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三侠五义之水龙吟 » 第十二章 巨蚺

第十二章 巨蚺

    正道卫里。

    白玉堂被‘公鸭嗓’押着,前往一个满是各式刑具的房间。‘公鸭嗓’也不开口,只一件件拿起刑具,用一块破抹布慢慢擦拭,然后随手丢在一张足有七尺见方的大案板上。那些刑具布满了铁锈和干涸的血迹,无论怎么擦拭都还是黝黑,没有一丝亮光。白玉堂喉头不禁一动,不知道‘公鸭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只是听着铁制的刑具撞在木质案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还不肯说么?”半晌,‘公鸭嗓’随意地问道。

    白玉堂浑身一激灵,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已经都告诉你了,箭毒的事,我没有转告过他人......”

    “小子,我劝你早些认承,也好少受些苦头。你是世家子弟,又识文断字,本该有个大好前程。如果一味隐瞒不招,且不说你今日离不了此地,他日累及家人也未可知。你可要想妥帖了。”‘公鸭嗓’转了口气,温语说道。

    “我,我说的是真的。”白玉堂迎着‘公鸭嗓’的目光,毫不退缩地说道。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公鸭嗓’脸色一变,喝道:“来人!”

    铁门豁然被推开,进来两个虎背熊腰、穿着正道卫服色的兵卒,不由分说地向白玉堂扑来。

    满天的莲花云像极了一副彩绘画卷,亏蚀了大半的月亮在云中缓慢穿行。将皇宫内苑里的亭台楼阁镀了一抹水银似的光。

    从远处吹来清凉的风,云动月明。高低的房舍在夜色中隐现不定。时而云遮月晦,周遭的一切又仿佛沉浸在深黝中飘忽徜徉。

    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公务,赵桢静静的散着步,身后只有庞策一人不远不近的在侧前方挑着盏灯跟着。沿途的宫女内侍一见便悄然行礼退下。生恐打扰年轻官家的静思。

    “官家,水洼!”庞策轻轻唤道,见赵桢无应答,便乍了胆子轻轻一把扶住。

    “唔?”赵桢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一只脚已是踩进水洼里,忙抽出脚来,“只顾着想心事,连白水都没看见。”

    “奴婢该死,未给官家照清楚路...”庞策有些不安说道。

    赵桢摆了摆手:“无碍。朕一时没留心。”说罢,在一丛盛开的月季前停住,正开得姹紫嫣红,在月下更显娇媚。轻轻吸鼻闻了闻,顿觉清香满面。

    “牡丹富贵为春晓,芍药虽盛只初夏。只有此花开不怨,一年独占四时春。”赵桢忽然吟哦了起来。“你知道是谁的诗吗?”赵桢扭头问道。

    庞策忙赔笑道:“奴婢不过是个下人,胡乱认得几个字罢了。哪里懂得诗?”

    “是李白的《赞月季》。意思是牡丹和芍药都是名花,但都花开一时,便会凋谢。与月季四季常开、长荣不衰相比,终是不如了。”赵桢仿佛自语般感慨道。

    庞策笑道:“那照李白的说法,这月季倒比牡丹芍药还珍惜了?”

    赵桢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正因此花其性质朴,韧劲十足,自然比那些只开一时的名贵之花更具绽放四季之力了。”

    庞策说道:“那赶明儿奴婢叫花匠来,多多移种些月季供官家玩赏。”

    赵桢说道:“那倒不必。御花园里如果千篇一律,也是索然无味。再说,这诗也算不得李白的上乘之作,感慨身世之作罢了。”

    庞策不知如何接话,只垂手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良久,赵桢转过身,说道:“回寝宫吧。对了,那个白凡楼,到底是什么背景?查出结果了?”

    庞策说道:“回禀陛下,据密探来报:那白凡楼的店家严少武曾是京中百胜角抵社的相扑好手,前些年屡屡在京中的相扑擂台上夺魁,得了个诨号‘撼地鳌’。后来传闻攀上高枝去了哪个王府做侍从,便金盆洗手了。直至去年,恰好白凡楼原先的店家谢世,此人又不知从哪现身,把白凡楼整个给接手过去。另外,严少武虽说习武,却非鲁莽粗汉。其人颇具行商头脑,营运手段了得且交游甚广,京中不少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是他那里的常客座上宾。奴婢还听说......”话说到此,庞策偷瞄了一眼静听的赵桢,下面的话碍难开口,庞策紧张的思索着如何措辞。

    赵桢好奇问道:“你这人,怎么跟朕还说半截话?”

    庞策忙道:“奴婢岂敢。只是此事是下面人的风闻,奴婢未有真凭实据......”

    赵桢一摆手说道:“朕说过,你走马承受的差事不同于皇城司和御史台,只要是朕关心之事,无论进展如何均可呈报,朕怎么想、如何处置是朕的事,不会怪罪与尔等。”

    庞策心里一松,忙垂手说道:“官家对奴婢如此洪恩,奴婢断不敢有所隐瞒。奴婢听说,严某人与开封府少尹胡敬往来密切,关系匪浅。胡敬似乎在白凡楼里占着股子,除了帮严某人开拓拉拢生意,甚至还动用开封府衙役维持白凡楼日常秩序。”

    “唔?还有呢?”赵桢仔细听着,接着问道。

    庞策答道:“还有严某人的生意远不止白凡楼这一桩,还有酿酒、盐铺等生意。涉猎甚广,手能从西北边境伸到东南沿海,是个厉害角色。”

    见赵桢伫立沉思,庞策不敢打搅。只悄悄打着灯笼侍立在身后。

    片刻后,赵桢说道:“就你看,这个严少武既然能攀上胡敬,那与府尹礼王爷会不会也有勾连?”

    这其实正是庞策根据蔡十六上报来的所有信息情治所得出的猜测。但是兹事体大,庞策思虑了两日,深觉在没有取得真凭实据之前不能冒然禀告官家,否则这‘挑拨天家骨肉’的罪名自己是绝对负担不起的。二来虽说有恩旨可以风闻奏事,但毕竟这是走马承受复衙以来第一次奉命办差,如果办的荒腔走板不成样子,不仅自己和密探们脸上无光,日后官家会不会对自己再予以信任更是问题。所以庞策今晚逐字斟酌东拉西扯,想把官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严少武的身上,不想还是被官家一眼看穿。

    “但说无妨。不要有顾虑。朕刚刚说过的,言者无罪。”赵桢似乎也看穿了庞策所想,款款说道。

    “是。”庞策脸上一红,忙跪下向赵桢叩头,说道:“奴婢不敢欺君,实在是奴婢也只是揣测,不敢胡说乱道。”

    “起来吧。这没什么。”赵桢摆了摆衣袖,示意庞策起来。半晌,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每天送上来的奏疏劄子无不是将朕比之尧舜之君,各地无不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朕刚刚亲政,尚未广施仁政于民,哪里来得如此多歌功颂德之语?朕想听句实话,就这样难嘛?”

    庞策浑身一哆嗦,只嗫喏着思索如何辩解。又听赵峥说道:“你知不知道,如今的朝廷岁入有多少?朕今日看了三司使报上来的劄子,可谓触目惊心啊!除了西北和北边因为靠近党项和北辽,有大量免税政令,天下各路、州、府几乎都在亏空,有些甚至已经到了寅吃卯粮的地步,连开封和东南富庶之地也莫不如是!盐铁司掌管着盐、铁、矿等等国家专营之资,是朝廷财政收入根基。去岁收入居然与先帝初年时相仿!钱,都去了何处?”

    庞策听得心惊,这等国家大政,自己一个内臣是无论如何不能也不敢插嘴的。而赵桢累极了,竟有些口无遮拦地继续说道:“太后薨逝前拉着朕的手嘱咐,老臣是国之栋梁,不可轻去。但观如今朝局吏治,挡道的正是他们。老人不去,新人怎能放开手脚办事?”说到这里,赵桢忽的住了嘴,瞥了庞策一眼。

    庞策跪伏在地,不敢做任何表态。听了这些话更往下压低了身子。

    赵桢打了个哈欠,但觉乏上来,一如往日温语说道:“起来吧。朕这些话,不可再对人说起。”便自入寝宫去了。

    直到官家‘坨坨’的脚步声消失,庞策才勉强爬了起来,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已是汗湿重衣。

    展昭没有回家,而是宿在了缉捕司的值事房里。当值的郎中客气的给展昭验了伤,敷了金创药。展昭顿觉疲乏至极。便也懒得回家,就在缉捕司的值事房里歇息了。胡乱躺在炕上,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今夜第四都当值的是朱七。见展昭熟睡,起身替展昭掖了掖被角,便自坐在躺椅上,胡乱思量着:虽说展昭的宅子离皇城司不远,但是他还是经常夜宿在值事房。起初还有人疑心展昭是沽名钓誉,为博一个‘勤勉公事’的名声。日子久了大家得知展昭既没有家人,也几乎不饮酒应酬,在家和在司里住没什么分别,也就没人再说闲话。加之展昭既没有什么嗜欲,为人又寡言少语,逐渐地在司里又被看做怪人。

    渐渐地,值事房里完全安静了下来,朱七也钓鱼似的打起了盹。

    只有炉上烧着水的铁壶发出一丝‘呜呜’的轻响。

    火光中,一只铁钳样的手猛地从暗中伸出,死死掐住展昭的脖子!

    白玉堂家门前。

    两个正道卫兵卒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对视略一点头会意,便飞快攀爬进了白玉堂家的院子。整个过程干脆利索。

    直至天亮,都没有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