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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打工者小强回来了

    “现黄现割,现黄现割……”好心的布谷鸟叫得更起劲了,所以小强也回来了。和前几次相比,小伙子气色明显好出了许多。他把行李放到房子里,拿过了给父母买的一点小食品,没说几句话,便拔腿到村东头岳父家里去了。因为独守空房的王芳,乐趣全在这一边。看到丈夫归来,王芳猛然眼睛发热,心里就有个东西萌动了一下,并立刻播散到全身,好比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涟漪。但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耐心地听着他和妈妈絮叨。说到高兴处,便扭动着好看的身子,咯咯笑着,跑过来要翻他的衣兜。可是她哪里知道,小伙子尽管表面乐观,可是很无奈,工钱总是被拖欠着,回来时只领到了一点路费。一起穿越家家大门洞开、人影稀少的街巷时,挎着丈夫的王芳再也不感到形单影只了。和公婆简单地寒暄后,小两口便进入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地拥抱,长时间的亲吻,把日思夜想化作了最最痛快的颤栗和呻吟。我们说人世间美好的东西固然很多,可是好像没有一件能够替代、替代床第之欢带给我们孤独人类的无尽乐趣。而最快人心扉的,无疑是像这对新人式的性爱交流:那是心灵的交融,那是灵魂的恪守和牵挂,那是对无奈现实的一种抗争。所以,当时尽管还是傍晚时分,可两个年轻人已经把久无生气的小屋子折腾得花团锦簇,燕雀惊心。做父母的还操心孩子们的晚饭呢,谁知道小伙子常年独身在外,居然最缺的就是睡眠,已经呼噜噜拉起了鼾声,只有王芳整理着行装,前后应付。半夜时分,好心的王芳又把丈夫拨弄起来,她要让自己的宝贝、当然也是让自己好好享受这春宵之乐。

    说起夏收,如今已经不是早年那种家家大小人齐出动,舞动镰刀,摊开场面,把杈呀、木锨呀、簸箕呀、扫帚呀都拿出来,让牛驴骡马拉着石磙转圈圈,满村弥漫着麦秸秆醉人清香的火热场面了。尽管百斤麦子真的换不了几个钱,可是全村十多条巷道里,牲口比黎明前的星星还要少,更何况小型收割机“突突突”满地走,所谓龙口夺食,你还有耐心捂着钱袋,独自挥动牛鞭,甘心承认自己的落后吗?所以小强回来,其实倒很轻松。他到自家果园、到父亲大人的西瓜地里视察了一番,指出了几个需要马上实施的工作程序,便甩开膀子替懒散的王芳干了起来。交织在胸腔里的,足有一半是对农耕无望的感慨、惆怅,和对趴在土地上的乡亲们的否定和感激。那是长年在外,自身并不得志、因此也守住了一颗善良纯粹心胸的人们所经常会有的情怀。

    开镰前,王家召开了一次非正式的会议。大哥志国代表自己应邀出席。没有酒菜,没有有钱有势人家类似场合常会出现的比阔气、比孝心的心情,也没有孩子们承欢取乐添补空虚的气氛。实在点说,甚至连丰收在即本应光顾的喜悦之情也不见踪影。在淡红的灯光下,在大门内的过道里,三个家庭的脊梁就这样对坐着聚在一起。简单的寒暄之后,便一起低头抽烟,倒好像是个烟草品评会。也就是说,和往常一样,在沉默中感受被沉重生活负担压榨得七零八落的亲情,仍是本次会议的主基调。类似的画面,诸位也许在影视作品中曾经看到过。可是,一个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心灵,真的应该从这种沉默中,细细体味一下我们农民兄弟那被无形现实力量包围着的无奈感,和对生活的坚韧承受力。

    但是,今天的情况其实大有不同了,志国,这个只知道自家活计忙不完的“小炮仗”真的一点没有意识到。且不说老父亲怀里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当然小强也无从得知——既就是小强,经过在建筑工地几年的曲折磨砺,也已经融合到了一帮可怜“泥腿子”组成的集体里了,早年学校生活的积淀,也让他开始享受地处中心位置的快乐。不但经常可以代表自家的小团体,到成天一边拨动着算盘珠,一边把钱包夹在腋下,在机关大楼里进进出出,点头哈腰,随时准备做“三陪”的工头那里,开展一点类似于第三世界与西方社会之间的所谓外交活动;而且,今年以来,有一个念头慢慢开始悄悄萌发。他想,也许可以把工友们组织起来,成立一个的劳务队,向如今遍地开花的建筑工地整体派送人力,以便消解用工无序和工资拖欠的问题?这对自己来说,可是一个很好的发展机会哩。为自己竟然能够发现这个潜在的市场,小伙子不免心气大增,把头脑机器发动起来,怎么也不舍得熄火。可是一想到跑腿、说话、走人情,哪一样都离不了钱袋子撑腰杆,自家的底气先不免消解了五六成。——这个设想,小强当然会觉得没有必要给父亲、给哥哥说的,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他是想能不能先从岳父那里借点钱,慢慢起步,只是还没来得及和王芳商量。而德成老汉呢,一直以来,对于志国拧着脖子、气哼哼硬是不愿担负老大的责任,对于小强撇下媳妇,硬要外出打工,都有点心气不顺,可是内心也慢慢接受理解了。明摆着,娃娃们的日子都很艰难,真个是跌跌撞撞地朝前硬拖哩,自己和老伴胳膊腿还能动,也没有必要指靠他们。更何况如今又意外得到了恩人的帮助,嘿嘿,晚来之事好像更不需要着急了。只是往日里和孩子们养成的谈话习惯也实在不好意思忽然更改,所以,三个男人还是有一句没一句,一边认真地抽烟,一边断断续续地议论着西瓜的长势,麦粒的饱满,开镰的最佳日子和收割机的雇佣等等问题。王芳和婆婆各自在灶房里忙碌了一阵,这会也关了灯,一起坐下来,引出了不少轻松的话题,倒是给空寂的院落增添了不少笑声。说起上中学的两个侄子,音质清脆的王芳轻松述来,举出一串事例,证明说一个比一个懂事,有灵气、有正性,肯定将来会有大出息。把志国大哥听得满脸堆笑,伸开腿,拉起裤管,指手画脚地发表自己的观点:

    “谁知道哩!龟,从学校回来,反正啥都不干,除了看电视,就是看书。——唉!也是个熬煎。考上学了,怕没钱供;考不上,怕莫媳妇跟。你说能咋办?还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好坏都由他们自己了……”

    “你光说哩,娃娃嘛,还要靠指教哩,不指教咋行哩?——我看我乐乐、我欢欢都好着哩,三岁看大,小时候都有样样哩……”老母亲没好气反对他道。因为嘴里漏风,吐字有点含糊了,逗得王芳咯咯笑,倒好像老人的痛苦原本和自己无关。

    婆婆便“呵呵呵”,很难为情地捂住了嘴。

    “咯咯咯,你怕啥哩,不是有我嫂子哩嘛!——我嫂子又是果园,又是养猪,又是棉花,把劲都鼓圆了,你怕啥嘛,咯咯咯。”年轻的王芳夸起嫂子来,就是这么轻松自如,口气中暗含的讥讽,实在有点不易觉察。

    “龟!你说这收入的钱,在哪?——其实一年到头,就莫啥收入;收入的,还不够给学校里送哩,今天要一点,明天要一点,就莫个底。我看这样干到头,怕还不够看病吃药哩,现在都成天喊着腰腿疼。”

    “呵呵呵,”王芳笑道,语气中明明是在说,“谁信呢?”

    “哎呀,你还不信,我给你说——”

    “唉,快不敢这么干了,人还要紧。”老母亲心疼地说。

    “唉唉,你才养两个娃,就——”德成老汉也不安地说。

    “哎——,给谁说,谁都不信。你不是不知道,如今这地,明知道不行了,可不种,也不行……”志国不顾父母的关切,很认真地和弟媳妇争辩了一阵子。

    “不管咋说,现在的孩子,不上学就没啥出路……”小强道出了自己的体会。

    一家人就这样把堆积在相互之间的现实矛盾弃置一旁,勉强享受着眼前的笑声。

    因为大都靠机械帮忙,不要说德成老汉的三个小家的十多亩麦子,只用一天时间就收割完了;既就是整个王家庄,几千亩麦田,也不过用了五六天时间。所以,尽管敬业的布谷鸟仍在枝头一再叮嘱,可是全村家家户户却都在忙着晾晒、入仓,或者装起袋子准备递缴国库了。急着钱用的农户,难免要多装几袋挤进镇上粮站排长队,早年夏收常有的那种诗意已经不见了踪影。更不幸的是,假如撇开口粮不提,家家其实都收获了一张破烂的账单。一斤麦子最多只能卖到五毛六,一亩地收成最多也不过上千斤,折算下来,除去肥料、种子、浇水、收割等必要的投入,真的已经所剩无几;如果还要算上犁地耙耱、播种追肥等等说不清的人力付出,那简直就是一笔赔本的买卖。王芳对此早已了然于胸,实在有点不忍再提。尽管小强在外,也挣不了多少,可明显要比种地强多了。但这样一来,他又得马上就要出门去了,王芳这心里说什么也有不忍。她躺在丈夫身边,支起身子,爱意无限地在他胸膛上划着圈;而小强呢,却睁着大眼,漫无边际地想自己的心思。

    小两口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很多,如果要理出头绪,排在第一的就是王芳早就不想在家呆了,而小强也感觉不好再坚持让媳妇和年迈的父母合灶吃饭了。对于小强带回来的设想,小两口三言两语就研究出了结果——成立劳务队,她自然是喜不自禁,难免回报以醉心的亲吻;可是提到钱,她也一脸的苦涩:

    “真的是一分钱难倒了你这个英雄汉!——其实爸跑车还算可以,可是借我舅家的、我姑家的几万块还没还呢,咱就那么几千块,你好意思要,你去要吧,我可不敢说。——哎呀,经营车风险太大,现在我一听说哪里出了事,心就提到了这里,提到了嗓子眼上了,你才不管这些呢,是不是?”

    她不知道,她这几句话,就把小强心里的那点火星给浇灭了。这会他继续躺着,盯着纸糊的顶棚一筹莫展。

    “再说,你成立劳务队,——叫劳务公司也行,我能在里边做个啥呢,都是大男人呆的地方。我想,我是想,咱要一起做点啥?——我只怕你心野了,连这家也不要了!”

    “哼!要是你再不好好干活,你看我敢不敢!哈哈哈,嗯?——唉,想来想去,还是让我继续给咱出去,受罪吧!……”

    “……那晒黑了,你可不准嫌弃我!”

    “黑点好,——你再黑,也比将来咱儿子,没有饭吃强!”

    “咦——,就看你有能耐没,还想要儿子!我可想要个女儿。”

    “哈哈哈,女儿也行!——和你一样漂亮,不爱劳动,光想做千金小姐!哈哈哈,说要就要!”

    事情再恼人,都可以暂时放下来,这就是年轻人的好处。因为尽管前路不测,可自有年龄这个本钱给他们打底子。小强翻身起,手指插进王芳的乌发,用炙热的眼睛把俊秀的面庞认真地欣赏;娇羞的王芳也伸出手来,把棱角分明的脸庞轻轻地抚摸。用心地亲吻过后,王芳低声呻吟起来。小伙子忽发灵感,一改两人长期在不得要领的慌乱中形成的默契,抱住王芳匀称丰满的肉体,多次变换角度。闹得王芳如坠天界,全身酥软,呼吸紧蹙。