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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回家

    我耳根是泥塑的很容易偏转,托麒麟的福我不再纠结辞职对不对。

    我准备放肆地过几个月自己,不去管我妈高不高兴。

    倒是我妈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打牌赢了钱,笑容满面。看他俩其乐融融,我走回客厅时还有点忐忑。

    我妈却一脸享受地道:“我觉得她在家也安逸,我每天吃了饭就可以玩游戏,有人洗碗。”我爸微笑着说:“那你还舍不得她走咯?”我妈扬嘴道:“你还别说,等她哪天走了,我洗碗可能还不习惯。”

    出乎意外我好像变得受欢迎了。

    这样的变化我乐见其成,我妈也不再逼问我人生打算,我每天有大把时间肆意挥霍。

    我八点起床,十点半睡觉,早上半小时时政资讯,上午看书,下午听公开课纪录片,晚饭后一小时口语,余下时间观影。

    我妈每天早上给我送茶时都愿意嘲谑一句:打卡上班、敲钟吃饭,弄得还挺正规。

    她哪里知道我上班那几年生活作息远不及现在规律。

    这些天,每天睡前冥想的分钟里我都能刻画出这一天时间运动过的齿轮,好久都没有切实感觉到自己是个人了。

    麒麟见我说:“刚回来时脸上的痘痘都没了,总觉得现在看你比前些天清楚不少。”

    我不解其意。

    他解释给我听:“先前看你总觉得笼了一层怨气。打比方说,之前看你像穿着防寒服,今天看你像穿着透视衣。”我眉头瞬间拧成‘必有我师’状,“你今天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突然笑了,又问我:“那说正经的,接下来什么打算?世界杯已经完了。”

    我不悦地瞥他,“真扫兴。”麒麟道:“我是帮你未雨绸缪。”

    他一脸正气,无半分调侃,“你心里得备个答案,别回头你妈突然问起来,你手足无措,到时候又吵架。”

    他言辞恳切,话全在理,说得我心里难免起了毛躁。我温吞吞地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每天都很快乐,全然没有考虑过其他事。快乐的时候怎么会去想不快乐的事呢,你见过猪胡吃海喝的时候,停下来担心吃肥了会被宰吗?”

    我转过头看他,半脸愁苦地说,“我现在一想到工作,脑子就抗拒,我该怎么办?”

    麒麟也为难,“要不你先想想你家里现成的那个麻烦要怎么办?”

    是啊,我自己蹭吃蹭住就算了,现在还多个天光。

    我愁苦说:“我是喜欢天光的,也想一直和她做朋友。”

    麒麟却道:“只是你可以一辈子住家里,她不可能一辈子住你家里。”

    我自是明白,便问他:“那该如何是好呢?”麒麟提议道:“你帮她找个工作吧。”我重复道:“工作?”

    麒麟颔首,“有了工作,她就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有了收入,她自然会离开你家。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

    我有些泄气地说:“可是,我不想思考自己的事。”

    麒麟说:“那就不想自己的事情,只想天光的事,好不好。”

    我点头,转念又想,天光明明走投无路,都没想过要找工作,便问:“天光会不会不想找工作啊?”

    “她或许是不想找工作,但你若帮她找到了工作,她一定会去。”

    看我烦闷,麒麟问我:“你什么回家去?”我回道:“后天。”

    说是翻修,其实只厨厕大刀阔斧改造了番,除外客厅拆了吊顶、墙壁重新漆了一遍。碍着我爸妈全天在家,直到深夜关上卧室房门,我才跟天光说上话。

    我推开衣柜的镂空门,见天光盘腿端坐在里面,我放低声轻轻道:“ただいま。”

    天光一惊,泛着晶莹的眼珠子来回翻转,像只无措的小鹿。我笑着瞪大眼睛望着她,她也笑着抬头望进我眼睛,轻轻回道:“おかえり。”

    这一来一往的归家问候语,我脑子里演练过千万遍了,只因我觉得这两个词里聚满了最简单的温馨。

    我喜孜孜说道:“天光,我已经学到李秀丽回国了。”天光惊道:“怎么这么快。”我道:“我还嫌慢了呢。”又问她,“对了,这些天麒麟给你做的什么好吃的?”

    天光看我的眼神里别有深意,一对视后她又急忙低下头去,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只道是麒麟耍赖骗我,我抿抿嘴唇,歉声问:“麒麟他,没给你送吃的啊?”

    天光猛一抬头,“没有,他一日三餐都送了。”我转笑道:“好吃吧。你别看他长得像绣花枕头,做菜可是大拿。”天光道:“很好吃,每餐都好吃。特别是蛋炒饭。”

    我一屁股坐起来,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度,才咧嘴一笑,低声道:“是吧!麒麟做的是最好吃的蛋炒饭。下次,我带你去店里吃。”

    天光恍惚问道:“出门去吗?”

    我收了收心绪,深吸了口气,试探着问道:“天光,你想不想找份工作?”

    天光一脸惶恐的看着我,几度欲言又止。

    我赶忙说道:“我只是想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我没有其他意思。如果你不想,我也不想了。”

    言及此处,我想起那个空头承诺来,歉疚说:“天光,你别怪我言而无信。之前我答应要跟你一起帮助对面那个孩子,现在可能做不到了。”

    闻言,天光连连摇头,说:“我怎么能怪你?无能为力的事,我哪有理由怪你。”顿了顿,她又说,“这些天她都没有再打了。”

    我听着莫名难过,唤了声:“天光。”

    天光柔声说:“他那天问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中的‘穷达’,是什么意思。”

    天光口中的‘他’,一定是指麒麟了,我问:“你想通了?”

    天光道:“他跟我说:‘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又说:‘通权达变、守经达权。’我要再不懂,书就白读了。”

    天光笑得悲戚,口中续道:“志穷技穷时就该如尸体般一动不动,如深渊般沉寂,潜心修炼自身增强善能;志达技达时就要如神龙般惊天动地,如雷动九天,一击即中不漏一隅。所以,穷顾己、达顾人。

    只是这些都是浅显易懂的道理,又何需圣人明言呢?所以这话里穷达的重点,其实不在穷达本身,而在穷达之间的转化。是告诉人穷达只是一时,转变才是常态。

    我们得懂得该如何在穷达转变里自处,提醒人要分辨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既然现下是行不通的事,我又拿什么道理怪你不守信用呢?”

    我原就知道天光通情达理,如今听见她这么说,更是感激,“嗯”一声,道:“既然穷达不是永恒不变,那我就跟你一起想办法,总有行得通的一天。”

    天光点头道了声好,歇了会儿,她道:“找工作,我可以听你的。”

    我心下大喜,摩拳擦掌立马就想行动起来。

    也不知是何孽缘,现时明明是半夜了,对面却又传来了哭声。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在酣睡的夜幕下无异于石破天惊的霹雳,我和天光都被惊得一哆嗦。

    听着那声响我眼前仿佛能看见藤条呼啸而过的痕迹,快到在空中划过数条重叠的条纹,像待到春风来吹绿的马鞭一道一道抽入皮肉,转眼间马蹄就已踏过百里路,那第一道马鞭声却犹回荡在侧。

    他向来是哭得凄厉的,我是能看见他一声“啊”撕裂出口后爆裂的青筋,却又不知一个孩子青筋如何爆裂。

    他婆吼道:“你有没得脸嘛,你都这么大了还尿床要不要脸?你晓不晓得你几岁了,安?我问你话,耳朵聋了?简直是皮脸不要,你都已经三岁了,你晓不晓得三岁有好大了?说!你还尿不尿床,再尿床咋个弄?哦,打死,记到,再尿床我打不死你,脸都不要……”

    声音渐歇,我出声问道:“天光,你脚上的水泡好了吗?”

    天光说:“已经好了很多。”

    我道:“这么久了还没好完吗,是不是药没有效?”

    天光道:“不是,是我的脚水泡长了一年,要好需要些时间。”我道:“不是药没用就行,不是药没用脚就能好。”天光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嗯”是这天夜里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