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隐秘
徐玉说，五岁那年，应该是五岁那年，因为她记得那年母亲挺着大肚子，亲眼看到父亲和村里一个女人进了高粱地，然后地里发出了欢快声音，后来她也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在收电费时候趁机跟其他女人打打闹闹，那时她就想，原来男人和女人是那样可以玩闹的。
六岁那年，她还没上学，弟弟躺在床上时，她从外面玩完回来，用小手弄开了插了的大门，就听到屋子里响起高粱地一样欢快声音，进屋见到了另个男人趴在母亲身上。那时母亲说，叔叔给她打针呢，可村里大夫不是个头矮矮的那个戴大夫吗？那时她就想，原来女人也可以这样啊。她母亲以为她是小孩什么都不懂，其实她什么都懂。所以从小她就觉得，跟谁在一起开心就跟谁在一起就好了，爸妈就是这样的啊。
所以初中她跟那人同居被母亲从县城拧回村时，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服。爸妈都是这样干的，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那天她在大街上就揭了母亲的丑，那天她娘俩差点拼命……
原来事情是这样子。原来唐楠一直都对徐玉偏见了。然后徐玉还有说出另个秘密。
你知道，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是谁吗？那个人就是我丈夫。他真是个好人，真真是个负责人的好男人，真真是个值得好好去爱的好男人。可惜，这些年我一直都没珍惜。
你知道吗，我们俩结婚后，当他发现我怀孕，那天晚上，他抽了整整一夜的烟。我本来等着他暴打我一顿，至少是指着鼻子骂我**荡妇，那时我想，反正不管他怎么样闹，这个锅都甩在他头上了，那时我很自私，只想着自己对外能有个体面交代了，可他怎么做的呢，第二天他什么都没说，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指着我肚子说，这个孩子就当是他和我的，以后他会好好疼这个孩子，他不管我之前事情，也不问我怎么怀孕的，只要我跟他好好过日子。那时我的心就动了。虽然我一直都不懂爱情，却也不是石头人，那时我就决定跟他好好过日子了，要不然我怎会在那个穷山村里跟他过了那么多年呢。当然我对他好远远不够。我怎么对他好也远远不够。
后来那个人回来找我，跟我又有不清不楚关系时，其实，我丈夫后来也是知道的，明着暗着的跟我说了很多次，要我收心好好过日子，可我听不进去，一半是欢喜一半是胁迫，继续着对不起他的事，我也知道他有多少个夜晚，自己偷偷去吸烟。后来我也决定跟那个人断了，可那人知道我心思后，越来越丧心病狂。直到那天我丈夫在县城干活突然回来，撞见了我跟那个人事情，当场就打起来了。我丈夫是个多么老实的人，这次他真的忍不了了……后面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对不起他，是他让我真正懂得了爱，原来真正的爱，并不是任着自己性子欢喜，而是超越自己，去给对方温暖和呵护。这世间没有几个男人会做到这样的。
也好，这样也好，这辈子我已经对不起他了，下辈子吧，等到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女人，我一定干干净净找到他，做他妻子，让我用心爱他，给他全部的爱！
那天徐玉把自己怎么走到这步的事情都跟唐楠说了。最后徐玉说：
“知道吗，楠楠，我们那些姐妹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今天只想跟你说，千万不要跟我一样，有些事儿是千万不能错的，一旦错了，会步步错。”
徐玉说着，又兀自笑了：“其实，也是我瞎担心，你是研究生，那么有学问，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做，何况从小你就知道啊。想想，我们那些小姐妹，当年一起讨论想要怎样男朋友，可真有讽刺啊。”
“朱晨晨想要帅的，最后她被骗去了东北，刘晓菲想要有钱的，最后却活得不开心，还有沈庆和赵琪，她俩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爱情，还不得而知，而我更不用说了，哪个都想要，最后谁也都没有。现在看来，只有王敏很幸福了。我相信你会找到幸福，更幸福，一定的。”
种瓜得瓜，从另个角度想，现在结局，似乎是暗藏在当年对话和彼此性格里了。
“我多想看着你嫁人啊，多想当你伴娘啊。”
唐楠知道徐玉日子连一个月都不到了，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
她俩第四次见面，是在徐玉行刑前天晚上。本来徐玉要求在行刑前两天见面，不知为何，后来她改了时间，推迟了一天。这次见面让唐楠才真正明白徐玉之前为何会要求两人见面了。最后这次唐楠到监狱时，徐玉早已坐在了那个凳子上，像换了个人，目光呆滞，也不看她。
“我是楠楠啊。”唐楠叫她好几次。
徐玉才反应有些迟钝地喃喃说：
“楠楠，哦，楠楠啊。你，你怎么才来呢？”
唐楠看她痴傻样子，还以为她快要行刑了，被吓坏了，后来才知道真正原因。
“楠楠，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叫你了，”徐玉的“叫”不知是哪个意思，或许两者都有吧，“现，现在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啊。”
女儿，她女儿。唐楠这时才猜出来。
“我走后，你可不可以，多照看下我女儿？我，我不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她有爷爷奶奶，也有姥姥姥爷，可我，最担心她不能好好学习，将来在感情上再犯错误……”
唐楠终于明白，徐玉之前见她，都是为了这次见面吧。她是托孤。
“玉，你放心好了，女儿我会替你照看，你放心好了……！”
木讷表情终于绽放了个微笑，却带着些许狰狞。
“哪天，你要回村，也替我，替我看看爸妈。”
徐玉到底也还是放不下她父母。
“好的。”唐楠哽咽挤出这两个字。
徐玉缓缓起身，又被带上手铐脚镣，最后转身说：
“楠楠，再见。再也不见。”
徐玉摇了摇头，像在跟唐楠挥手。然后走廊尽头只剩下哗啦脚镣声。
那是她们整个见面过程，她说得最有逻辑和清晰的一句话。唐楠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监狱。她生命里的朋友就这样跟自己作别了！
后来，唐楠是后来才知道，那天徐玉之所以痴痴傻傻，不是因为临行刑前的崩溃，而是那时徐玉已被注射了药物。现在犯人在处决前都要被注射药物。
徐玉父母说，徐玉被处决后，他们连徐玉完整身子都没见到，警方只通知他们去火葬场领徐玉骨灰盒。徐玉父母信誓旦旦说，他们打听出来了，徐玉是在还有意识就被拉到医院，摘除了眼角膜和肾脏等器官，要不然警方怎么不让看徐玉尸体。她父母因此去警局闹了很多次。这都是后话了。
徐玉和丈夫一块杀掉的那人正是孔伟。事情就从孔伟当兵开始说起吧。
六岁那年，她还没上学，弟弟躺在床上时，她从外面玩完回来，用小手弄开了插了的大门，就听到屋子里响起高粱地一样欢快声音，进屋见到了另个男人趴在母亲身上。那时母亲说，叔叔给她打针呢，可村里大夫不是个头矮矮的那个戴大夫吗？那时她就想，原来女人也可以这样啊。她母亲以为她是小孩什么都不懂，其实她什么都懂。所以从小她就觉得，跟谁在一起开心就跟谁在一起就好了，爸妈就是这样的啊。
所以初中她跟那人同居被母亲从县城拧回村时，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服。爸妈都是这样干的，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那天她在大街上就揭了母亲的丑，那天她娘俩差点拼命……
原来事情是这样子。原来唐楠一直都对徐玉偏见了。然后徐玉还有说出另个秘密。
你知道，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是谁吗？那个人就是我丈夫。他真是个好人，真真是个负责人的好男人，真真是个值得好好去爱的好男人。可惜，这些年我一直都没珍惜。
你知道吗，我们俩结婚后，当他发现我怀孕，那天晚上，他抽了整整一夜的烟。我本来等着他暴打我一顿，至少是指着鼻子骂我**荡妇，那时我想，反正不管他怎么样闹，这个锅都甩在他头上了，那时我很自私，只想着自己对外能有个体面交代了，可他怎么做的呢，第二天他什么都没说，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指着我肚子说，这个孩子就当是他和我的，以后他会好好疼这个孩子，他不管我之前事情，也不问我怎么怀孕的，只要我跟他好好过日子。那时我的心就动了。虽然我一直都不懂爱情，却也不是石头人，那时我就决定跟他好好过日子了，要不然我怎会在那个穷山村里跟他过了那么多年呢。当然我对他好远远不够。我怎么对他好也远远不够。
后来那个人回来找我，跟我又有不清不楚关系时，其实，我丈夫后来也是知道的，明着暗着的跟我说了很多次，要我收心好好过日子，可我听不进去，一半是欢喜一半是胁迫，继续着对不起他的事，我也知道他有多少个夜晚，自己偷偷去吸烟。后来我也决定跟那个人断了，可那人知道我心思后，越来越丧心病狂。直到那天我丈夫在县城干活突然回来，撞见了我跟那个人事情，当场就打起来了。我丈夫是个多么老实的人，这次他真的忍不了了……后面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对不起他，是他让我真正懂得了爱，原来真正的爱，并不是任着自己性子欢喜，而是超越自己，去给对方温暖和呵护。这世间没有几个男人会做到这样的。
也好，这样也好，这辈子我已经对不起他了，下辈子吧，等到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女人，我一定干干净净找到他，做他妻子，让我用心爱他，给他全部的爱！
那天徐玉把自己怎么走到这步的事情都跟唐楠说了。最后徐玉说：
“知道吗，楠楠，我们那些姐妹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还没有男朋友，我今天只想跟你说，千万不要跟我一样，有些事儿是千万不能错的，一旦错了，会步步错。”
徐玉说着，又兀自笑了：“其实，也是我瞎担心，你是研究生，那么有学问，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做，何况从小你就知道啊。想想，我们那些小姐妹，当年一起讨论想要怎样男朋友，可真有讽刺啊。”
“朱晨晨想要帅的，最后她被骗去了东北，刘晓菲想要有钱的，最后却活得不开心，还有沈庆和赵琪，她俩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爱情，还不得而知，而我更不用说了，哪个都想要，最后谁也都没有。现在看来，只有王敏很幸福了。我相信你会找到幸福，更幸福，一定的。”
种瓜得瓜，从另个角度想，现在结局，似乎是暗藏在当年对话和彼此性格里了。
“我多想看着你嫁人啊，多想当你伴娘啊。”
唐楠知道徐玉日子连一个月都不到了，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
她俩第四次见面，是在徐玉行刑前天晚上。本来徐玉要求在行刑前两天见面，不知为何，后来她改了时间，推迟了一天。这次见面让唐楠才真正明白徐玉之前为何会要求两人见面了。最后这次唐楠到监狱时，徐玉早已坐在了那个凳子上，像换了个人，目光呆滞，也不看她。
“我是楠楠啊。”唐楠叫她好几次。
徐玉才反应有些迟钝地喃喃说：
“楠楠，哦，楠楠啊。你，你怎么才来呢？”
唐楠看她痴傻样子，还以为她快要行刑了，被吓坏了，后来才知道真正原因。
“楠楠，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叫你了，”徐玉的“叫”不知是哪个意思，或许两者都有吧，“现，现在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啊。”
女儿，她女儿。唐楠这时才猜出来。
“我走后，你可不可以，多照看下我女儿？我，我不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她有爷爷奶奶，也有姥姥姥爷，可我，最担心她不能好好学习，将来在感情上再犯错误……”
唐楠终于明白，徐玉之前见她，都是为了这次见面吧。她是托孤。
“玉，你放心好了，女儿我会替你照看，你放心好了……！”
木讷表情终于绽放了个微笑，却带着些许狰狞。
“哪天，你要回村，也替我，替我看看爸妈。”
徐玉到底也还是放不下她父母。
“好的。”唐楠哽咽挤出这两个字。
徐玉缓缓起身，又被带上手铐脚镣，最后转身说：
“楠楠，再见。再也不见。”
徐玉摇了摇头，像在跟唐楠挥手。然后走廊尽头只剩下哗啦脚镣声。
那是她们整个见面过程，她说得最有逻辑和清晰的一句话。唐楠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监狱。她生命里的朋友就这样跟自己作别了！
后来，唐楠是后来才知道，那天徐玉之所以痴痴傻傻，不是因为临行刑前的崩溃，而是那时徐玉已被注射了药物。现在犯人在处决前都要被注射药物。
徐玉父母说，徐玉被处决后，他们连徐玉完整身子都没见到，警方只通知他们去火葬场领徐玉骨灰盒。徐玉父母信誓旦旦说，他们打听出来了，徐玉是在还有意识就被拉到医院，摘除了眼角膜和肾脏等器官，要不然警方怎么不让看徐玉尸体。她父母因此去警局闹了很多次。这都是后话了。
徐玉和丈夫一块杀掉的那人正是孔伟。事情就从孔伟当兵开始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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