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楚楚可怜
画角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随后，便感觉到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抬起头，眼前原本朦朦胧胧，好似蒙了一层雾气，这会儿宛若日出雾散，虞太倾那张好似工笔细腻勾勒的脸出现在视野内。
也许是入了夜的缘故，他此时披了件白裘斗篷，其上细毫绵密，在灯光映照下，流淌着雪色光泽，越发映得他眉清目俊。
画家不自觉向后缩了缩，生怕身上有破绽被他瞧出。然而，因着指甲勾住了他的袍角，一时又退不走。另一只手上去帮忙，尖利的指甲叮叮当当撞在一起，手忙脚乱，却越勾越紧。
虞太倾盯着她的指甲看了会儿，慢慢伸出手，将她沾满了血的手爪自袍角上拽了出来。
他蹙着眉头，问道：“你怕我？”
是啊，她是朏朏。
她刚从鬼门阵中闯出来，她该是惊魂未定，吓破了胆的。
画角抬眼，望着他的脸，尖叫一声，抱头缩成一团。
“啊！吓死我了！”
一众侍立的枢卫愣住了，皆面面相觑。
虞太倾明显一愣，继而摸了摸脸，问道：“难道我这张脸比鬼门阵的妖鬼还要吓人？”
此话又让画角心中一惊，生怕他动怒，慌忙找补道：“我……我痛得头脑发昏，没看清是都监你，以为……以为是……”
以为是雷言？
这话似乎也不能说出来，画角慌忙顿住话头，好在这会儿雷言并不在。
“你果然是真怕的，耳朵都出来了。”
画角伸手摸了摸头，果然摸到了两只毛绒绒的耳朵。
原以为吞下妖珠，只会有妖气逸出，没想到方才在阵内，调动了朏朏所有的妖气，居然连朏朏的耳朵也激得冒了出来。
画角有些心惊，低头时，一缕乌黑的长发垂落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抬手欲把头发挂在耳后，一不留神，竟被尖利的长指甲挠伤了脸。
自下巴一直延到耳后，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她竟然挠了自己的脸。
方才在阵中和妖鬼厮杀倒没觉得指甲不适，这会儿才发现朏朏的长指甲好生碍事。她毕竟是人，何曾有过这般长的指甲。
可是自己把自己挠了，这种事说出来似乎很丢人。
一名枢卫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画角眨了眨眼：“这个，我这指甲许久未用，有些生疏了。”
她忙驱动妖力，欲将长指甲收回去，无奈受伤过重，竟一时没收回去。
“你既能闯过鬼门阵，修行有上千年了吧？”虞太倾温和一笑，问道。
听他说话的语气，似是没有起疑。
画角一颗心稍定，朏朏的耳朵冒出来的当真及时，要不然，真怕他看出她是人。
她抬起脸，孱弱一笑：“我修行满一千年了。都监，我……我真的与梁四郎和弄娥之死无关，可以放我走吗？”
虞太倾站起起身来，缓缓说道：“梁侍郎已经连夜入了宫，将今夜之事奏请了圣上，言道绕梁阁纵妖杀人，现如今绕梁阁已被查封，近日之内，怕是不能再开门。秋妈妈及一众伶人也皆下了刑部大牢，你觉得你还能出去吗？”
朝中官员果然权势大，竟让绕梁阁的伶人都入了大牢。
画角一时默然。
梁四郎遭难之时，她就在旁边，连秋妈妈等人都下了大牢，她只怕是出不去了。
此时，画角心中是真正有一丝惶惶然。
倘若这会儿杀出去，那么，这些日子所做，便前功尽弃了。
她再三思量，眼波轻转，目光凝在虞太倾身上。
她并不了解此人，但从他对弄娥的施加的七杀刑罚看来，手段虽然狠辣，但终究是保了她一条命。
要不然，她也赌一把？
她仰着脸望着他，眸中慢慢升腾起雾气，渐渐有莹光流转，一如雨前聚集的云气，越聚越多。偏生又不即刻落下来，含着泪的眸水汪汪的，哀怨至极。
泪珠欲落不落，看得人心中颤悠悠的。
还有脸庞上新划伤的那道血痕，当真楚楚可怜。
然后，在某一瞬间，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掉落下来。
一如散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坠落在沾满了血的衣衫上。
刚刚凝固的鲜血，又被眼泪晕开，好似盛开的朵朵红梅。
画角又不着痕迹地向前走了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角。
她不说话，也不出声，就这样无声地掉眼泪，好似永远也流不尽似的。
虞太倾明显有些震惊，一时竟然看呆了。
画角隐约听到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把脸别开了。
他轻轻说道：“倘若你答应做我的奴仆，为我做事，我便保你这一回。”
画角愣了一瞬。
不是吧，这么管用？
怪不得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就这样，他愿意放她走？
画角松了口气，整个人有些虚脱，感觉比杀翻一塔的妖鬼还要累。她自小就是个倔脾气，在阿爹阿娘跟前，都未曾如此卖力地撒娇卖乖。
她抬起脸，破涕为笑：“我很愿意为都监做事。”
做奴仆而已，权宜之计，总比待在烈狱要强。
虞太倾嗯了声：“如此，明日我便命人将你的豢养文书转到我的名下。”
他说着，招了招手，一名枢卫走上前，将手中的白瓷盖碗递给虞太倾。
虞太倾揭开瓷碗的盖子，只见里面是一粒棕色的药丸。
画角辨了辨气味，晓得是疗伤的上好丹药，所用药材珍惜难得，炼制起来也极不容易。
“这是给我的？”她不可置信地问。
虞太倾嗯了声。
不会有毒吧？
她仰起脸戒备地看他，犹豫着要不要吃。
一侧的枢卫都看不下去了：“小妖，你身在烈狱，都监要弄死你易如反掌，至于下毒吗？平白浪费一颗毒药。”
这话说得却是没毛病。
画角再次闻了闻，欲伸指捏起药丸，抬手一看，指甲还没收回去呢。
虞太倾无声叹息，拿起巾帕擦了擦手，一手拈起药丸，一手托起她下颌，将丹药放入她口中。
画角咽了下去，不过一会儿，便觉浑身疼痛稍解，这才有了力道将指甲和耳朵收了回去。
其实，方才的哭也有身上疼痛的功劳，倘若日后无病无痛时再让她如此哭，只怕她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的。
虞太倾看她吃了药丸，说了声走吧，便率先向外走去。
画角随着虞太倾很快出了烈狱。
外面灯火辉煌，与下面的阴森暗沉简直是两个世界。
雷言引着两个伏妖师走了过来，看到虞太倾，问道：“都监可是要回了？”
虞太倾点了点头。
画角想起珍珠和白羽，问道：“雷都使，那个，和我一道来的两名小妖，她们如何了？”
雷言笑了：“她们两个已是招了，香是她们放的，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白羽和珍珠？招了？
画角不敢置信：“你是说，是她们两个联手放的香？”
雷言哼笑：“倒也不是联手，是有人给了豹妖香，让她当夜放至香炉，倘若她不干，便要害了鹤妖，那豹妖便同意了。不想此事被鹤妖晓得了，鹤妖生怕豹妖出事，便偷了香，代她放在了香炉。总之，她们两个妖倒是姐妹情深，这回儿啊，便在烈狱作伴吧。”
所以，今夜，白羽和珍珠去给自己送衣衫，是另有目的。
“是谁给的她们的香？”画角又问。
“自然是蒙着面的……”雷言忽然顿住，不耐烦地摆摆手，“怎么，没你的事，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你是想留下和她们一起吗？”
留下自然不可能。
画角慌忙摇头。
雷言冷笑了声：“若非她们进的是搜魂阵，本都使晓得她们所言非虚，与你无干，你也走不了。”
那幅古画里面居然是搜魂阵，怪不得了。
画角顿时后怕，倘若她进了搜魂阵，旁的不说，她是人非妖的身份必是会被拆穿。
这时，画角望着漫步而行的虞太倾，忽然想起一事。
如此说来，那她是不是就没有嫌疑了？
那么，虞太倾说，是他保的她……
画角顿觉被坑了。
她抬起头，眼前原本朦朦胧胧，好似蒙了一层雾气，这会儿宛若日出雾散，虞太倾那张好似工笔细腻勾勒的脸出现在视野内。
也许是入了夜的缘故，他此时披了件白裘斗篷，其上细毫绵密，在灯光映照下，流淌着雪色光泽，越发映得他眉清目俊。
画家不自觉向后缩了缩，生怕身上有破绽被他瞧出。然而，因着指甲勾住了他的袍角，一时又退不走。另一只手上去帮忙，尖利的指甲叮叮当当撞在一起，手忙脚乱，却越勾越紧。
虞太倾盯着她的指甲看了会儿，慢慢伸出手，将她沾满了血的手爪自袍角上拽了出来。
他蹙着眉头，问道：“你怕我？”
是啊，她是朏朏。
她刚从鬼门阵中闯出来，她该是惊魂未定，吓破了胆的。
画角抬眼，望着他的脸，尖叫一声，抱头缩成一团。
“啊！吓死我了！”
一众侍立的枢卫愣住了，皆面面相觑。
虞太倾明显一愣，继而摸了摸脸，问道：“难道我这张脸比鬼门阵的妖鬼还要吓人？”
此话又让画角心中一惊，生怕他动怒，慌忙找补道：“我……我痛得头脑发昏，没看清是都监你，以为……以为是……”
以为是雷言？
这话似乎也不能说出来，画角慌忙顿住话头，好在这会儿雷言并不在。
“你果然是真怕的，耳朵都出来了。”
画角伸手摸了摸头，果然摸到了两只毛绒绒的耳朵。
原以为吞下妖珠，只会有妖气逸出，没想到方才在阵内，调动了朏朏所有的妖气，居然连朏朏的耳朵也激得冒了出来。
画角有些心惊，低头时，一缕乌黑的长发垂落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抬手欲把头发挂在耳后，一不留神，竟被尖利的长指甲挠伤了脸。
自下巴一直延到耳后，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她竟然挠了自己的脸。
方才在阵中和妖鬼厮杀倒没觉得指甲不适，这会儿才发现朏朏的长指甲好生碍事。她毕竟是人，何曾有过这般长的指甲。
可是自己把自己挠了，这种事说出来似乎很丢人。
一名枢卫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画角眨了眨眼：“这个，我这指甲许久未用，有些生疏了。”
她忙驱动妖力，欲将长指甲收回去，无奈受伤过重，竟一时没收回去。
“你既能闯过鬼门阵，修行有上千年了吧？”虞太倾温和一笑，问道。
听他说话的语气，似是没有起疑。
画角一颗心稍定，朏朏的耳朵冒出来的当真及时，要不然，真怕他看出她是人。
她抬起脸，孱弱一笑：“我修行满一千年了。都监，我……我真的与梁四郎和弄娥之死无关，可以放我走吗？”
虞太倾站起起身来，缓缓说道：“梁侍郎已经连夜入了宫，将今夜之事奏请了圣上，言道绕梁阁纵妖杀人，现如今绕梁阁已被查封，近日之内，怕是不能再开门。秋妈妈及一众伶人也皆下了刑部大牢，你觉得你还能出去吗？”
朝中官员果然权势大，竟让绕梁阁的伶人都入了大牢。
画角一时默然。
梁四郎遭难之时，她就在旁边，连秋妈妈等人都下了大牢，她只怕是出不去了。
此时，画角心中是真正有一丝惶惶然。
倘若这会儿杀出去，那么，这些日子所做，便前功尽弃了。
她再三思量，眼波轻转，目光凝在虞太倾身上。
她并不了解此人，但从他对弄娥的施加的七杀刑罚看来，手段虽然狠辣，但终究是保了她一条命。
要不然，她也赌一把？
她仰着脸望着他，眸中慢慢升腾起雾气，渐渐有莹光流转，一如雨前聚集的云气，越聚越多。偏生又不即刻落下来，含着泪的眸水汪汪的，哀怨至极。
泪珠欲落不落，看得人心中颤悠悠的。
还有脸庞上新划伤的那道血痕，当真楚楚可怜。
然后，在某一瞬间，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掉落下来。
一如散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坠落在沾满了血的衣衫上。
刚刚凝固的鲜血，又被眼泪晕开，好似盛开的朵朵红梅。
画角又不着痕迹地向前走了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角。
她不说话，也不出声，就这样无声地掉眼泪，好似永远也流不尽似的。
虞太倾明显有些震惊，一时竟然看呆了。
画角隐约听到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把脸别开了。
他轻轻说道：“倘若你答应做我的奴仆，为我做事，我便保你这一回。”
画角愣了一瞬。
不是吧，这么管用？
怪不得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就这样，他愿意放她走？
画角松了口气，整个人有些虚脱，感觉比杀翻一塔的妖鬼还要累。她自小就是个倔脾气，在阿爹阿娘跟前，都未曾如此卖力地撒娇卖乖。
她抬起脸，破涕为笑：“我很愿意为都监做事。”
做奴仆而已，权宜之计，总比待在烈狱要强。
虞太倾嗯了声：“如此，明日我便命人将你的豢养文书转到我的名下。”
他说着，招了招手，一名枢卫走上前，将手中的白瓷盖碗递给虞太倾。
虞太倾揭开瓷碗的盖子，只见里面是一粒棕色的药丸。
画角辨了辨气味，晓得是疗伤的上好丹药，所用药材珍惜难得，炼制起来也极不容易。
“这是给我的？”她不可置信地问。
虞太倾嗯了声。
不会有毒吧？
她仰起脸戒备地看他，犹豫着要不要吃。
一侧的枢卫都看不下去了：“小妖，你身在烈狱，都监要弄死你易如反掌，至于下毒吗？平白浪费一颗毒药。”
这话说得却是没毛病。
画角再次闻了闻，欲伸指捏起药丸，抬手一看，指甲还没收回去呢。
虞太倾无声叹息，拿起巾帕擦了擦手，一手拈起药丸，一手托起她下颌，将丹药放入她口中。
画角咽了下去，不过一会儿，便觉浑身疼痛稍解，这才有了力道将指甲和耳朵收了回去。
其实，方才的哭也有身上疼痛的功劳，倘若日后无病无痛时再让她如此哭，只怕她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的。
虞太倾看她吃了药丸，说了声走吧，便率先向外走去。
画角随着虞太倾很快出了烈狱。
外面灯火辉煌，与下面的阴森暗沉简直是两个世界。
雷言引着两个伏妖师走了过来，看到虞太倾，问道：“都监可是要回了？”
虞太倾点了点头。
画角想起珍珠和白羽，问道：“雷都使，那个，和我一道来的两名小妖，她们如何了？”
雷言笑了：“她们两个已是招了，香是她们放的，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白羽和珍珠？招了？
画角不敢置信：“你是说，是她们两个联手放的香？”
雷言哼笑：“倒也不是联手，是有人给了豹妖香，让她当夜放至香炉，倘若她不干，便要害了鹤妖，那豹妖便同意了。不想此事被鹤妖晓得了，鹤妖生怕豹妖出事，便偷了香，代她放在了香炉。总之，她们两个妖倒是姐妹情深，这回儿啊，便在烈狱作伴吧。”
所以，今夜，白羽和珍珠去给自己送衣衫，是另有目的。
“是谁给的她们的香？”画角又问。
“自然是蒙着面的……”雷言忽然顿住，不耐烦地摆摆手，“怎么，没你的事，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你是想留下和她们一起吗？”
留下自然不可能。
画角慌忙摇头。
雷言冷笑了声：“若非她们进的是搜魂阵，本都使晓得她们所言非虚，与你无干，你也走不了。”
那幅古画里面居然是搜魂阵，怪不得了。
画角顿时后怕，倘若她进了搜魂阵，旁的不说，她是人非妖的身份必是会被拆穿。
这时，画角望着漫步而行的虞太倾，忽然想起一事。
如此说来，那她是不是就没有嫌疑了？
那么，虞太倾说，是他保的她……
画角顿觉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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