仿佛被惊扰到了，颇为生气地斥责道：“你怎么连门都不敲！”
青晨没有辩解，只是笑着脸连声说着对不起！
“你进来做什么？”妹妹更是摘下耳机坐起身子质问起来。
青晨低声回答道：“妈说让我跟你住一起！”
“姐姐的房间比我的大多了，为什么你不住她屋里非要跟我挤？”妹妹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青晨没有应声，只是堆着笑，然后轻轻带上门，弯下身从提包里掏出一样小小的东西欣喜地说：“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银娃娃了，我给你带来了！“
妹妹呵呵一笑，轻蔑地嘲讽道：”我最喜欢的？没搞错吧，那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谁稀罕，挂在脖子上土里土气的，傻不傻呀！“
青晨连忙将娃娃攥在手里，没好意思再相赠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只面漏惭色说：”那，那等我以后有了钱，我给你买你想要的礼物！”
“切！“妹妹背过身一躺，不屑一顾。
青晨蹑手蹑脚地把行李轻轻推到了床下，再把外套脱下折起来当枕头，然后小心地征询着妹妹的意见：“我睡里面还是外面？”
妹妹懒得搭理，继续玩着手里的游戏机。青晨就近睡在了外边，侧着身子尽量减少自己给妹妹带来的不便。
困乏的身体终于有了栖息之地，强撑的眼皮也得以安歇，青晨再也没有气力去做一丝一毫的感慨，分分钟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贴在了床沿上，妹妹横杠杠地躺着，一只脚还牢牢抵在自己背上，她微微抽动了几下有些僵痛的身体，然后继续睡下。
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天，长得像是自己逃离的那十五年。
屋外稀疏昏黄的路灯无精打采地垂着头，被黑漆的夜沉沉地包裹着仿佛要将它捂灭，巷道上凉飕飕的已然不见一个行人，唯有阵阵流风算是巷子轻微的脉搏。
趁着空当，青晨四下收拾了屋子，又去卫生间将洗衣机里面的脏衣服洗了个遍，她多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上她，让她能够快快地融入到这个家里，毕竟无法向爸爸说的那样去外边租个房子。
迎着雨后纯净的阳光，青晨将衣服一件一件展展地晾到了楼顶上，她轻拭着汗珠，望着明丽的天空和静谧的排屋不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当她发现对面楼顶上看书的男孩正盯着自己的时候，她慌忙地躲到了衣服后面，面红耳赤。
对面的男孩是林风，跟自己同岁，自小就认得，十余年间不远不近地打着照面却从来没有说过半句话，虽然每次那个男孩都会很温暖地望着自己，虽然他是这些年自己心里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但自己却从没有奢望过会跟他有更多的交集，这是从出生伊始就不被允许的！
青晨打小就听过那段陈年往事，爸爸和林风的爸爸在年轻的时候是很亲近的朋友，并且同在一个单位共事，多年前的一次提干让两人再不相往来。据说当时他们是单位里最具潜力的候选人，但在选举前夕爸爸突然被匿名举报受贿，证据确凿不仅没有资格竞选而且因此丢了手里的工作。没人知道是谁举报的，但所有人都猜想着是林风爸爸做的，当然爸爸也自然这样认为。由此，便与他们家交恶起来，更是不允许自己和姐妹与他们家有任何往来，在爸妈眼中，这些年生活里的所有不如意都是拜林风家所赐。
青晨虽然会偶尔回来小住，但据林风所知青家上下都不是很待见她，听说早些年有一次她奶奶为了让她能和父母多呆一段时日，就趁她熟睡后回了湘宁，她醒来后哭闹不止还偷跑了出去，家里人找了她整整一天还报了警，打那以后父母便再没有把她当回事！
多年来，林风一直没有忘记1997年暑假的那个下午。自己从巷口小卖部买了雪糕往回走，正巧碰上青晨和姐姐妹妹迎面走来，青曼又乐此不疲地大声唱起了那段顺口溜：门前有窝蜂（风），挡在路当中，半斤敌敌畏，送他见阿翁。见自己毫不理会还远远地避让着，青曼觉着没劲便故意撞了上来以至刚吃到嘴的雪糕掉在了地上。自己忍不住找她理论，青曼正好胡搅蛮缠，只是不曾想到在相互拉扯中弄破了她的衣袖，青曼哭哭啼啼地跑回家告状说自己拦路抢她的雪糕还扯烂了她的衣服。青爸爸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要揍自己，青雯当面做了假证，只有青晨如实说是青曼撒了谎，青晨为了自己的清白当即挨了她爸爸一耳光，那天她成了全家的叛徒。
从那个时候起，林风便觉得青晨会和自己成为朋友，成为很要好的朋友。他坚信她和他们家的其他人不一样，坚信她正直，善良又漂亮！
不管怎样，林风都非常开心能够再次见到她回来，即便只是这般浅浅地看着，即便只是悄悄地在那块水泥墙上画一个小人。
林风轻轻地合上书，心中满是欣慰。
……
青晨就着家里现有的食材做好了晚饭，她期待着借着这一餐饭能很好地与家人打个照面。妈妈打麻将回来便苦着脸，看到在厨房忙活的青晨丝毫没有什么可要夸赞的，只是随口说道：“饭做好了就叫她两出来吃！”
“我们不等爸爸一起吃吗？”
“哼，你以为他朝九晚五银行行长呀！”妈妈冷冷地回了一句。
青晨咬着嘴只好小声说：“那我给爸爸单独留出来吧！”
妈妈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往饭桌前一坐，随即便拿出钱包数着一叠零钞，想来是在合计下午的输赢。
青晨把饭菜端上桌子，然后轻轻地敲响了姐姐和妹妹的房门，姐姐徐徐出来坐下，妹妹却丝毫没有反应，妈妈便朝着房门吼道：”青曼，你吃不吃，是不是要等你爸回来喂你啊？“
随即，妹妹把门一甩极为不耐烦地歪斜着身子坐了过来抱怨道：”这么早，怎么吃得下嘛？“
青晨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陪着笑说：“我也不太会做饭，希望能合大家的胃口！”
“不会做饭那你还做，闲的呀！”妹妹当即嚷道。
妈妈敲着桌子：“那来那么多话，不吃就饿着！”
妹妹噘了噘嘴：“妈，看样子你今天是又输钱了吧，脸那么黑，能赢才怪！”
“我输赢要你管呀，我花的是你的钱吗？你有本事出去挣个钱回来让我花花，成天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你去给你姐舔沟子，她还嫌你舌头糙了！就你这样破罐子破摔，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妈妈没好气地责备起妹妹来。
妹妹有些恼了大声回击着：“妈，你干什么？你吃什么枪药了，至于在外人面前这样数落我吗？”
青晨愣了一下，然后继续闷头吃着饭，再不敢多嘴。
姐姐夹了几筷子菜，只冷冷地说：“慢慢吵，口水沫子又不要钱的！”随即就起身走开了。
两人稍微停顿了一小会，妈妈索性把筷子一丢：“不吃了，看着你就来气！”
妹妹嘟着嘴，塞了几口饭，朝着青晨吼道：“你做的这是什么嘛这么咸，盐不要钱呀！”然后也气气地离开了饭桌。
青晨一个人静静地吃着，他想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莫名地发火，是因为输了钱，还是挨了骂，还是因为自己才输了钱才挨了骂？青晨收拾了碗筷，默默地进了厨房，只听妹妹又吵吵开了：”谁洗的衣服？“
青晨好是紧张：”是我洗的，怎么了？“
”你洗衣服也不说一声，我房间里还有好几身呢？“妹妹埋怨着。
青晨好像犯了错似的满是抱歉地说：”我不知道你屋里还有，那我，那我一会再帮你洗吧！“
”以后洗衣服把该洗的都洗全了，你不知道一个月的水电费有多高！“妈妈也在一旁顺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青晨低声应着。
…..
待青晨忙完厨房的事情，便把方才遗漏的衣物又都收罗起来放进大盆里开始用手搓洗。当听见开门的声响，想必定是爸爸回来了，青晨顿时呼吸急促，再次紧张起来，莫名的生疏竟让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从从卫生间里面走出去。
“饭在厨房给你留着！”妈妈对爸爸说道。
“不吃了，刚在外边和老杨喝了两杯！”随即又有些不悦地说：“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随手把厕所的灯关上，你们不知道一个月电费多贵吗？”
“里面有人呢！“妈妈懒懒地甩了句。
爸爸有些讶异：”谁在里面？“
“你说还有谁？”
少许，爸爸或许猜到了，便没有再作声。
青晨内心紧张得像是绷得要断掉的弦，以为爸爸会走过来，她唯有不停地搓洗着衣服假装不知道来掩盖内心的慌张，但爸爸最终却没有走过来，而是听见他在客厅和妈妈聊着其他的事情，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样。方才的紧张渐渐平复了下来，但另一种刺痛却涌上心头，原来自己这么无足轻重，如此倒也让自己心安，至少不用再期待什么了，就如同先前一样吧，当自己是来走亲戚就好！
当青晨端着大盆衣物走出卫生间，她能做的好像只有冲着正盯着自己的爸爸涩涩地笑一下，爸爸也只是淡漠地问道：“老家的房子都锁好了吗？”
“都锁好了！”青晨连忙回答。
“穿的衣服也都带上了吧？”
“都带上了！”
然后爸爸便和妈妈聊着方才的话题，没有再将多余的心思留在自己身上。
……
青晨晾完衣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独自下了楼，在朦胧夜色的掩隐下往巷子深处走去，她匆匆来到巷子尽头那遮挡山野的水泥墙下，上一次刻上去的小人旁边又多了一个并排的小人牵着它的手，青晨伸出手去轻轻地触摸着，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从十岁开始，这些年墙上的小人已经有二十四个了，其中十二个是林风添上去的，这是自己很早便知道的秘密，就像每年春天都会收到一张林风写满鼓励的匿名卡片一样。原本画上小人只为表达自己的孤独，但后面慢慢地只为等待另一个小人的出现，六年的陪伴，这些小人算是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面唯一觉着温暖的事物了吧！青晨情不自禁地从兜里掏出指甲刀在墙上小心翼翼地再次并排着画上了一个新的小人，然后久久地望着，直到暮色深沉，她方才徐徐离开。
经过林风家对面，她大着胆子朝林风家里望去，林风家大门敞开着，只见林风坐在茶几前与他爸爸下着棋，两人笑语不断好生欢喜。这可是青晨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打量林风了，虽然家里人对他们一家老小诸般怨恨，但自小孤苦的她总能更清晰客观地去看待善恶，在她看来不管林风的爸爸有没有做什么，这都与林风无关，他不该无端承受父辈的恩怨，更何况作为全市中考状元的林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总能吸引到自己，无论是他内心里的细腻温良，还是学习上的聪明拔萃，都是自己所仰慕的！正当出神，见前面有人过来，青晨这才连忙朝着自家的楼梯窜了进去。
……
青晨敲着门，许久不见响动，凑到门缝边使劲看了看不见一丝光亮，想来他们定是饭后出去了。青晨便坐在缓台上等着，这墙缝中狭小隐蔽的台子倒是极好的地方，没有任何过往的邻里打扰到自己，但八月的夜晚蚊虫猖獗，无时不想着要叮咬她。渐渐地青晨有些坐立不安，她只好脱了外套蒙在头上蜷缩成一团，以此避开蚊虫的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一恍惚，她竟然依着门睡着了，依稀间梦见今早刚离开却又仿佛相隔多年的街巷，自己在阳光下奔跑，嬉戏，好生欢喜！突然街头强光刺眼，青晨被惊醒，只见楼梯下一束电光正射在脸上，青晨挡着眼睛赶紧站了起来。
“哟，还以为你又跑了呢？”妹妹冲着自己嘲讽道。
青晨没有作声，妈妈在后面也大声质问起来：“刚才叫你也不答应，你去哪了？”“
”没去哪，我看天色还早就去街面上走了一圈，没想你们会出去与你们错过了！“青晨连忙解释着。
“以后去那吱一声，别真当自己是住店的！“
“嗯，我记住了！“青晨低声回应着。
进了屋，妹妹和姐姐忙着试穿新衣服，异常开心，青晨在一旁看着尽量保持着笑意，以示自己没有丝毫的不悦。但好像还是招惹到大家了，妈妈开始冲着姐姐妹妹抱怨起来：“还不赶紧收起来，成天就知道吃好的穿好的，一出去就花我几百块！“
妹妹倒是撅起小嘴调皮说：“我都说了花花钱去去霉，这是在帮你转运，你得感谢我们才是！”
“滚！”妈妈笑着骂道。
两人随即进了各自的房间，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自己总是那样突兀。青晨想着总得缓和这样的气氛，于是便走近卧室门口问起正在收拾衣柜的妈妈：”爸爸晚上还要跑车吗？“
妈妈紧叠着衣物，过了好一阵方才爱答不理地回了句：”不然呢，这么多张嘴，喝西北风呀！“
青晨听后便默默地退下了，妈妈这一整天的冷言冷语是得有多嫌弃自己。她能理解这个家的难处，糖果厂倒闭之后妈妈就赋闲在家成天打牌度日，爸爸跌跌撞撞最后靠开出租养活一家人实属不易，只是爷爷的那一巴掌她也一定是要记一辈子了！
……
屋子变得愈发的清冷了，青晨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为了不打扰到她们她将声音调得很小，电视节目着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但除此之外她确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奔波了一天，她很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觉，但一来爸爸没有回来，她不想第一天回家就加深自己教养不够的印象，二来今夜睡在哪里还没有人告诉自己。以前随着奶奶，奶奶在哪睡自己也就跟着在哪，但这回好像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在意这件事，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两个小时后，终于听到门锁响动，爸爸随即进了门，青晨本想着叫一声：“爸，回来了！”但爸爸目不斜视地径直去了卫生间，好半天才出来，这让青晨酝酿了好长时间的一句话又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爸爸瞥了她一眼颇有不满地训示道：”都这个点了，还在看电视，那里学的臭毛病，以后记住，十点以后要么看书要么睡觉，女孩子家更要懂的让家里少操心！“说完就去了卧室，没有多浪费一秒。
青晨赶紧关上电视，忐忑地坐在那里，她起身站在门口准备问妈妈睡觉的事，但里面一直在聊着什么事情，她又缩了回来坐到沙发上，心想着要是真没地方，待会就在沙发上睡一晚，反正天热也不会着凉什么的，就这么办，青晨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卧室门开了，妈妈从里面出来想必是去洗漱，看见青晨端坐在那里便又质问起来：“你怎么还不睡？”
青晨顿了顿忍不住说：“我不知道该睡在哪里？”
“又不是第一次回来，一共就三间卧室，要么跟青雯睡，要么跟青曼睡，这还要问吗？”妈妈不耐烦地斥责道。
青晨低着头，轻轻哦了一声！“
妈妈仅走了几步，随即又补充说：“你不要跟青雯睡了，她晚上要看书的，别打扰到她，你去跟青曼睡！”
青晨点头知晓了。
这些年姐妹中最难相处的就是妹妹了，青晨犹豫着去墙角提过行李然后硬着头皮走到了妹妹的门口怯怯地敲响了房门，门缝里分明透着灯光，但里面就是不应声。
青晨只得徐徐推门而进，妹妹塞着耳机趴在床上猛然回头仿佛被惊扰到了，颇为生气地斥责道：“你怎么连门都不敲！”
青晨没有辩解，只是笑着脸连声说着对不起！
“你进来做什么？”妹妹更是摘下耳机坐起身子质问起来。
青晨低声回答道：“妈说让我跟你住一起！”
“姐姐的房间比我的大多了，为什么你不住她屋里非要跟我挤？”妹妹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青晨没有应声，只是堆着笑，然后轻轻带上门，弯下身从提包里掏出一样小小的东西欣喜地说：“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银娃娃了，我给你带来了！“
妹妹呵呵一笑，轻蔑地嘲讽道：”我最喜欢的？没搞错吧，那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谁稀罕，挂在脖子上土里土气的，傻不傻呀！“
青晨连忙将娃娃攥在手里，没好意思再相赠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只面漏惭色说：”那，那等我以后有了钱，我给你买你想要的礼物！”
“切！“妹妹背过身一躺，不屑一顾。
青晨蹑手蹑脚地把行李轻轻推到了床下，再把外套脱下折起来当枕头，然后小心地征询着妹妹的意见：“我睡里面还是外面？”
妹妹懒得搭理，继续玩着手里的游戏机。青晨就近睡在了外边，侧着身子尽量减少自己给妹妹带来的不便。
困乏的身体终于有了栖息之地，强撑的眼皮也得以安歇，青晨再也没有气力去做一丝一毫的感慨，分分钟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贴在了床沿上，妹妹横杠杠地躺着，一只脚还牢牢抵在自己背上，她微微抽动了几下有些僵痛的身体，然后继续睡下。
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天，长得像是自己逃离的那十五年。
屋外稀疏昏黄的路灯无精打采地垂着头，被黑漆的夜沉沉地包裹着仿佛要将它捂灭，巷道上凉飕飕的已然不见一个行人，唯有阵阵流风算是巷子轻微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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