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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晨晨往事

    当初大家说起找什么样男人时,刘晓菲就知道朱晨晨答案肯定是帅的,唯独没想到朱晨晨认为的帅是花泽类而已。从小到大在一起那么久,刘晓菲太知道朱晨晨了。到了初中她们俩虽分到两个班,刘晓菲还是知道朱晨晨喜欢上本班男生的故事。毕竟朱晨晨名声在校园里打得很响亮了,那时她们才上初一没多久。

    朱晨晨喜欢上的男生,是前面座位的男生。那男生在刘晓菲看来也不帅,四四方方大脸盘,木木的,个头高高的,脸蛋黑黝黝的,但在朱晨晨看来却是很帅,尤其那男生有个习惯性动作——不屑或开玩笑时,常常用大拇指抹鼻子。只有两个人时,朱晨晨就向刘晓菲好不掩盖地夸赞那男生有多么多么帅气。刘晓菲从隔壁走过去时,常常看到窗户内的朱晨晨偷偷望着前面男生发呆样子。但说归说,刘晓菲没想到朱晨晨竟敢主动出手。

    上自习时候,朱晨晨不问同桌,却扯着前面男生问问题,当时很多同学不知道朱晨晨底细,还以为她是多么好学的三好学生;下课时候,朱晨晨拉着那男生没话找话闲聊;时不时朱晨晨弄掉课本或手中的笔,麻烦那男生捡给她……总之大家能想象到的“骚扰”,朱晨晨都用过了。可那男生似乎对朱晨晨不怎么来电,只嗯嗯哈哈应付着。朱晨晨却越战越勇,给那男生写纸条,给那男生写信,后来甚至像男生表白女生那样,写血信。最后这个,是大家在垃圾桶里发现的事实。

    后来那男生干脆连信也不撕了,完完整整送到垃圾桶。再到后来,那男生干脆连信也不收了。朱晨晨把信叠成飞机模样,飞到那男生桌子上,却被那男生格开,掉在地上。那封信就那样直愣愣躺在地上,无论朱晨晨怎么踢那男生。

    “就他那模样,他还嫌我胖?”朱晨晨再提起来那男生时,再也没有“帅”。

    说这话时,朱晨晨目标就已经换成了那个叫于俊凯的初三男生了。

    那时她们校园里出现了三个“风云”人物,人称“三剑客”。那被称三剑客的三个人,其实是校园里的混混、小流氓。他们平时根本就不学习,上学就是纯粹混个毕业证,每每下课,他们仨就拎着录音机,坐在学校中轴线台阶上,表面上在听歌,实际上是调戏过往的女生。到底是换了新校长,他们仨不敢太放肆,只是对漂亮女生抛个媚眼吹个口哨什么的。

    那时刘晓菲就是校园里少见的漂亮女生,自然少不了“三剑客”骚扰。那时刘晓菲初来乍到根本不知情,从他们面前走过,理也不理他们。其实,刘晓菲不知道,这“三剑客”原来是校园里有名的“F4”,当然是《流星花园》出来后封的,当时人送外号是“四大魔王”。

    当初他们四个是吸烟喝酒打架烫头的主儿,标准恶霸,老师都不敢管。据说,曾经礼让原校长烟抽的就是他们老大干的。可是他们这四朵花,没想到很快被新上任的“武林盟主”“蒋盟主”生生摧残掉了两朵。“蒋盟主”刚来,就将目标对准了“F4”。第一天“蒋盟主”就有些趔趄地薅住他们老大那头黄毛,看着滑稽却都不敢笑,一路薅到了校长办公室,关上了门,后来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反正里面传出霹雳乓啷声音。第二个被摧残的,就是现在“三剑客”核心人物于俊凯,不知起因是什么,当时他到办公室,还没进门,就被窜出来的蒋校长踹出来了,被一脚脚踹,一直被踹到东墙根。随即蒋盟主就把黄毛和于俊凯开了。另外两个上初二的“F4”只是小跟班的存在,并不“罪大恶极”,便留校察看。一薅一踹一开除,学校风气为之大变,“蒋盟主”坐稳了“盟主”位置。

    老大黄毛是彻底被摧残了。于俊凯被开除了一年多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学校,继续上初三。据说,他父亲花了很多钱,请了很多人,说合了很多次,沾亲带故的蒋校长才勉强同意他回来上学。于是当年四朵花变成了今天“三剑客”。只是这“三剑客”没有了当年雄风,多少在老生口中提起来是有些讽刺意味的。于俊凯回来后,长头发剪了,耳钉也摘了,最大“恶迹”也只敢看看过路女生了,小心翼翼游走在“蒋盟主”底线边缘。当然知道当年事情女生,还是会躲着“三剑客”。

    刘晓菲和朱晨晨虽在两个班,但下课和放学,基本都在一块。开始朱晨晨也跟刘晓菲一样,理也不理地从他们旁边走过,后来听说了他们“威名”就时不时吐槽下,再后来朱晨晨态度就变了。

    “哎,刚才他最后那口哨,好像是对我吹的呢?”朱晨晨说。

    那刻刘晓菲多想甩开她手,当场表示不认识她。后来事情果然朝着刘晓菲担心方向发展了,朱晨晨终于在她面前夸赞起于俊凯的帅了。有时刘晓菲怀疑,朱晨晨是不是听到他曾是盗版F4缘故?刘晓菲再次惊讶了,刚刚经历过失恋,不,是苦恋不得的朱晨晨竟移情如此之快。朱晨晨开始对于俊凯犯花痴了。故事开始总是惊人相似。

    当于俊凯再吹口哨时,朱晨晨都会回个微笑。后来于俊凯仿佛改了这毛病,看到她们俩走过来,忽然就闭口。朱晨晨就上前搭话。那时于俊凯倒也还跟她说话,不说话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为了“三剑客”名声。等到朱晨晨给于俊凯塞信时,于俊凯终于不在初二年级那中轴线上闲坐了。最后的最后,于俊凯终于不再顾及“三剑客”名声,看到朱晨晨掉头就跑。

    那是整个校园都知道了有个叫朱晨晨的初一女生在追初三“三剑客”于俊凯。

    校园里流传起现身为“三剑客”之首的于俊凯,怎样“弃剑而逃”的故事。那时同学们戏说,朱晨晨是校园里唯一让于俊凯不战而败的人,更有同学怀疑,朱晨晨是不是沾亲带故的“蒋盟主”瓦解“三剑客”的一把利剑……

    让以上传说达到高潮的是,朱晨晨夜追于俊凯的故事。

    那时她们中学还有晚自习。每天下晚自习都九点半了。在校园里堵不到于俊凯的朱晨晨,开始在于俊凯必经之路上埋伏。听说,那时于俊凯每每都把车子骑得飞快。后来“三剑客”之首的于俊凯终于没有出现在校园里,直到快要中考,长达三个月之久。

    因为于俊凯骑自行车把腿摔骨折了。而这件事也跟朱晨晨有关。据说,那天晚上,朱晨晨又在于俊凯必经之路上等他,而于俊凯显然从隐约灯光里看到了她,于是趁着夜色掩护还有诸多同学的混杂,想溜边,悄悄混过去,打枪的不要,计划是好计划,只是忽略了一个细节,决定成败的细节,那就是忘了柏油马路边上不是一直都有土沿,还有一段缺口,是过水口。于俊凯噗通一下,连人带车全掉到沟里去了。当时他还不觉得有多高,也不觉得有多疼,可要站起来时,才感觉到不对劲儿……

    在于俊凯在家养伤时候,朱晨晨似乎放心不过,找初三同村的另外“三剑客”同学打听于俊凯情况。前几次打听人家倒没觉得什么,可后来人家看到朱晨晨时不时找他打听,眼神勾人,那位“三剑客”终于看出风头不对,赶紧闪,趁着腿脚还是好的……从此“三剑客”溃不成军,成了校园里的笑话。朱晨晨也成了“英雄”般人物。都说,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不如女流氓胆子大;还说,师夷长技以制夷,一物降一物……

    朱晨晨辍学了,校园里却留下了她的传说。

    沈庆和赵琪说起这些传说同时,还说出了关于朱晨晨的一个秘密,现在的。

    现在朱晨晨为何对十里八村婚丧嫁娶趋之若鹜?最主要原因是看上了农村乐队里唢呐郭!农村里的乐队大多数是中老年人,可近年来不知是“生意”不错,还是小青年们辍学太多,无事可干,竟也慢慢生出新面孔。游走在她们村周边这帮乐队,就出现了个特别扎眼年轻人,大家知道他姓郭,年龄不大,看着十八九岁,是队里的唢呐手,偶尔也打钹。钹,在当地叫“咣咣镲子”,大概因它声音而得名。那青年人钹打得似乎还行,反正只要跟着拍子咣咣打就是了,唢呐吹得怎么样呢?可以用一句话形容:咿咿呀呀、上气不接下气,有种眼看就要断气的感觉!

    那还不是他最扎眼和吸引人地方。最扎眼的是,他染了头黄发,长长的,到肩膀。染发这种风气才传过来,就算时髦年轻人,也只敢染一点,染颜色轻的。满头黄发的唢呐郭,一时成为农村里最耀眼的崽儿。

    “她婶儿,走,走,听说小黄毛来了,赶紧去看看!”

    唢呐郭首先成为看稀奇的中年妇女的忠实粉丝。其实让中老年女性粉丝着迷的,也并不是那头黄发,毕竟“稀奇”也有看厌时候。最着迷的是,唢呐郭活一般般,却爱拿范儿,尤其发丧时候。在当地发丧最后环节是“路祭”,意思大概是祭奠亡灵,一路走好。这也是最考验乐队的时候。他们要大吹大擂,动静越大越好,调子万万不能停歇,否则,就意味着不吉利,主家是可以扣“润喉费”的。那些吹鼓手,一个个仰着脖子,鼓着腮帮子,憋得脸红脖粗,就像待宰的鹅伸着脖子高嚎。唢呐郭也吹得脸红脖粗,一边走,一边倾下身来,吐着胸口里残气,就在大家以为他要断气时,他突然一甩头发,咯噔下,直起身子,摇头晃脑又开吹,惹得看热闹的人不免叫好。

    “看,看,小黄毛甩头啦!”

    农村妇女叽叽喳喳,一阵唏嘘。唢呐郭似乎乐在其中,甚至更来劲了,吹着吹着,忽然,又甩起了长发,一连甩个几次。

    “哟,甩头了,又甩头啦!快看!”

    一场丧事,在他的甩头中推向了高潮。

    唢呐郭不仅迷倒了万千妇女,也迷倒了万千少女。少女万千不万千不好说,但其中有朱晨晨是真的。朱晨晨对他迷恋和追求达到少有境界,毕竟别人都在上学,谁也没她有工夫。

    “郭子好帅呀!以后男朋友就是他了!”朱晨晨毫不避讳跟旁边的人宣布道。

    唢呐郭长相倒也不很出众,个头高点,瘦细瘦细的,圆圆脑袋,脸色黝黑黝黑的。朱晨晨认为的帅,很大程度上是在于他“头发甩甩,大步走开”动作吧。

    朱晨晨第一次见到唢呐郭就是在王敏父亲葬礼上,从此不可自拔。唢呐郭跟着乐队,一个村一个村、一个屯一个屯,慢赶紧吹。朱晨晨追着唢呐郭一个村又一个村、一个屯又一个屯地跑,开始还只是跟着看,到后来“路祭”完了便上前搭话。慢慢的,朱晨晨看出唢呐郭帅是帅,可正是帅,根本不缺女朋友,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让她黯然神伤了很久。即便这样,朱晨晨依然没放弃。

    后来唐楠再放假回家,遇到朱晨晨时,她们俩还那样寒暄。只是让唐楠感到奇怪的是,朱晨晨只在她家大门口玩了。曾经大伙经常玩耍的大门口,如今就剩下朱晨晨,说不出落寞。

    朱晨晨对唐楠的寒暄,加了句,在家玩得有些够了,要出去打工了。每次朱晨晨都这样说,唐楠就没放在心上。直到有天,大门口终于不见了朱晨晨,唐楠才知道她真出去打工了,听说是去了青岛。后来唐楠才知道朱晨晨为何突然离家打工,因为她追唢呐郭彻底又失败了。

    不同主角,却有相似结局。开始唢呐郭还跟她说两句话,后来朱晨晨追多快,他就跑多快。直到那次追到村口,唢呐郭烦了,转头对朱晨晨说,追什么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有女朋友,就算没有,我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没人知道,恋而不得的朱晨晨难过了好久好久。朱晨晨一遍遍回忆唢呐郭的话,我不会喜欢你这样的,是哪样的呢?他也嫌她胖呗。朱晨晨想了想有些愤恚,又有些释怀,是的,自己看上了人家的帅,就该允许人家看不上自己的胖啊。想起刘晓菲临走前的那话,许是自己真该减肥了?是的,一定要减肥,朱晨晨边想边狠狠啃了口煎饼。

    减肥?算逑,那也先吃饱才有力气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