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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枫山之宴

    唐玄不愿再回官府,花洛也不愿去,几人商量一番,最后还是口齿伶俐的云小帘去跟上官冥解释了一下。而唐秋仪接到了母亲的旨意,上面说昭妃已被封后,唐秋仪被封秋凰公主,必须回朝受封,秋仪只好找了个借口,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云小帘接到了她家中人的飞鸽传书,她向几人讲述了她的来历。原来她是个江湖豪侠的遗腹女,小时跟母亲寄宿在空灵山庄——她的舅父,一代隐侠家中。近年母亲去世,她跟舅舅学了一身神妙的武艺,涉足广泛,也擅长各国的秘术。她舅舅家只有一个女儿,是她表姐,自小多病,没跟她一同出来。现今她也得回家了。

    该走的走了,但庄、纪、花三人说什么也不肯走,唐玄在心中感叹了许久许久。

    次日清晨,一个卫兵模样的人来到几人住宿的客店,居然是请几人到枫山赴宴的。花洛奇道:“枫山?从没听见过。”

    唐玄道:“这枫山之宴,是一位武林奇人所开办的赏枫大会,只邀身份极高的几位武人参加,我们去吧。”两个少女上了一辆马车,唐庄二人上了另一辆。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来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山谷,这里风景秀丽,满山红枫如漫天大火,又有一潭翠色的大湖,令人感到既美丽,又神秘。

    山中有一处雅致的山庄,庄名为“枫山赤火”。几个亲兵侍卫递给每人一个小小的金制枫叶,迎四人入庄。

    八对执着白纱灯笼的少女送四人到茶室,已有好几人在内。其中竟有欧阳雪,只不过她换了青衫,未曾蒙面,十分楚楚动人。

    一个大汉大声道:“怎么这么多娘们儿?”欧阳雪手按腰间的黑龙鞭,冷冷问道:“娘们怎么了?”茶房中的仆人急忙打圆场,对唐玄几人陪笑道:“几位莫怪。”他指着那个大汉:“这位是虎目金刚林聪。”

    那仆人将房中诸人介绍了,其中还有月伶剑杜茗,豹侠李游与酒狂西门凤。那月伶剑杜茗眉目如画,唐玄已自看出是个女子,而李游外表坚毅沉稳,唐玄知此人城府极深,必不好惹。这西门凤端着酒葫芦,狂喝滥饮,歪坐一旁,虽似个市井小人,但既被邀来,定也有过人之处。

    唐玄众人与他们一一见礼,杜茗起身还礼,李游也略作一揖,只西门凤两眼向天,不理不睬。唐玄坐在了一张小茶桌边,端详那茶壶时,却是上好的材料制作而成,闻茶之香,也颇为不凡。他轻轻提起茶壶,倒了一小杯茶,举杯小啜,气度高华。另三人也坐了,纪妙棠和花洛动作都优雅端庄,只庄宁豪放质朴,喝茶用大碗,一仰脖就干了。

    过了不久,两个僮仆来到茶室,请众人到厅堂之上饮宴,众人欣然前往。

    到了厅外,两个僮仆停下脚步,躬身行礼道:“几位贵宾,进内厅需经过考核,获取信物,给侍卫验过方可。请唐先生先进。”唐玄向众人微微点了点头,缓步入内。

    这是一间书房,一个管家装束的人坐在桌前。他开口道:“唐公子,在下见你气度不凡,斗胆请你做一首诗。”

    唐玄略一思索,铺开房中纸砚,一挥而就,毫不迟疑。要知他是皇子,做一首诗还不是眨眼一样容易。字好,诗也好,那人看得频频点头,起身拱手道:“唐公子好文采,在下佩服。这是信物,请公子到那边小厅稍候。”

    他掏出一个通体晶莹的砚台,唐玄接过来,立觉触手生寒,硬如坚冰,且雕纹精美,色作晶白,实属罕物。他谢过那人,拐入小厅。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庄宁也进了小厅。唐玄问:“他让你干什么?”庄宁道:“他取出一柄古剑,让我赏剑。我随口说了点关于剑的知识,就给我了这个透明的小剑,请我到这边等着了。”

    很快,纪妙棠也进来了。那个人让她抚了一回琴,给了她一本琴谱,是个字迹优美的小册子。花洛则与那人对了一盘棋,拿到了一枚晶莹剔透的棋子。欧阳雪没与众人搭话,但手中有一枚乌黑如墨、形态精巧的梅花镖。另几人也陆续入内。

    一个青衫女子从厅外走入,道:“宴席已备好,请众位贵宾各入小房洗漱,婢子再恭请各位入席。”众人各洗手拭面毕,青衫女子领众人到了一间大堂外。这间厅堂布置华美,井井有条,许多青衣僮子、青衣少女在旁侍立。那青衫少女走上前,素手一挥,令道:“卷帘!”

    众青衫少女轻轻卷起帘幕,显出一个肃丽优雅的房间,庄主陈赤枫端坐主席,宽袍大袖,嘴角微扬,轻轻摆了下袖子,道:“诸位,请吧。”

    众人依次入座。那领他们来的青衫女子佳仪扬声道:“开宴!”一阵悦耳的乐声响起,几名青衫少女各捧银盘上前。第一道菜是鱼汤,汤色极白,散发异香。

    陈庄主拈须笑道:“这鱼汤是我命庄中十名极善烹调的姑娘各制一碗,许多年来第一次露面,请诸位慢用。”他自己先喝了一口。

    唐玄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轻轻放入口中,顿觉溢香满口,唇齿余香,实属佳肴上珍。他又啜了一小口鱼汤,如牛乳般的汤汁滑入喉咙,鲜香的味道令人惊叹。他环顾四周,见其余众人无比享受,连西门凤也放下了酒葫芦。

    众青衣少女又端上许多佳肴,上了美酒清茶。不仅鱼汤美味,其他菜品也都令众人赞不绝口。最令人惊叹的,是一盘肉片。

    这盘肉片可不简单,光原料就有一百多种,制作工序也十分复杂,每一滴汤汁都需花费极大心血。吃在口中,感触奇妙,味道美不可言。

    陈庄主笑吟吟地望着众人,道:“上酒!”一众青衣少女呈上了数壶美酒。壶身晶莹剔透,十分奇异。少女们各为一人倒上了一小杯酒香甘醇的美酒。

    唐玄抿了一口酒,刹那间被这浸入愁肠的佳品勾起了心事。这酒倒也奇怪,味虽美但仿佛一面犀利的明镜,照出了唐玄久藏心底的往事。唐玄想起了小时与众兄弟抢喝一盏父皇赞不绝口的烈酒,自己抢得了,喜得就欲喝下,父皇在一旁微笑不语。结果酒一入口,就觉辛辣,吐了出来。这酒似有当年那盏烈酒的影子。后来十七八岁时,得了天鸣宝剑,与群臣一醉,喝了天下第一酒,这酒也似有那天下第一酒的味道。再后来,重伤被诬,得知此事,在养伤之处以酒浇愁,酒入愁肠,不省人事。这酒竟也有当时愁酒的滋味。

    五味杂陈,既觉甘美,又似苦涩,唐玄不禁惊诧。陈庄主环顾众人,缓缓说道:“这酒勾人心事,不宜多喝。诸位请便。”唐玄叹道:“酒入愁肠,心事凄婉。味虽甘美,细细品味,意境绵长。心事藏在心底,这酒竟能勾出心事,可见一般。只是过于奇异了。在下多言,请君莫怪。”陈庄主道:“唐先生所言甚是,有何不妥?佳仪,让她们收了酒罢。”

    那青衣婢女应了,命青衫少女们将酒收去。众人吃了一会儿,席便终了。

    天色已晚,陈庄主命仆从为众人安排住所,他自己先回房休息去了。

    唐玄坐在床边,忽然感觉胸中麻痒。他伸手一探,心知是毒掌发作了。但当他运气逼毒之时,那毒竟自消了。他伸手封住了几个大穴,却明白了:“那陈庄主不怀好意,竟在菜中下毒。孰知我中了毒掌,二毒相克,反对我无碍,且延续了毒掌发作。不行,我得去瞧瞧。”

    他换上一身白衣,蒙住面颊悄悄出屋。唐玄足尖一点地面,登时飞身而起,毫无声息地落在屋顶上。他探到庄主屋外,一个“珍珠倒卷帘”,双腿勾住屋檐,向屋内望去。

    只见不仅城庄主在内,那日阳陵的黑衣人也在!唐玄发现那日在阳陵中甚是奇怪,那黑衣人怎会轻易告诉他自己的图谋呢?他心中一紧,且侧耳细听二人在谈论什么。

    陈庄主哈哈大笑,对黑衣人道:“那些宾客都中了我的秘制毒药,他们在武林中地位甚高,有他们帮忙,主人,您何愁大事不成?”唐玄这一惊非同小可,陈赤枫居然还有主人!但这黑衣人武功却远不如自己从前,倒是奇怪。

    那黑衣人道:“我真正想要的,只有唐璟澜一个。你确定他也中毒了?”陈庄主道:“他也吃了菜,焉有不中毒之理?”那黑衣人沉吟良久,道:“你不可泄露他身份,此事绝密,若外人知了,那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陈赤枫道:“是。主人,我已派人查夜,若有人不在屋中,会有人来报的。”话音未落,一个侍卫匆忙入内,叫道:“庄主大人,所有宾客都不在屋内!”

    陈庄主大惊,转头问那黑衣人:“主人,这可如何是好?”黑衣人冷笑道:“无妨,你去亲自寻找唐璟澜,其他人毙了便是。”他说这话时轻描淡写,显得十分残忍。唐玄一惊,一挺腰腹又翻上了屋顶,暗想:“陈庄主武功极高,看来我只得动用这个法子了。”

    原来他曾学过一种聚气之法,能将体内所有真气凝聚,武功恢复,但用后大伤元气,重可至死。但唐玄此时却顾不得了,他使劲一提气,默运玄功,一点点凝聚真气。

    突然,那陈庄主走出屋门,向唐玄的住所走去。唐玄忙跟上,一边运气,一边跟踪。

    只见陈庄主走进唐玄屋内,自言自语道:“姓唐的,你逃不出主人的手心了!”他正四处顾盼之时,一道刺眼的青色光芒刺向了他,一个声音喝道:“老匹夫,你将唐玄捉到哪里去了!”这人正是庄宁。

    陈庄主猛地回头,足跟一顿,飘后三尺,避开了这一剑。他目露凶光,粗声道:“不识好歹的臭小子,纳命来罢!”他双掌击出,下身呈弓步,掌风直击庄宁!庄宁侧身让开,飞身而起,一手捏剑诀,剑尖挽了个凌利的剑花,凭空下击。陈庄主更不打话,腰向后一弯,单掌相迎。两人斗了一阵,庄宁渐感不支。这时陈庄主大喝一声,双掌推出,正打在庄宁肩上。

    唐玄一看不好,折了一根竹枝,足尖一点,飞身入内。他上身一侧,竹枝挥出,现出千万叠莹莹的绿影,洒向陈庄主。与此同时,陈庄主一手护胸,一手掌心浮出黑晕,向庄宁打来。唐玄见状,忙用小腿将庄宁一送,抛他出几丈开外,却令他轻轻落地。而他手中的竹枝则已变招,使出了那招“惊鸿一现”!

    假剑胜真剑,竹枝仿佛化为一只青鸾,振翅高飞,“剑”气极盛!陈庄主只觉头晕脑胀,胸口似是被重重击了一拳,一口血吐将出来,强自支持,翻出窗外。可惜唐玄只恢复了三成功力,若有五成,陈庄主却逃不过这一“剑”。唐玄见陈庄主走了,脚尖一点,飞身翻过屋顶走了。他不想让庄宁知道自己身负武功。

    庄宁只道是哪位大侠鼎力相助,他受的伤不算很重,庄宁默默运功,一炷香的时刻料想便可恢复。

    唐玄悄悄尾随陈庄主,见他又回了自己屋内,便在窗外侧耳细听。陈庄主一进屋便昏了过去。那黑衣人皱了皱眉头,低声说了句:“废物,都是废物!”

    他在屋中踱步,唐玄听见他自言自语道:“要不是我中了烈阳散,才不会不能出手擒这姓唐的!”哼,主人你也太过不放心了吧!”唐玄一惊,原来真正的幕后之人还不是这黑衣人,这其中扑朔迷离,他们的计划,不会止于复国。唐玄再听时,听见黑衣人一咬牙,道:“不管了,我得亲自去一趟!”他匆匆出屋,唐玄忙上了屋顶,尾随黑衣人,看他想干什么。

    只见黑衣人走至今日众人饮宴的大堂外,隐身在一棵桂树之后。唐玄定睛一瞧,那女扮男装的月伶剑杜茗竟在一株木槿花树下自言自语。

    “云表妹听说我被请来参加枫山之宴,托我查看北烈的阴谋。我还在生病呢,却被邀请了,真是奇怪。哼,现下我只好女扮男装了。”听她这么一说,唐玄方始明白。他早见杜茗面容姣好,眉目如画,知她是女儿身,却未想到她是云小帘的表姐,本名杜茗清。

    唐玄忙运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送入杜茗清耳中:“陈赤枫不怀好意,他的主人在你后面。”

    这声音只有杜茗清听得见。她聪明机灵,假意摘花,左手却入怀取了几枚她的独门暗器——新月镖,反手打出。这几枚新月镖排列奇异,一忽儿便互相碰撞,变换位置。那黑衣人大喝一声,掌力发出,震得新月镖向后飞去。杜茗清“唰”得拔出映月软剑,柳腰一摆,走出她父亲教授的月冥步法,剑形如月,向那黑衣人刺去。黑衣人心中恼怒,掌心宛如涂朱,轻飘飘一掌打去。

    唐玄大惊,身形拔起,将天鸣剑刺出,直击黑衣人,此时杜茗清用了一招“万树飞花”,将数枚新月镖斜斜打出。黑衣人倒是奇怪,一个“旱地拔葱”跃起三丈多高,不见踪影。

    唐玄也不留下,追逐黑衣人去了。只剩杜茗清一个,满腹疑虑,又不敢掉以轻心,收了新月镖,倚在木槿花树下。

    唐玄紧跟黑衣人,那黑衣人来到了庄中的莲花池旁。这里的莲花红艳似火,甚是奇异。黑衣人摘下一朵,捧在胸前,盘膝而坐,竟练起功来。唐玄欲抓活口,将一朵小花揉成碎片,打了他的麻穴。那黑衣人怎么也没想到,他害人不成,终害己。

    唐玄长啸一声,几众宾客纷纷来至。他们见了这等情形,都十分惊诧。唐玄飞身上了屋顶,压低声音,对杜茗清道:“杜姑娘,你们都中了陈庄主的秘制毒药,请你们到陈庄主屋内找寻解药,并暂将陈庄主和此人带到令尊处关押。众位,后会有期。”

    他身形一晃,奔入自己屋内,匆忙换了衣饰。想到今晚的所作所为,不禁哑然失笑。不过,他心中仍是在隐隐地担忧。这个阴谋恐怕深不可测。

    这时东方渐白,雄鸡唱晓。一轮红日缓缓步出天际,驱去了黑暗。唐玄心中感叹,要是有一日,妖邪尽除,如同这轮红日,该是多么太平的日子。正在这时,庄宁匆匆入内,将解药递给了他。问道:“唐玄,你还好么?”唐玄一省,道:“外面这么吵,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庄宁以为他全不知情,便对他讲述了一遍。

    唐玄服下解药,说道:“既然此间事情已了,我们走罢。”庄宁点了点头,出去对花、纪二女说了。四人离开了枫山,迎着朝阳,走向大路。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