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败而论道
这场爱情结束后，唐楠工作了很长时间都没谈恋爱。一来周围人没有合适的，二来就是有合适的，她也不想再恋爱。
她还沉浸在初恋失败中。被家里催婚时，唐楠不止一次回想自己怎么就成为“剩女”的，不断梳理自己感情，回想几个小姐妹事情，似乎越发明白了所谓爱情。
爱情必有所图。朱晨晨初恋，她看上了那人帅气，第二次感情看上了潘云峰能说会道；刘晓菲第一段婚姻，刘晓菲看中了人家财富；再如自己初恋，当初不也是看上了他阳光、正义还算上进的品质？而徐玉对结婚对象似乎不明朗，似乎更复杂。总而言之，无论看上对方容貌、才华、气质、财富、家庭背景，踏实、温柔、忠厚等某些品质，甚至是那方面，都是在满足自己心理和生理或两者兼有的需求。
爱情不过是相互满足。所以很多人爱情或者爱情很多时候是打着爱的幌子，进行自私行为，爱情爱的更多的是我们自己，就如董军建，就如芈雷和潘云峰，就如刘晓菲第一任丈夫，当然唐楠觉得自己和朱晨晨、刘晓菲等等，不也是如此吗？无非程度多少。人都是自私的啊。唐楠也终于相信了大学舍友那句话，良好而稳固爱情不过是能各取所需，那些分手情侣本质上都是收支不平衡，得到跟付出不成正比，久而久之就会有个人先离开。
当初唐楠自以为比小姐妹更谨慎更会找男友，转头想，自己依旧落入了同样窠臼。这时她才知道，谈恋爱并不是卿卿我我，也不是吃喝玩乐，更不是收获浪漫单调生活的调剂，而是谈彼此三观，了解彼此三观是否合适，而三观合不合适最直接就体现在家庭，门当户对，并不是封建，而是很有道理。细想起来，她跟董军建三观就不合，价值观和人生观不同，两人过去很多矛盾不都是如此？三观不合，用再多时间磨合，最后也可能是磨得血肉模糊，无终也无果。
都说年少时感情纯粹，只是我们只看中对方某点，便不管不顾地去爱，等到一定年纪，看起来现实了理智了学会了综合考虑，就如相亲，去掉浮华，更直接、高效，看起来成了条件的对比，不够纯粹，其实却本质了，跟年少并无不同。良好爱情就是要等价结合。
看明白了这些，唐楠才同意父母安排的相亲。当然看明白跟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于是唐楠刚开始相亲总不情愿，总带着挑剔目光。而后来那件事的发生，让唐楠决定开始认认真真相亲。那时她想，等遇到下个差不多的，就定了得了。
那是国庆节，她们研发部门紧随国家政策，放了七天假。平时双休或放三天假时，唐楠都不回家。等到长大，家的吸引力就没那么强烈了，尤其对于剩男剩女来说，家某种程度上不再是温馨港湾，而是催婚前沿阵地。可国庆放假太长了，在公司也没什么事情，唐楠就决定回家了。果然，回到家，唐楠遭遇到了预料到的询问和催促。
唐楠嗯嗯哈哈应付着，想着舒舒服服躺平几天，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到家第三天，是个吉庆日子，唐楠早就听母亲说过，好像她家表姨的儿子结婚，还是堂姑的二孙子结婚，没捋太清，反正七大姑八大姨远房关系。头天，老妈还要去参加婚礼呢，到了那天，老妈和老爸都说有事儿，于是要她出席那个婚礼。当时唐楠头都大了，之前她也不是没参加过农村婚礼或丧事，但每参加一次，就头疼一回，尤其随着年龄增大，需要越来越注意酒席上礼节。唐楠觉得，考大学考研都没酒桌上规矩难学，可能家离孔老二家乡太近缘故吧。这些年她都在外面上学上班，家里那些规矩早就忘了差不多了，更是头疼了。
“我俩都没时间，正好你在家，去吧去吧，”母亲说，“去了吃点好吃的，要是不去，我们让别人把份子钱捎过去，我和你爸不在家，你就自己做饭？”
“去吧，闺女，在外村，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不用费劲巴拉打称呼，到时你坐在席口，该端菜端菜，该倒酒倒酒，人家动筷你动筷就行。”老爸说。
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主要是听说要自己做法，唐楠只好去了。出了门唐楠才恍然明白爸妈用心，为了让她出门，为了让她增加“邂逅”几率可谓煞费苦心……
唐楠跟着本家婶婶去了外村，坐到酒桌上，发现父亲果然没骗她，一桌子除了婶婶，没有认识的，放眼望去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很自觉就坐在席口左侧那端茶倒水位置上了。农村酒席，标配一桌七个人，现在还差一个人，其他桌上好像也没坐满。快到开席时，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女孩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男人，走来，前者抱着个孩子，后者领着个小女孩，七八岁吧。女孩坐在了席口右边，跟唐楠挨着，男人去了其他桌位上。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很亲小孩吧，那女人刚坐下来，那些老头和老太就把目光和话题聚集到了那母子俩身上了。唐楠不经意看了眼那女人，看样子应该比自己小，竟都有孩子了，突然发现这女人好像还有点眼熟——漫长脸，双眼皮，五官精致，短发。唐楠怎么想也想不起在哪见过这女人，心里又突然想笑，十里八村都不远，肯定之前在哪偶遇过吧。
通过众人对那女人八卦，唐楠知道，这女人果然比她小，小两岁，却已是两个孩子母亲了，头胎是个女孩，她怀里这个是个小子，刚才跟她一块过来的那男人和女孩就是她老公和女儿。一儿一女，众人都夸赞她命好。大家对这女人发生完兴趣，又转向了唐楠。
“你孩子多大啦？”大家问。
唐楠窘迫得说不出话，还是本家婶婶给她解围道：
“我这侄女研究生毕业，才工作没多长时间呢，还没对象。”
于是大家又对她专业、年龄啊感兴趣了。当人们得知她年龄后，都纷纷表示：
“哎呦那可真不小了，闺女有谈着的吗？有的话，那就抓紧了。”
唐楠又窘迫地摇了摇头，忽然有些后悔来参加这次婚宴了，大小伙子没看到，还没躲过这样尴尬事情。这时本家婶婶又说：
“大家有合适的，可得给我大侄女张罗张罗哈。”
大家却都说：“人家是研究生，肯定一般人家都看不上眼，差不多学历的可不好找，再说现在都时兴谈啦，抓紧抓紧就是啦，回头喝你喜酒……”
聊了好一会，她话题热度才下去，脸上热气才堪堪下去。唐楠突然觉得端茶倒水活也不错，只要闷头干就行了。菜上了个七七八八，饭吃到末尾，唐楠旁边女人怀里孩子醒了，哭着，闹着，有点吵，突然那孩子把盘子蹬倒了，撒到唐楠洁白的裤子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弄你身上啦，快擦擦。”女人一边道歉，一边拿卫生纸，“她爷爷这两天生病啦，她奶在医院伺候着呢，要不都不会带他俩来啦。”
唐楠理解带孩子不容易，便自己擦了擦，口说没事，继续吃饭。或许刚才小孩子弄脏了唐楠裤子，那女人心怀歉意地跟唐楠搭讪。她问唐楠是哪个村的啊，当唐楠说出自己村子时，那女人却无比惊讶地看着她道：
“你也是南家湾的？”
刚才大家八卦那女人时，唐楠听得出来，那女人婆家是县城很北面的村子。唐楠据此推测她娘家大概也不会太远，那么自己村子作为跟她娘家村子南辕北辙，依她年龄应该不知道的，除非她在这边有亲戚，所以唐楠也很惊讶地问她：“你知道南家湾？”
“何止知道呢。说起来咱们还是同村呢，我小时候就在那个村子长大的呢。”
唐楠越发惊讶了，看了又看眼前跟女人，努力回想，她是谁呢？怪不得刚才看着眼熟，之前应该见过的吧，然后问：“那当时你家在几队？”
“六队。你呢？”
啊！唐楠几乎被震惊了，她家是七队，原来眼前这女人竟是她邻队的，那么她们小时候肯定见过的了！她到底是谁？六队女孩中当时都是有谁来？她记得六队女孩比较少，同龄的好像只有那五年级离开的同桌，敏敏，王敏。不会吧？！
“我是唐楠，你不会是……”
“楠楠？！楠楠！”女人睁大了眼睛，“你真是楠楠啊！我是王敏啊！”
王敏！那是个遥远的陌生的又有些熟悉的名字！王敏！原来眼前女人竟是王敏！怪不得唐楠刚才看她眼熟呢！她俩何止认识，以前可是形影不离的同桌、好朋友啊！以前王敏经常来她们七队玩啊，可以说她就是半个七队成员啊！唐楠实在太震惊了，五年级王敏父亲去世没多久，王敏和母亲就从她们村消失了。这么多年，唐楠想不到她们还能再见！真是应了那话，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后来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走了啊？”
“唉这事儿说起来就话长了。”王敏拍着怀里宝宝道。
反正饭局已进行到吃饭阶段了，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自由说着话吃饭。王敏也就说起了自己故事。她说，她当年之所以从她们村子离开，是因为母亲带她改嫁了。母亲什么时候相亲的，是怎样相到继父的，她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临近暑假那个周五，母亲让她把学校里的书都拿回来，那时她也没有多想，就把书都带回家了，可第二天母亲就带去了现在继父村里，然后关上门，母亲就跟继父过上日子了……
其实，王敏说，她也不是没回过她们村子，她虽被母亲带了县城很北面的那个村子，等上了初中，某个周六她也曾骑自行车打听着偷偷回了南家湾，可当她找到自家房子才发现，原本的那个家已变成了人家的了。随后她才知道，母亲在带她走时，就已把新房子卖给人家了。那时她知道，她永远也回不来了。那刻她哭了，她是留着泪离开南家湾的。
说话间，旁边酒席已吃得差不多，很多客人已陆陆续续散去。唐楠心里却生出了疑问，因为她记得王敏是在父亲去世没多久离开的，那么她母亲怎么会那么快就改嫁？毕竟村里习俗，或者人情，想改嫁怎么着也得过个一年半载，那样才不会显得薄情寡义嘛。王敏或许看出了唐楠心里疑惑，继续道，那时她也不明白，母亲为何那么急于改嫁，所以当她母亲带她到了那新家时，一连四五天，她都不肯跟母亲说话。母亲也没说什么，只一声声叹息。王敏是在长大了后，才明白母亲的。
那时她已初为人母，有次跟母亲说起她弟弟生日时，才恍然明白。就在父亲去世后，母亲惊讶地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是个多么开心又悲伤消息。要知道，当年父亲在家里就是为了和母亲生个小弟弟的，父亲没了，孩子却有了。那时母亲心里有多么挣扎，王敏是不知道的。母亲当时没想过改嫁，可姥姥和姥爷一个劲劝，她那么年轻，肯定不能那样过一辈子，暂时不改嫁也成，那就把孩子打掉，要不然将来带两个孩子找人家，太难了，母亲坚决反对，那是父亲的骨肉，她说什么也不肯，姥姥和姥爷又说，那就趁着孩子还没显怀，赶紧找人家，思来想去，母亲才同意了后面这个办法。因为父亲才过世没多久，母亲就改嫁，好说不好听，所以当年母亲带她离开得很秘密。母亲二婚也很低调，只跟继父登记就草草了事了。
怪不得好朋友王敏当年不辞而别！
“那后来呢，你，怎么样啦？”唐楠问。
“后面事情就很简单了。”王敏有些不好意思道。
她说，到了继父家，就去他村里小学上学，上了没几个星期，就升了初中。不过，她初中并不是在她县城上的。因为她继父那个村子离邻市的那个镇非常近，就去了邻市镇子上了初中，高中也如此。她还说自己学习不怎么样，高中毕业后，也没考上大学，就出去打工了。怪不得呢，从那之后，王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唐楠以前还想过，去县城上初中或高中时候，总会能遇到王敏的嘛，哪怕不同校，她遇不到，村里其他学生也能遇到哇。原来如此！
王敏继续说，她出去打了两年工，后来就结婚了，然后就生了女儿，直到现在生了这个儿子。她说她生活就是这样简单，只是她没想到唐楠现在已研究生毕业了，那么厉害，然后又问唐楠在哪里上的大学啊，哪里上的研究生啊等等，仿佛想把两人丢失的时光都找回来。
唐楠说过自己事情后，就问：
“那你跟你老公怎么认识的啊？”
王敏笑了下，更有些不好意思说，她跟老公认识更简单了。她说那年她回家过年，过了年又要回青岛打工，那天她都坐上了县城去往青岛的客车，母亲就给她打电话，说回去相亲。她跟老公见面后，聊了聊，感觉都还可以，那时她才知道，老公跟她一样，老公是跑百货的，那天他已从LY拉上货物，都快跑出SD省了，也是接到了家里电话，立马调转方向回来的。他们俩说到这里都笑了，谈话就很放松了。那天他们俩聊了很多，关于两人年龄、家庭、打工经历啊等等。聊过后，他们俩都觉得彼此都差不多，比如长相吧，她长相很普通，她老公也是普通人，两人村子就隔了一个村，很近，聊过后，两人没有什么异议，后来就在两边父母张罗下，订婚了。订婚后，她老公继续跑百货，她又继续出去打工，中间只见了两面，不到一年，他俩就结婚了，之后就是生娃了嘛。
“那他对你挺好的吧？”唐楠又问。
怎么说呢，张敏说，谈不上特别好与不好，毕竟居家过日子，勺子没有不碰锅沿的，两人吵架拌嘴也是经常事情，当然吵归吵，闹归闹，该过日子还是过日子，毕竟孩子都两个了，还能离咋的。所以也就那样吧。他俩日子过得怎样呢？
王敏说，现在还可以的。他老公之前跑百货，赚了些钱，他俩结婚后，就在县城里买了套房子。后来跑百货生意不景气，他老公就贷款买了辆大货车，现在跑运输呢。生意还好吧，车贷款钱还清了，再后来，他家就买了现在这辆轿车，不过是二手的。现在运输不太好跑，她老公经常没活，一年到头也就是那样吧，跟别人出去打工强不了多少……
王敏故事果然简单，简单到很大众，简单到很符合王敏性格。唐楠忽然想起小时候，王敏买个透明胶带都很犹豫，不知买两毛的还是三毛的，一群人在一块玩，但凡有人有了主意，王敏就会跟着去做，她上学、打工、结婚、生娃也倒是符合她性格啊。
这时王敏也问她感情事情，刚开始就知道唐楠没对象事情，就问她怎么没在学校谈啊。唐楠刚说了自己在大学谈的那个在研究生时候分了，还没继续深入说下去，这时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过来了：
“妈妈，妈妈，吃完了吗？我爸都在车上等你啦。”
眼前小女孩还穿粉红色百褶裙，白色打底裤，运动鞋，漫长脸，扎着马尾辫，额头上还涂了漂亮的红点，仔细看了，眉宇间，真真很像王敏小时候模样，却比王敏漂亮和可爱许多。
“让你爸等会，我这就好了。来，这是你姨，快叫姨。”
王敏女儿也不怕人，转过头笑嘻嘻喊：“姨姨，姨姨好——”
这真是个看一眼就会喜欢的女孩子。王敏又跟唐楠说了几句话，要了彼此联系方式，就要说再见了。王敏抱着儿子，女儿牵着她衣角，三人慢慢离开。这时一个中等个头，脸色黝黑，头发略长到眉，四方脸男人走过来，小女孩立刻松开王敏衣角，跑到那男人那去。唐楠知道，那就是王敏老公了。放眼望去，他们一家四口都很大众，可他们离去背影还是给唐楠留下深刻印象。他们上车前最后一幕，小女孩一手牵着妈妈衣角，一手牵着爸爸的手，有说有笑。打起火来，王敏老公还回头看了眼，大概王敏把偶遇自己事情跟他说了，唐楠回以微笑，那男人微笑点头，竟还有些不好意思样子，看着就是老实、忠厚男人。
那天晚上，唐楠久久不能入眠。她一遍遍想着白天遇到王敏事情，想着自己跟王敏小时候事情，想着王敏故事。唐楠还想所谓爱情跟婚姻关系。
王敏遇到她老公，未必有多喜欢，结婚前总共见了三次面，也未必有多爱。可见有爱情婚姻，未必幸福，没有爱情婚姻，也未必不幸！爱情美好，不能不说，很大程度上，是源于自己幻想；当褪去少男少女浪漫幻想，我们都会回归平凡，复归生活，而婚姻就是最平凡最现实最生活产物，所以它没有所谓爱情也可以，是跟自己幻想达成和解和妥协，只要彼此大体上对等。我们终究食人间烟火平凡人，而大部分人也都是烟火夫妻……
想明白这些，唐楠突然感觉相亲也没什么，心想，下次遇到差不多的男人就嫁了吧。
就在她终于跟现实和自己幻想达成和解时，还没等她下次遇到差不多男人，就出事了，出大事了。是徐玉出事了，准确说是徐玉跟丈夫出事了，他们事情在鲁西南都引起了巨大轰动。而徐玉事情又让唐楠心里有了另外触动。
徐玉故事，是个很久远故事，那就从头说起吧。
她还沉浸在初恋失败中。被家里催婚时，唐楠不止一次回想自己怎么就成为“剩女”的，不断梳理自己感情，回想几个小姐妹事情，似乎越发明白了所谓爱情。
爱情必有所图。朱晨晨初恋，她看上了那人帅气，第二次感情看上了潘云峰能说会道；刘晓菲第一段婚姻，刘晓菲看中了人家财富；再如自己初恋，当初不也是看上了他阳光、正义还算上进的品质？而徐玉对结婚对象似乎不明朗，似乎更复杂。总而言之，无论看上对方容貌、才华、气质、财富、家庭背景，踏实、温柔、忠厚等某些品质，甚至是那方面，都是在满足自己心理和生理或两者兼有的需求。
爱情不过是相互满足。所以很多人爱情或者爱情很多时候是打着爱的幌子，进行自私行为，爱情爱的更多的是我们自己，就如董军建，就如芈雷和潘云峰，就如刘晓菲第一任丈夫，当然唐楠觉得自己和朱晨晨、刘晓菲等等，不也是如此吗？无非程度多少。人都是自私的啊。唐楠也终于相信了大学舍友那句话，良好而稳固爱情不过是能各取所需，那些分手情侣本质上都是收支不平衡，得到跟付出不成正比，久而久之就会有个人先离开。
当初唐楠自以为比小姐妹更谨慎更会找男友，转头想，自己依旧落入了同样窠臼。这时她才知道，谈恋爱并不是卿卿我我，也不是吃喝玩乐，更不是收获浪漫单调生活的调剂，而是谈彼此三观，了解彼此三观是否合适，而三观合不合适最直接就体现在家庭，门当户对，并不是封建，而是很有道理。细想起来，她跟董军建三观就不合，价值观和人生观不同，两人过去很多矛盾不都是如此？三观不合，用再多时间磨合，最后也可能是磨得血肉模糊，无终也无果。
都说年少时感情纯粹，只是我们只看中对方某点，便不管不顾地去爱，等到一定年纪，看起来现实了理智了学会了综合考虑，就如相亲，去掉浮华，更直接、高效，看起来成了条件的对比，不够纯粹，其实却本质了，跟年少并无不同。良好爱情就是要等价结合。
看明白了这些，唐楠才同意父母安排的相亲。当然看明白跟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于是唐楠刚开始相亲总不情愿，总带着挑剔目光。而后来那件事的发生，让唐楠决定开始认认真真相亲。那时她想，等遇到下个差不多的，就定了得了。
那是国庆节，她们研发部门紧随国家政策，放了七天假。平时双休或放三天假时，唐楠都不回家。等到长大，家的吸引力就没那么强烈了，尤其对于剩男剩女来说，家某种程度上不再是温馨港湾，而是催婚前沿阵地。可国庆放假太长了，在公司也没什么事情，唐楠就决定回家了。果然，回到家，唐楠遭遇到了预料到的询问和催促。
唐楠嗯嗯哈哈应付着，想着舒舒服服躺平几天，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到家第三天，是个吉庆日子，唐楠早就听母亲说过，好像她家表姨的儿子结婚，还是堂姑的二孙子结婚，没捋太清，反正七大姑八大姨远房关系。头天，老妈还要去参加婚礼呢，到了那天，老妈和老爸都说有事儿，于是要她出席那个婚礼。当时唐楠头都大了，之前她也不是没参加过农村婚礼或丧事，但每参加一次，就头疼一回，尤其随着年龄增大，需要越来越注意酒席上礼节。唐楠觉得，考大学考研都没酒桌上规矩难学，可能家离孔老二家乡太近缘故吧。这些年她都在外面上学上班，家里那些规矩早就忘了差不多了，更是头疼了。
“我俩都没时间，正好你在家，去吧去吧，”母亲说，“去了吃点好吃的，要是不去，我们让别人把份子钱捎过去，我和你爸不在家，你就自己做饭？”
“去吧，闺女，在外村，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不用费劲巴拉打称呼，到时你坐在席口，该端菜端菜，该倒酒倒酒，人家动筷你动筷就行。”老爸说。
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主要是听说要自己做法，唐楠只好去了。出了门唐楠才恍然明白爸妈用心，为了让她出门，为了让她增加“邂逅”几率可谓煞费苦心……
唐楠跟着本家婶婶去了外村，坐到酒桌上，发现父亲果然没骗她，一桌子除了婶婶，没有认识的，放眼望去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很自觉就坐在席口左侧那端茶倒水位置上了。农村酒席，标配一桌七个人，现在还差一个人，其他桌上好像也没坐满。快到开席时，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女孩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男人，走来，前者抱着个孩子，后者领着个小女孩，七八岁吧。女孩坐在了席口右边，跟唐楠挨着，男人去了其他桌位上。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很亲小孩吧，那女人刚坐下来，那些老头和老太就把目光和话题聚集到了那母子俩身上了。唐楠不经意看了眼那女人，看样子应该比自己小，竟都有孩子了，突然发现这女人好像还有点眼熟——漫长脸，双眼皮，五官精致，短发。唐楠怎么想也想不起在哪见过这女人，心里又突然想笑，十里八村都不远，肯定之前在哪偶遇过吧。
通过众人对那女人八卦，唐楠知道，这女人果然比她小，小两岁，却已是两个孩子母亲了，头胎是个女孩，她怀里这个是个小子，刚才跟她一块过来的那男人和女孩就是她老公和女儿。一儿一女，众人都夸赞她命好。大家对这女人发生完兴趣，又转向了唐楠。
“你孩子多大啦？”大家问。
唐楠窘迫得说不出话，还是本家婶婶给她解围道：
“我这侄女研究生毕业，才工作没多长时间呢，还没对象。”
于是大家又对她专业、年龄啊感兴趣了。当人们得知她年龄后，都纷纷表示：
“哎呦那可真不小了，闺女有谈着的吗？有的话，那就抓紧了。”
唐楠又窘迫地摇了摇头，忽然有些后悔来参加这次婚宴了，大小伙子没看到，还没躲过这样尴尬事情。这时本家婶婶又说：
“大家有合适的，可得给我大侄女张罗张罗哈。”
大家却都说：“人家是研究生，肯定一般人家都看不上眼，差不多学历的可不好找，再说现在都时兴谈啦，抓紧抓紧就是啦，回头喝你喜酒……”
聊了好一会，她话题热度才下去，脸上热气才堪堪下去。唐楠突然觉得端茶倒水活也不错，只要闷头干就行了。菜上了个七七八八，饭吃到末尾，唐楠旁边女人怀里孩子醒了，哭着，闹着，有点吵，突然那孩子把盘子蹬倒了，撒到唐楠洁白的裤子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弄你身上啦，快擦擦。”女人一边道歉，一边拿卫生纸，“她爷爷这两天生病啦，她奶在医院伺候着呢，要不都不会带他俩来啦。”
唐楠理解带孩子不容易，便自己擦了擦，口说没事，继续吃饭。或许刚才小孩子弄脏了唐楠裤子，那女人心怀歉意地跟唐楠搭讪。她问唐楠是哪个村的啊，当唐楠说出自己村子时，那女人却无比惊讶地看着她道：
“你也是南家湾的？”
刚才大家八卦那女人时，唐楠听得出来，那女人婆家是县城很北面的村子。唐楠据此推测她娘家大概也不会太远，那么自己村子作为跟她娘家村子南辕北辙，依她年龄应该不知道的，除非她在这边有亲戚，所以唐楠也很惊讶地问她：“你知道南家湾？”
“何止知道呢。说起来咱们还是同村呢，我小时候就在那个村子长大的呢。”
唐楠越发惊讶了，看了又看眼前跟女人，努力回想，她是谁呢？怪不得刚才看着眼熟，之前应该见过的吧，然后问：“那当时你家在几队？”
“六队。你呢？”
啊！唐楠几乎被震惊了，她家是七队，原来眼前这女人竟是她邻队的，那么她们小时候肯定见过的了！她到底是谁？六队女孩中当时都是有谁来？她记得六队女孩比较少，同龄的好像只有那五年级离开的同桌，敏敏，王敏。不会吧？！
“我是唐楠，你不会是……”
“楠楠？！楠楠！”女人睁大了眼睛，“你真是楠楠啊！我是王敏啊！”
王敏！那是个遥远的陌生的又有些熟悉的名字！王敏！原来眼前女人竟是王敏！怪不得唐楠刚才看她眼熟呢！她俩何止认识，以前可是形影不离的同桌、好朋友啊！以前王敏经常来她们七队玩啊，可以说她就是半个七队成员啊！唐楠实在太震惊了，五年级王敏父亲去世没多久，王敏和母亲就从她们村消失了。这么多年，唐楠想不到她们还能再见！真是应了那话，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后来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走了啊？”
“唉这事儿说起来就话长了。”王敏拍着怀里宝宝道。
反正饭局已进行到吃饭阶段了，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自由说着话吃饭。王敏也就说起了自己故事。她说，她当年之所以从她们村子离开，是因为母亲带她改嫁了。母亲什么时候相亲的，是怎样相到继父的，她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临近暑假那个周五，母亲让她把学校里的书都拿回来，那时她也没有多想，就把书都带回家了，可第二天母亲就带去了现在继父村里，然后关上门，母亲就跟继父过上日子了……
其实，王敏说，她也不是没回过她们村子，她虽被母亲带了县城很北面的那个村子，等上了初中，某个周六她也曾骑自行车打听着偷偷回了南家湾，可当她找到自家房子才发现，原本的那个家已变成了人家的了。随后她才知道，母亲在带她走时，就已把新房子卖给人家了。那时她知道，她永远也回不来了。那刻她哭了，她是留着泪离开南家湾的。
说话间，旁边酒席已吃得差不多，很多客人已陆陆续续散去。唐楠心里却生出了疑问，因为她记得王敏是在父亲去世没多久离开的，那么她母亲怎么会那么快就改嫁？毕竟村里习俗，或者人情，想改嫁怎么着也得过个一年半载，那样才不会显得薄情寡义嘛。王敏或许看出了唐楠心里疑惑，继续道，那时她也不明白，母亲为何那么急于改嫁，所以当她母亲带她到了那新家时，一连四五天，她都不肯跟母亲说话。母亲也没说什么，只一声声叹息。王敏是在长大了后，才明白母亲的。
那时她已初为人母，有次跟母亲说起她弟弟生日时，才恍然明白。就在父亲去世后，母亲惊讶地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是个多么开心又悲伤消息。要知道，当年父亲在家里就是为了和母亲生个小弟弟的，父亲没了，孩子却有了。那时母亲心里有多么挣扎，王敏是不知道的。母亲当时没想过改嫁，可姥姥和姥爷一个劲劝，她那么年轻，肯定不能那样过一辈子，暂时不改嫁也成，那就把孩子打掉，要不然将来带两个孩子找人家，太难了，母亲坚决反对，那是父亲的骨肉，她说什么也不肯，姥姥和姥爷又说，那就趁着孩子还没显怀，赶紧找人家，思来想去，母亲才同意了后面这个办法。因为父亲才过世没多久，母亲就改嫁，好说不好听，所以当年母亲带她离开得很秘密。母亲二婚也很低调，只跟继父登记就草草了事了。
怪不得好朋友王敏当年不辞而别！
“那后来呢，你，怎么样啦？”唐楠问。
“后面事情就很简单了。”王敏有些不好意思道。
她说，到了继父家，就去他村里小学上学，上了没几个星期，就升了初中。不过，她初中并不是在她县城上的。因为她继父那个村子离邻市的那个镇非常近，就去了邻市镇子上了初中，高中也如此。她还说自己学习不怎么样，高中毕业后，也没考上大学，就出去打工了。怪不得呢，从那之后，王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唐楠以前还想过，去县城上初中或高中时候，总会能遇到王敏的嘛，哪怕不同校，她遇不到，村里其他学生也能遇到哇。原来如此！
王敏继续说，她出去打了两年工，后来就结婚了，然后就生了女儿，直到现在生了这个儿子。她说她生活就是这样简单，只是她没想到唐楠现在已研究生毕业了，那么厉害，然后又问唐楠在哪里上的大学啊，哪里上的研究生啊等等，仿佛想把两人丢失的时光都找回来。
唐楠说过自己事情后，就问：
“那你跟你老公怎么认识的啊？”
王敏笑了下，更有些不好意思说，她跟老公认识更简单了。她说那年她回家过年，过了年又要回青岛打工，那天她都坐上了县城去往青岛的客车，母亲就给她打电话，说回去相亲。她跟老公见面后，聊了聊，感觉都还可以，那时她才知道，老公跟她一样，老公是跑百货的，那天他已从LY拉上货物，都快跑出SD省了，也是接到了家里电话，立马调转方向回来的。他们俩说到这里都笑了，谈话就很放松了。那天他们俩聊了很多，关于两人年龄、家庭、打工经历啊等等。聊过后，他们俩都觉得彼此都差不多，比如长相吧，她长相很普通，她老公也是普通人，两人村子就隔了一个村，很近，聊过后，两人没有什么异议，后来就在两边父母张罗下，订婚了。订婚后，她老公继续跑百货，她又继续出去打工，中间只见了两面，不到一年，他俩就结婚了，之后就是生娃了嘛。
“那他对你挺好的吧？”唐楠又问。
怎么说呢，张敏说，谈不上特别好与不好，毕竟居家过日子，勺子没有不碰锅沿的，两人吵架拌嘴也是经常事情，当然吵归吵，闹归闹，该过日子还是过日子，毕竟孩子都两个了，还能离咋的。所以也就那样吧。他俩日子过得怎样呢？
王敏说，现在还可以的。他老公之前跑百货，赚了些钱，他俩结婚后，就在县城里买了套房子。后来跑百货生意不景气，他老公就贷款买了辆大货车，现在跑运输呢。生意还好吧，车贷款钱还清了，再后来，他家就买了现在这辆轿车，不过是二手的。现在运输不太好跑，她老公经常没活，一年到头也就是那样吧，跟别人出去打工强不了多少……
王敏故事果然简单，简单到很大众，简单到很符合王敏性格。唐楠忽然想起小时候，王敏买个透明胶带都很犹豫，不知买两毛的还是三毛的，一群人在一块玩，但凡有人有了主意，王敏就会跟着去做，她上学、打工、结婚、生娃也倒是符合她性格啊。
这时王敏也问她感情事情，刚开始就知道唐楠没对象事情，就问她怎么没在学校谈啊。唐楠刚说了自己在大学谈的那个在研究生时候分了，还没继续深入说下去，这时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过来了：
“妈妈，妈妈，吃完了吗？我爸都在车上等你啦。”
眼前小女孩还穿粉红色百褶裙，白色打底裤，运动鞋，漫长脸，扎着马尾辫，额头上还涂了漂亮的红点，仔细看了，眉宇间，真真很像王敏小时候模样，却比王敏漂亮和可爱许多。
“让你爸等会，我这就好了。来，这是你姨，快叫姨。”
王敏女儿也不怕人，转过头笑嘻嘻喊：“姨姨，姨姨好——”
这真是个看一眼就会喜欢的女孩子。王敏又跟唐楠说了几句话，要了彼此联系方式，就要说再见了。王敏抱着儿子，女儿牵着她衣角，三人慢慢离开。这时一个中等个头，脸色黝黑，头发略长到眉，四方脸男人走过来，小女孩立刻松开王敏衣角，跑到那男人那去。唐楠知道，那就是王敏老公了。放眼望去，他们一家四口都很大众，可他们离去背影还是给唐楠留下深刻印象。他们上车前最后一幕，小女孩一手牵着妈妈衣角，一手牵着爸爸的手，有说有笑。打起火来，王敏老公还回头看了眼，大概王敏把偶遇自己事情跟他说了，唐楠回以微笑，那男人微笑点头，竟还有些不好意思样子，看着就是老实、忠厚男人。
那天晚上，唐楠久久不能入眠。她一遍遍想着白天遇到王敏事情，想着自己跟王敏小时候事情，想着王敏故事。唐楠还想所谓爱情跟婚姻关系。
王敏遇到她老公，未必有多喜欢，结婚前总共见了三次面，也未必有多爱。可见有爱情婚姻，未必幸福，没有爱情婚姻，也未必不幸！爱情美好，不能不说，很大程度上，是源于自己幻想；当褪去少男少女浪漫幻想，我们都会回归平凡，复归生活，而婚姻就是最平凡最现实最生活产物，所以它没有所谓爱情也可以，是跟自己幻想达成和解和妥协，只要彼此大体上对等。我们终究食人间烟火平凡人，而大部分人也都是烟火夫妻……
想明白这些，唐楠突然感觉相亲也没什么，心想，下次遇到差不多的男人就嫁了吧。
就在她终于跟现实和自己幻想达成和解时，还没等她下次遇到差不多男人，就出事了，出大事了。是徐玉出事了，准确说是徐玉跟丈夫出事了，他们事情在鲁西南都引起了巨大轰动。而徐玉事情又让唐楠心里有了另外触动。
徐玉故事，是个很久远故事，那就从头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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