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初中班主任曾说，中考是你们人生中要迈的第一道坎。可对余念来说，军训才是。
为期一周的军训，一度在整个假期里成为悬在余念脖子后面的鬼头大刀。每每想起来，她就来回踱着步哼唧：“死了死了，完了完了。”
妈妈觉得她太小题大做了：“军训有啥好怕的，站一会跑一会再跳一会呗，不就相当于一天八节体育课连上七天而已？”余念听完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更焦虑了。
余念最讨厌体育课，自初二那年迎来了初潮后，每个月排的四节体育课，她至少能用肚子疼的理由逃三节，剩下一节通常都是“体育老师生病了这节课改英语”。好在向来在体育老师也不为难她，毕竟“好学生”要是连这点优待都没有，谁还费劲巴拉当好学生啊。她就这么一直混到了初三。初三，终于没有体育课了。
基于这个原因，这次余念是做好了“不死也得扒层皮”的心理建设来参加军训的，没想到居然毫发无伤的就渡完了劫，因为第一天的上午，她就在众目睽睽下晕了过去。
那是真的众目睽睽。
当时几百号绿油油的新生按班级组成十个小方块，整整齐齐排列在操场上，像待收割的韭菜田。田埂上，不是，主席台上站着校长和一排穿蓝色军装的人，淮源中学的军训，向来是附近驻地的空军派人来担任教官。
校长宣读校训，韭菜们挺得笔直；部队领导开始致辞，韭菜们依然挺得笔直。而就在领导开始向各个班级授军旗的关键时刻，正对主席台的一片韭菜田突然像被无形的脚踩了一般，塌了下去一大块。场面瞬间失控，教官们来不及接旗就纷纷跳下主席台奔来，校长抢过麦克风开始呼喊，一着急踢掉了立麦的线路，广播里响起刺耳的电波冲击声，于是所有的韭菜田都鸡飞狗跳起来。
塌掉的韭菜自然就是余念引起的。方才她站在那里实在无聊，就盯上了前排女孩子的迷彩服花纹，她盯着迷彩花纹之间的勾线，走起了迷宫。从右上角出发，先平行着绕去左肩，再斜着向下，一路螺旋状前进。。。盯了不知道多久，她觉得眼睛有些难受，闭上眼都是深绿浅绿墨绿果绿的光斑，一边旋转还一边扭曲，像河中心的漩涡一样撕扯着她的意识。她不想玩了，就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直溜溜的旗杆，可突然，那旗杆就像时针一般开始旋转。余念吓了一跳，想问问旁边的同学发生了什么，抬起右手刚刚碰到旁边同学的胳膊，就栽到了地上，感觉有很多人围了过来，她张张口想说些什么，眼前先黑了。
其实也没昏多久，余念在校医飞奔而来之前就醒了过来，校医问起原因，她实在没脸说是闲着无聊在同学身上走迷宫把自己恶心过去了，只推说不知道。校医吭吭哧哧了半天，说：“是中暑，或者，没吃早饭导致低血糖。。。吧？”那不确定的语气，就差抛个骰子求答案了。
不管什么原因吧，总归是不敢再让她继续训练了，就由一个女老师陪着，去了医务室喝葡萄糖，然后便放她回了家去休息。
第二天回到队列，余念一抬头又对上了前排女生的那件外套，外套上诡异的迷彩花纹再次流动起来，变成那条湍急的河，一浪一浪的漩涡卷起来，冲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她闭上眼，抱着头就蹲了下去。有了昨天的经验，倒是没再引发什么大乱子，教官熟练地把她拖出队伍，后面的同学熟练地补位，三脚猫校医熟练地塞给她一瓶葡萄糖。
巧的是，在她缺席的这个上午，刚好是排验收大会的队形，八班剩下的人刚刚好组成方阵，余念就这么成了替补队员，再不用正式参加训练，只偶尔跑跑腿递个器材什么的，剩下的时间就坐在操场边的水泥管道上，替大家看包看水，防着被拾荒的老阿姨捡走。
淮源中学的操场确实破旧，黄土的球场，周边围着煤黑的一圈跑道，跑道边上稀稀疏疏长着杂草野树，一对单双杠和几根不知道为什么留下的水泥管道就散落在草树丛里。
教官们都相中了这一片草地，偶尔有不服管教的刺头学生，就指派去草地拔十根草，但一次只准拔一根，其实就是变相的五十米折返跑。
余念坐在水泥管上，时不时就有人来拔草，她就往旁边挪一些，不大好意思对上那些探寻的、羡慕的眼神。
但是今天真是撞了邪了，方才有个人来她脚旁拔草，她十分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结果那人折返回来，又在她身旁拔了一根草走。反正不管她怎么挪，那人总在她身侧半米处拔一根草就跑。拔到第四根草，余念已经从最开始坐的水泥管挪去了另一根上，那人却眼看着又向她跑来。余念的小火苗蹭就上来了，迎着那人便问：“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一个地方拔吗？”
那人不慌不忙，蹲在地上边扒拉着草堆，边回答：“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粗活，不四处探索一下怎么知道哪里的草好拔？”说完拔起一根草，旋身跑开了。
余念冷笑一声，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上。果不其然，那人又朝着她跑了过来，余念忍不住嘲讽他：“你接着探索呀？”那人揪了把草，笑得人畜无害：“探索完了啊，就这片草丛最好拔。哎，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我跟着你？？？这倒打一耙的功夫真是清新脱俗啊！余念目瞪口呆，恨恨的看那背影一眼，打定主意哪里也不去了，谁来也不理了，于是干脆背过身去。
背后隔一会就有脚步声和呼吸声传来，也许还是那个猪八戒，也许是旁人，余念一直没有回头。
直上午的军训结束，余念才转过身来，却发现身旁的水泥管上，放着四朵小小的蒲公英，排的整整齐齐，虽然有的只剩一半花蕊，可簇在一起还是很显眼。她伸出手想捉来吹散，却没来由的心里一跳，缩了回来。眼看着同学们涌过来拿包，她随手一拂，蒲公英摔落在水泥管后面，腾起好多花蕊。
后面的几天，余念一直背对操场坐着，解散后，有时会在水泥管上看到几朵蒲公英，有时又没有。军训结束的时候，旁人看不见的水泥管背后，已堆起小小一垛的花梗。
为期一周的军训，一度在整个假期里成为悬在余念脖子后面的鬼头大刀。每每想起来，她就来回踱着步哼唧：“死了死了，完了完了。”
妈妈觉得她太小题大做了：“军训有啥好怕的，站一会跑一会再跳一会呗，不就相当于一天八节体育课连上七天而已？”余念听完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更焦虑了。
余念最讨厌体育课，自初二那年迎来了初潮后，每个月排的四节体育课，她至少能用肚子疼的理由逃三节，剩下一节通常都是“体育老师生病了这节课改英语”。好在向来在体育老师也不为难她，毕竟“好学生”要是连这点优待都没有，谁还费劲巴拉当好学生啊。她就这么一直混到了初三。初三，终于没有体育课了。
基于这个原因，这次余念是做好了“不死也得扒层皮”的心理建设来参加军训的，没想到居然毫发无伤的就渡完了劫，因为第一天的上午，她就在众目睽睽下晕了过去。
那是真的众目睽睽。
当时几百号绿油油的新生按班级组成十个小方块，整整齐齐排列在操场上，像待收割的韭菜田。田埂上，不是，主席台上站着校长和一排穿蓝色军装的人，淮源中学的军训，向来是附近驻地的空军派人来担任教官。
校长宣读校训，韭菜们挺得笔直；部队领导开始致辞，韭菜们依然挺得笔直。而就在领导开始向各个班级授军旗的关键时刻，正对主席台的一片韭菜田突然像被无形的脚踩了一般，塌了下去一大块。场面瞬间失控，教官们来不及接旗就纷纷跳下主席台奔来，校长抢过麦克风开始呼喊，一着急踢掉了立麦的线路，广播里响起刺耳的电波冲击声，于是所有的韭菜田都鸡飞狗跳起来。
塌掉的韭菜自然就是余念引起的。方才她站在那里实在无聊，就盯上了前排女孩子的迷彩服花纹，她盯着迷彩花纹之间的勾线，走起了迷宫。从右上角出发，先平行着绕去左肩，再斜着向下，一路螺旋状前进。。。盯了不知道多久，她觉得眼睛有些难受，闭上眼都是深绿浅绿墨绿果绿的光斑，一边旋转还一边扭曲，像河中心的漩涡一样撕扯着她的意识。她不想玩了，就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直溜溜的旗杆，可突然，那旗杆就像时针一般开始旋转。余念吓了一跳，想问问旁边的同学发生了什么，抬起右手刚刚碰到旁边同学的胳膊，就栽到了地上，感觉有很多人围了过来，她张张口想说些什么，眼前先黑了。
其实也没昏多久，余念在校医飞奔而来之前就醒了过来，校医问起原因，她实在没脸说是闲着无聊在同学身上走迷宫把自己恶心过去了，只推说不知道。校医吭吭哧哧了半天，说：“是中暑，或者，没吃早饭导致低血糖。。。吧？”那不确定的语气，就差抛个骰子求答案了。
不管什么原因吧，总归是不敢再让她继续训练了，就由一个女老师陪着，去了医务室喝葡萄糖，然后便放她回了家去休息。
第二天回到队列，余念一抬头又对上了前排女生的那件外套，外套上诡异的迷彩花纹再次流动起来，变成那条湍急的河，一浪一浪的漩涡卷起来，冲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她闭上眼，抱着头就蹲了下去。有了昨天的经验，倒是没再引发什么大乱子，教官熟练地把她拖出队伍，后面的同学熟练地补位，三脚猫校医熟练地塞给她一瓶葡萄糖。
巧的是，在她缺席的这个上午，刚好是排验收大会的队形，八班剩下的人刚刚好组成方阵，余念就这么成了替补队员，再不用正式参加训练，只偶尔跑跑腿递个器材什么的，剩下的时间就坐在操场边的水泥管道上，替大家看包看水，防着被拾荒的老阿姨捡走。
淮源中学的操场确实破旧，黄土的球场，周边围着煤黑的一圈跑道，跑道边上稀稀疏疏长着杂草野树，一对单双杠和几根不知道为什么留下的水泥管道就散落在草树丛里。
教官们都相中了这一片草地，偶尔有不服管教的刺头学生，就指派去草地拔十根草，但一次只准拔一根，其实就是变相的五十米折返跑。
余念坐在水泥管上，时不时就有人来拔草，她就往旁边挪一些，不大好意思对上那些探寻的、羡慕的眼神。
但是今天真是撞了邪了，方才有个人来她脚旁拔草，她十分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结果那人折返回来，又在她身旁拔了一根草走。反正不管她怎么挪，那人总在她身侧半米处拔一根草就跑。拔到第四根草，余念已经从最开始坐的水泥管挪去了另一根上，那人却眼看着又向她跑来。余念的小火苗蹭就上来了，迎着那人便问：“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一个地方拔吗？”
那人不慌不忙，蹲在地上边扒拉着草堆，边回答：“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粗活，不四处探索一下怎么知道哪里的草好拔？”说完拔起一根草，旋身跑开了。
余念冷笑一声，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上。果不其然，那人又朝着她跑了过来，余念忍不住嘲讽他：“你接着探索呀？”那人揪了把草，笑得人畜无害：“探索完了啊，就这片草丛最好拔。哎，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我跟着你？？？这倒打一耙的功夫真是清新脱俗啊！余念目瞪口呆，恨恨的看那背影一眼，打定主意哪里也不去了，谁来也不理了，于是干脆背过身去。
背后隔一会就有脚步声和呼吸声传来，也许还是那个猪八戒，也许是旁人，余念一直没有回头。
直上午的军训结束，余念才转过身来，却发现身旁的水泥管上，放着四朵小小的蒲公英，排的整整齐齐，虽然有的只剩一半花蕊，可簇在一起还是很显眼。她伸出手想捉来吹散，却没来由的心里一跳，缩了回来。眼看着同学们涌过来拿包，她随手一拂，蒲公英摔落在水泥管后面，腾起好多花蕊。
后面的几天，余念一直背对操场坐着，解散后，有时会在水泥管上看到几朵蒲公英，有时又没有。军训结束的时候，旁人看不见的水泥管背后，已堆起小小一垛的花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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