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通天彻地的瀑布
六月，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又到了。
这一个月里，成千上万的大学生们流出校门，像水珠一般乘着涓流，散入江湖。这个月里，一流的学生们在穿着学士服拍照，把帽子丢向空中，跳跃起来大笑；二流的学生们结束了实习，在岗位上顺利转正，给未来的领导们陪着笑容，倒茶敬酒。
而程江云，他的毕业仪式很简单。他之前还想着要不要和中学一样买点同学录，或者写点留言什么的，他怕幼稚，就一直拖着没弄。有一天从网吧下班，回到宿舍，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没人和他打招呼，也没人告诉他自己去了何处。
他们就这样消失了，像是彼此之间从未见过。
宿管阿姨贴了张纸条在门上，告诉他明天中午前必须搬走。
拖着行李箱从神学院出来的那一刻，程江云提着厚重的枕头被褥，哼嗤哼嗤地走着。他抱着这些东西坐上地铁的时候，他看到了对面坐着一个流浪汉，也是和他一样提着大棉被，拎着大包。龙盘虎踞地横在对面座位上。
那一刻，程江云忽然发现，他手上拎的已是自己的全部家当。
他更是明白了，身后的路已经对他永远地关闭了，如果自己没能考进密云千里，自己就再也没有回去的地方。
在孵化路下车后，程江云从地铁站出来，第一次见到了市中心的夜晚。
这里和学校不同，这里听不见自己耳鸣的声音，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漆黑，更没有土黄单调的月亮。这里的月亮被框在高楼大厦之中，由巨大的灯牌与广告装饰着。
在这不再是郊外那样，月亮是夜晚独一无二的光亮。它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了，只是闪耀夜空之中的一团光亮。在它身边，有无数更美丽，更宏伟的流光。巍峨的电子光屏屹立着，它们从大厦顶部一垂到底，让那艳丽的图像一展宏图。巨型广告牌一面掩映着一面，层峦叠嶂，像是一道道通天彻地的瀑布，将广告代言人映得如同神祗。
程江云突发奇想，或许，这片夜空就是狼神本尊的模样。
再看身周，数不胜数的车辆涌动着，像是群蚁或是弹珠，他们不再是一个两个的散乱个体，他们交融着彼此，如水般流动在这街道之中——他们便是涌动在这城市的潮流。
这一刻，程江云才真正感到城郊的孤寂与干涸——原来这世上不只有荒原，世上还有这么多的人，他们都生活在这一片光海之中。
正仰头欣赏，一道残影从程江云眼前闪过，只听“砰”地一声，一人从从那瀑布般的光海中落下，重重砸在程江云面前，登时血肉模糊。
“母亲……”那人脸都看不清楚了，竟然还未死透，向着程江云望来，嘴里吐出血沫。
程江云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该逃跑还是该打电话。
“真晦气，不能换个时间死吗？”有大叔在背后骂，程江云心跳得如同擂鼓，却看到周围人群依旧默默赶着路，没人惊叫，更没人逃跑。
程江云到底还是没学会市中心人的这份从容，他不敢看那尸身一眼，只是赶着顺着行人的潮流往外挤。离开那条街道的时候，他听见警笛声响，看见穿着鲜红色防护服的护卫队分开人群。
好容易找到邮件里提到的公寓楼，前台居然还在，他喘口气，渐渐摁下惊恐的心情，告诉自己市中心就是这样，不要大惊小怪，命令自己专心办事情，不要再想其他。
前台看了身份证件后，就把电子房卡给了他。程江云看着邮件中的舍友名单，发现这个八人间里竟然似还有女生名字，心中不禁暗暗高兴，心想还有妹子一起复习，日子总算是好过一些了。
等到进门，他看时间已近12点，生怕打扰了舍友休息，真准备蹑手蹑脚进去。谁知等他轻轻推开门，眼前却不是想象中的黑暗。
客厅是个相当拥挤地方，桌子拼着桌子，塑料椅子叠了一堆在角落。
现在已经是12点了，这客厅里却是光明亮堂，五女三男，每一个都是高大精壮，个个比程江云高了一头，肩背个个宽阔，像是校体育队里的精英。
他们所有人都坐在桌前，或读书，或做题，盯着书本目不转睛。他进了门，三四个人瞥了他一眼，却都没有和他有半秒的目光交流，都是继续埋头读书。一直等到他找到自己的房间，在那勉强塞下一张床的狭小地方放好了行李，都无人开口和他打招呼。
等他放完东西，程江云站在寝室中央，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这时候有人叫了他：“喂。”
程江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你叫我吗？”
那女生伸手一指：“门。”
程江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把门关上。
在门背后，他看到了一张纸，纸上印着一长串规定，当头几个大字就是：备考合租公寓公约。
第一条，为保持公寓中学习氛围，需保持绝对安静。控制不住音量者将被请离。
第二条，不可随意与舍友答话，如果对方表示自己在学习后仍然骚扰，搭话者将被请离。备注：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大家都很忙，请勿随意请舍友帮忙。
第三条，本公寓晚上两点半熄灯，在这之前睡觉需自备眼罩，在这之后学习请自备小型台灯。备注：轻度打鼾者需要给公寓全员购买耳塞，重度打鼾者将被请离
第四条，如在学习中遇到阻碍，请自行离开，切勿大喊大叫，影响其他同学。
程江云看着心头一阵恍惚，每一条都看得他压力奇大。之前在那万人的考场，他些微感到了来自同龄人的压力。可他毕竟没有认真准备，又中途放弃了，没有见到其他人是如何复习的，更没能体会到自己和旁人的差距。
但是今天，在这凌晨间见到埋头苦学的众人，又看到这苛责而近乎无人性的公约，他才真正感到了恐惧。
之前那舍友还开玩笑说为了密云千里的待遇，要冲一波，还说不就是拼命吗？现在程江云看到这压抑的氛围，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
只是，他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这一个月里，成千上万的大学生们流出校门，像水珠一般乘着涓流，散入江湖。这个月里，一流的学生们在穿着学士服拍照，把帽子丢向空中，跳跃起来大笑；二流的学生们结束了实习，在岗位上顺利转正，给未来的领导们陪着笑容，倒茶敬酒。
而程江云，他的毕业仪式很简单。他之前还想着要不要和中学一样买点同学录，或者写点留言什么的，他怕幼稚，就一直拖着没弄。有一天从网吧下班，回到宿舍，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没人和他打招呼，也没人告诉他自己去了何处。
他们就这样消失了，像是彼此之间从未见过。
宿管阿姨贴了张纸条在门上，告诉他明天中午前必须搬走。
拖着行李箱从神学院出来的那一刻，程江云提着厚重的枕头被褥，哼嗤哼嗤地走着。他抱着这些东西坐上地铁的时候，他看到了对面坐着一个流浪汉，也是和他一样提着大棉被，拎着大包。龙盘虎踞地横在对面座位上。
那一刻，程江云忽然发现，他手上拎的已是自己的全部家当。
他更是明白了，身后的路已经对他永远地关闭了，如果自己没能考进密云千里，自己就再也没有回去的地方。
在孵化路下车后，程江云从地铁站出来，第一次见到了市中心的夜晚。
这里和学校不同，这里听不见自己耳鸣的声音，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漆黑，更没有土黄单调的月亮。这里的月亮被框在高楼大厦之中，由巨大的灯牌与广告装饰着。
在这不再是郊外那样，月亮是夜晚独一无二的光亮。它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了，只是闪耀夜空之中的一团光亮。在它身边，有无数更美丽，更宏伟的流光。巍峨的电子光屏屹立着，它们从大厦顶部一垂到底，让那艳丽的图像一展宏图。巨型广告牌一面掩映着一面，层峦叠嶂，像是一道道通天彻地的瀑布，将广告代言人映得如同神祗。
程江云突发奇想，或许，这片夜空就是狼神本尊的模样。
再看身周，数不胜数的车辆涌动着，像是群蚁或是弹珠，他们不再是一个两个的散乱个体，他们交融着彼此，如水般流动在这街道之中——他们便是涌动在这城市的潮流。
这一刻，程江云才真正感到城郊的孤寂与干涸——原来这世上不只有荒原，世上还有这么多的人，他们都生活在这一片光海之中。
正仰头欣赏，一道残影从程江云眼前闪过，只听“砰”地一声，一人从从那瀑布般的光海中落下，重重砸在程江云面前，登时血肉模糊。
“母亲……”那人脸都看不清楚了，竟然还未死透，向着程江云望来，嘴里吐出血沫。
程江云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该逃跑还是该打电话。
“真晦气，不能换个时间死吗？”有大叔在背后骂，程江云心跳得如同擂鼓，却看到周围人群依旧默默赶着路，没人惊叫，更没人逃跑。
程江云到底还是没学会市中心人的这份从容，他不敢看那尸身一眼，只是赶着顺着行人的潮流往外挤。离开那条街道的时候，他听见警笛声响，看见穿着鲜红色防护服的护卫队分开人群。
好容易找到邮件里提到的公寓楼，前台居然还在，他喘口气，渐渐摁下惊恐的心情，告诉自己市中心就是这样，不要大惊小怪，命令自己专心办事情，不要再想其他。
前台看了身份证件后，就把电子房卡给了他。程江云看着邮件中的舍友名单，发现这个八人间里竟然似还有女生名字，心中不禁暗暗高兴，心想还有妹子一起复习，日子总算是好过一些了。
等到进门，他看时间已近12点，生怕打扰了舍友休息，真准备蹑手蹑脚进去。谁知等他轻轻推开门，眼前却不是想象中的黑暗。
客厅是个相当拥挤地方，桌子拼着桌子，塑料椅子叠了一堆在角落。
现在已经是12点了，这客厅里却是光明亮堂，五女三男，每一个都是高大精壮，个个比程江云高了一头，肩背个个宽阔，像是校体育队里的精英。
他们所有人都坐在桌前，或读书，或做题，盯着书本目不转睛。他进了门，三四个人瞥了他一眼，却都没有和他有半秒的目光交流，都是继续埋头读书。一直等到他找到自己的房间，在那勉强塞下一张床的狭小地方放好了行李，都无人开口和他打招呼。
等他放完东西，程江云站在寝室中央，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这时候有人叫了他：“喂。”
程江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你叫我吗？”
那女生伸手一指：“门。”
程江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把门关上。
在门背后，他看到了一张纸，纸上印着一长串规定，当头几个大字就是：备考合租公寓公约。
第一条，为保持公寓中学习氛围，需保持绝对安静。控制不住音量者将被请离。
第二条，不可随意与舍友答话，如果对方表示自己在学习后仍然骚扰，搭话者将被请离。备注：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大家都很忙，请勿随意请舍友帮忙。
第三条，本公寓晚上两点半熄灯，在这之前睡觉需自备眼罩，在这之后学习请自备小型台灯。备注：轻度打鼾者需要给公寓全员购买耳塞，重度打鼾者将被请离
第四条，如在学习中遇到阻碍，请自行离开，切勿大喊大叫，影响其他同学。
程江云看着心头一阵恍惚，每一条都看得他压力奇大。之前在那万人的考场，他些微感到了来自同龄人的压力。可他毕竟没有认真准备，又中途放弃了，没有见到其他人是如何复习的，更没能体会到自己和旁人的差距。
但是今天，在这凌晨间见到埋头苦学的众人，又看到这苛责而近乎无人性的公约，他才真正感到了恐惧。
之前那舍友还开玩笑说为了密云千里的待遇，要冲一波，还说不就是拼命吗？现在程江云看到这压抑的氛围，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
只是，他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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