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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蛊祸《下》

    【吾儿反我?】

    刘彻正在甘泉宫养病,逃出长安的苏文,来到宫中,一口咬定:皇太子谋反。

    为了让皇帝相信,皇太子是真的谋反,苏文还说了江充被当众斩杀,胡巫被火烧死。

    刘彻听后没有愤怒,相反,他出奇的平静。他没想到懦弱的儿子敢做出这样有血性的事。原来,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不是一只任人宰割,不懂反抗的绵羊。而是,杀伐果断的猛虎。

    这,才是他的儿子。

    当年,秦始皇最优秀的儿子扶苏,还有蒙恬支持。结果,却被奸臣欺诈,自刎而死,大秦历经二世而亡,岂不悲呼?

    而,他的儿子,面对生死,敢做这样的事,令他很欣慰。

    苏文没想到老皇帝,听到自己的宠臣被杀,没有勃然大怒。这一刻,他搞不老皇帝在想什么。

    刘彻看着苏文,问:太子为什么会杀江充。

    苏文加重语气道:江充在东宫挖掘出了木偶。

    刘彻听后,彻底明白了。

    原来,是江充把刘据逼上了绝路。故而,刘据铤而走险,斩杀江充。若是自己真如秦始皇病故,江充等人封锁消息,以巫蛊罪,斩杀太子。汉家社稷,岂不是乱了。

    想到此处,刘彻不相信刘据是谋反,而是,被逼上绝路,做出的一种选择。刘据若是不反抗,刘彻对他彻底失望。刘据敢反抗,不受制于人,这才是他的儿子。

    这时,章赣也逃了回来,也一口咬定,太子造反。为了让皇帝相信太子是真的反了,还列举了太子谋反的细节,以及韩说被杀经过。

    特使江充被斩,侯爵韩说被杀,胡巫被烧,负责巫蛊案的五人,死了三个。面对这个结果,也没让刘彻动杀心。

    刘彻不信这二人的一面之词,为了弄清真实情况,派出一名内使,前往长安,召刘据来甘泉宫问话。

    怎知,这位使者来到长安,见到处都是死人,害怕自己也丢了性命。为了活命,使者只能转悠了一圈,回到甘泉宫复命。

    当使者见到皇帝时,撒了弥天大谎,称:太子已经反了,还要杀我。

    有个成语叫三人成虎。是说,谣言之可怕。连曾参的母亲,听到第三个人说她儿子杀人,吓得她翻墙逃跑。

    苏文说:江充被杀,太子反了。

    章赣说:韩说被杀,太子反了。

    派出去的使者也说:太子反了,还想要杀他。

    然,刘彻心里还是不相信,刘据敢反他。

    刘据是储君,历经三十多年虽无功,也无大过。怎会,愚蠢到这个时候反了。一个人的到来,让刘彻相信刘据是真的反了。

    这个人就是丞相长史。

    原来,刘据虽没有做通任安的思想工作,但,他也集结兵马五万之众。

    有了兵马,刘据底气十足。

    当即,刘据将这些兵马交给石德、懂军事的门客张光等人指挥。

    要想控制长安,就要拿下丞相府邸。刘据指挥将士,去抓捕丞相刘屈髦。刘屈髦提前得知消息,逃跑了,藏了起来,并派出长史来到甘泉宫说明情况。

    丞相长史不仅说太子真的反了,还说得很详细。如太子出兵包围丞相府,丞相逃跑时候连丞相的官印、绶带都丢掉了。

    若其他人说太子刘据造反,刘彻尚且不信,持怀疑态度。但,刘屈髦是他的侄儿,是刘据的堂兄,是不可能撒谎。

    丞相长史的到来,还有他说的那些话,让刘彻真的相信,自己的儿子,是真的造反了。

    吾儿反我?

    这几个字,在刘彻的脑海回荡。

    这一刻,刘彻怒了,动了杀心。

    【平叛】

    刘彻继位至今,不是对外征战,就是平叛诸侯。这一次,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造他的反。

    这个不孝子,真敢跟他老子开战?

    刘彻历经风雨,魄力十足。有人谋反,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要平叛。

    刘彻问丞相长史:刘屈髦再做什么。

    长史答:在长安封锁太子造反的消息,不敢发兵。

    刘彻愤怒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能封锁得住吗?

    长史吓得,不敢接话。

    刘彻怒色道:刘屈髦没有周公的遗风,难道周公能不杀管叔和蔡叔?

    这句话说出口,事情没有了转机。

    刘彻不愧是当了五十多年的皇帝,杀伐果断,立即调兵遣将。为了迅速平定叛乱,他分了几步走。

    其一,给刘屈髦颁赐诏书,让他发兵负责平叛。不仅如此,刘彻为了让刘屈髦安心替他做事,还告诉他如何平叛:用牛车作为掩护,不要和叛逆者短兵相接,杀伤过多兵卒。紧守城门,决不能让叛军冲出长安城!

    其二,从甘泉宫回到建章宫,亲自坐镇指挥。并征调三辅附近各县军队,让二千石以下官员,归丞相统辖。

    其三,让侍郎马通去征调曲水胡骑,参与平叛。

    其四,征调船兵楫棹士,交给大鸿胪商丘成指挥。

    征和二年(公元前92年)七月,一场由江充引发的巫蛊,导致父与子之间的较量,正式拉开了序幕。

    刘据,不知道刘彻还活着,以奸臣作乱的名义,号召百姓,守卫江山社稷。而,刘彻却将精心培养三十多年的接班人,当成了对手。

    刘据手中没有精兵强将,麾下聚集的除了少部分是来自长乐宫、东宫骑士,大多数是没有历经战阵的平民、囚徒临时组建。

    论战力,自然比不过战场上打出来的精兵良将。

    很快,战场上的结果出来了。

    刘据以如侯征调胡骑,被刘彻郎中马通斩杀。

    刘据与刘屈髦大战五日,长安烽火四起,血流成河。

    其部将,误以为皇帝去世,跟着仁厚的太子剪除奸佞。后来,听说皇帝尚在,是太子造反。没战死的人,放下兵器请降。

    刘据见大势已去,只能逃亡。逃出城门时,他遇到了一位守城将领,叫田仁。

    【田仁那些事】

    田仁,有一个强大的家世:田齐后裔。

    其父,在汉初时期,也很有名声。其父田叔历经赵王张傲、汉高祖刘邦、汉惠帝刘盈、吕太后、汉文帝刘恒、汉景帝刘启、鲁王刘余。

    奈何,田仁时,家道中落。

    田仁一心举仕,想要振兴家族。为求发展,投在了卫青门下,有一份工作:养马。

    在这里,田仁结交了一个好友:任安。

    后得贵人赵禹赏识,卫青举荐,担任郎中。

    刘彻面试后,认定田仁是个人才,让他前往北方屯田戍边。

    田仁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好几年。因干出了好成绩,获得升迁,被提拔为二千石丞相长史。

    田仁成为高官后,没想着在这个岗位上光荣退休。相反,他要了一件事:整治三河郡吏。

    这三河,指的是河东、河南、河内,有准京畿之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皇族子弟都不会放在这些地方为官。

    田仁发现三河吏治混乱,主动给皇帝上书:天下郡太守多为奸利,三河尤甚,臣请先刺举三河。三河太守皆内倚中贵人,与三公有亲属,无所畏惮,宜先正三河以警天下奸吏。

    上书内容说了三河吏治败坏,是因为朝中有人。若能将三河,当做典型案例治理,定可以警醒天下官吏。

    刘彻听后,采纳了田仁的意见,以他为使,负责这件事。

    河南、河内太守是御史大夫杜周的父兄子弟,河东太守是汉相石庆的子孙。尤其是石家,历经石奋、石建、石庆父子三人发展,已经有九位两千石高官,显赫至极。

    杜家、石家显赫,朝中有人支撑,两家还抱团取暖,谁敢动他们。

    当田仁要去政治三河,石庆、杜周还派出使者警告:吾非敢有语言也,原少卿无相诬污也。

    其意思是,你小心点,别乱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田仁不惧权贵,整治三河,以铁腕手段:杀(三河太守皆下吏被诛)。

    田仁将整治三河的成果,上奏给皇帝。刘彻很高兴,称赞他用了四个字:不畏强御。

    按照田仁的功勋,至少可以位列九卿。然,刘彻只是提拔田仁为丞相司直。田仁整治三河,不惧丞相、御史大夫,威震天下。

    此时,刘彻平定叛乱,严格下令,不能让反贼逃出长安。刘屈髦负责与刘据搏杀,将驻守城门的任务交给了田仁。

    按道理说,刘据已经落败。田仁应该坚守自己岗位,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关闭城门,不让太子出城。又或者,田仁缉拿太子归案。但,田仁是一位有正义感的人。

    他认为太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是逼不得已,是冤枉的。再加上,他认为皇帝和太子骨肉之亲,父子之间不甚欲近,去之诸陵过。

    他能做的,就是假装打不赢刘据,有意放他出城。

    随着,石德、张光为首的反叛人员被擒,刘据逃出长安城,这场以江充为首发起的巫蛊之祸,暂且落下帷幕。

    【奖惩】

    刘彻在位至今已经有五十多年,他历经多次朝局动乱,也多次平定叛乱。

    这一次,他也获得了胜利。

    然,刘彻高兴不起来,他失去了陪伴自己五十年的卫子夫,也失去了精心培养了三十多年的皇太子。

    儿子反他,皇后也反他。

    尽管,卫子夫上吊自杀,刘据不知生死,也不能止住皇帝心中的愤怒。

    天子一怒,注定血流成河。

    刘彻下诏,凡是曾经跟随刘据出入宫门的门客,一律斩杀。凡是跟随刘据造反的人,一律按谋反罪灭族。哪怕各级官吏和兵卒,非出于本心,而被刘据挟迫,一律放逐到敦煌郡。

    就连刘据的太子妃史良娣与儿女,都死在了这场动乱中。唯独,刚出生不久的孙子刘病已(后来的汉宣帝),幸免遇难。

    解决完刘据造反一事,刘彻开始处理平叛不力的人员。

    田仁。

    因太子从他管辖的城门逃跑,被判腰斩。

    暴胜之。

    当时,刘屈髦对刘据穷追不舍,追到田仁哪里,见太子逃出城外。刘屈髦气得,想要杀田仁。御使大夫暴胜之(因平定盗贼有功,公元前94年-公元前91年担任御史大夫)因说了一句:田仁是两千石高官,怎能擅自斩杀,要先奏请皇帝。

    按道理说,暴胜之这样说,没有什么过错。

    刘屈髦听后,也将田仁释放。

    奈何,现在的皇帝正在雷霆之怒。暴胜之的行为,无疑是在宽容放走太子的田仁。愤怒之下的刘彻,将其逮捕,说了这样一句话:田仁放走谋反的人,丞相杀他,是执行汉法,你为什么要擅加阻止?

    暴胜之不能辩驳,心怀畏惧,选择自杀。

    任安。

    任安没有出兵支持太子,刘彻没有追究他的责任。然,一个意外发生了。任安整肃纪律,一位钱官小吏,收到笞辱。这小吏不甘受辱,上书告发了任安接受太子符节那些事。还说了任安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幸与我其鲜好者。

    任安私受太子符节的行为,触碰了皇帝的底线。

    刘彻很生气说了一段话:是老吏也。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欲合从之,有两心。安有当死之罪甚众,吾常活之,今怀诈,有不忠之心。

    这样的人,可耻,可恨,该杀。

    再来看因巫蛊祸获得奖赏的人。

    马通。

    因斩杀如侯,调动胡骑,平叛有功,被封为重合侯,食邑四千八百七十户。

    商丘成。

    擒获张光(刘据的核心人物),被封为其侯,食邑二千一百二十户。

    长安男子景建。

    擒获石德,被封为德侯,食邑三千七百三十五户。

    当然,还有刘屈髦等人,也得到了封赏。

    这场巫蛊祸,也牵连了卫、霍部将,有一人值得一提,他就是赵破奴。

    赵破奴是一位老熟人了,是在匈奴长大的汉人。跟随霍去病战匈奴,尤其是三战河西走廊,因功封侯。

    因酌金案,失去侯爵。

    这位后霍去病时代,最优秀人之一的赵破奴,又凭借破楼兰、败姑师,威震西域,获得再次封侯。

    然,赵破奴运气是真的不好。

    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赵破奴负责接应匈奴左大将起义。亲自率领的两万骑兵深入匈奴腹地两千里,去受降。怎知,受降,变成了被俘虏,深陷匈奴。

    赵破奴虽陷匈奴,但归汉之心,不曾更改。

    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大汉远征大宛获胜,匈奴单于换主。赵破奴带着自己的儿子赵安国,又一次回到汉朝。

    赵破奴之举,无疑是很好的典范,值得重点表扬。可惜,刘彻没有。虽没治赵破奴败军之罪,也没有重用赵破奴。

    未来的十年里,两度获侯爵,又失去侯爵的赵破奴,在长安生活。像他这么优秀的人,虽说不再显赫,但,他的名气尚在。遗憾的是,赵破奴不在是主角,没有进入史家的眼中。

    赵破奴本以为能够在长安城享受晚年,又出现了新的剧情。巫蛊之案,虽没有记载赵破奴做了什么事,但,他遭受牵连,被灭族。赵破奴只是卫、霍名将后期一个缩影而已,被牵连的人,还有更多。

    八月,刘彻得到了一个消息:刘据死了。

    话说,刘据从田仁守卫之处,逃出了长安,向东逃亡,抵达湖县,隐藏在泉鸠里的一户人家。

    湖县这个地理位置很重要,据史料记载,它西距潼关三十里、长安三百里,东距函谷关八十里,贯通关内关外的交通驿道,又隐藏在峡谷中,位置非常险要。

    刘据逃亡到这里后,不跑了,隐匿下来。

    负责接待刘据的人,是农户,家境十分贫寒。为了供给太子的衣食住行,只能织卖草鞋。尽管,这家主人没有任何怨言。但,跟随刘据逃亡的人多,还有两个儿子。随着时间发展,这户农家,供养不起这么多人。

    这时,刘据想到了在湖县有一位故友,家境富有。暗中派出人前去联系他。结果,事情遭到泄漏。

    地方官府得知刘据的下落,立即组织人手,抓捕刘据。

    刘据见状,深知逃不掉了。与其,带着儿子过着逃亡的生活。不如,做一个轰轰烈烈的大丈夫。这一次,刘据不逃了。

    为了维护皇子的尊严,刘据选择自缢而死。跟随刘据逃亡的两个儿子,也一同遇害。随从和户主为保护刘据,战死。

    捕杀刘据的官吏当中,有两个人因此封侯。

    一位出生在山阳的男子,叫张富昌,用脚踹开房门,被封为题侯,食邑八百五十八户。另一位是新安令史,叫李寿,被封为邗侯,食邑一百五十户。

    征和二年,这场以江充为主,引发的巫蛊之祸,导致以皇太子刘据、皇后卫子夫为首的去世。这场动乱,直接导致数万人死亡,还牵扯了数十万人。

    而,巫蛊之祸的余波,还在继续。就在这时,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匈奴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